叶寒川缓缓说:“我叶寒川一世孤苦,是遭逐弃之人,哪能有人受我带累?就算是有,也只是她一时糊涂罢了,终究是要舍我而去的。” 千娆听在耳中,只觉字字如剜如割。 “哼,”宣湛道,“你杀孽深重,如此境况正与你相配!” 叶寒川低笑起来,凄凉的笑声回荡在偌大的堂厅,一丝丝扣进千娆的心底。 “你笑什么?”宣湛问。 “我笑,我杀孽深重这般下场委实不冤。宣湛,你想要无极丹,我就告诉你取法——你只需杀了我,将我碎尸万段,挖心搜肝。” 千娆不由一阵战栗,她勉强用双臂撑住自己,不让自己倒下,努力别着头,不去看叶寒川的脸。 宣湛的眼中闪过一丝阴毒,手中重剑蠢蠢欲动。
第73章 显现 “宣大公子,”端木不尘这时说,“你可别中了这叶寒川的计。” “正是,”宣源也说,“他不过是想得个痛快,再污我们的手罢了。无极丹的取法还是在这阿娆姑娘身上。阿娆姑娘不是是非不分之人,必然相助。” 宣源说着又转向千娆:“阿娆姑娘,你说呢?” 千娆低着头,她或许可以任由叶寒川被杀死,但推波助澜却是怎样也做不到。 宣湛认得千娆就是悔了八弟婚约的那个姑娘,面上已无好脸色,说道:“姑娘难道是想包庇这恶徒吗?” 众人虽仍云里雾里,但已看出这姑娘与叶寒川的关系非同一般,都投来揣测鄙夷的目光。 叶寒川又笑起来,说:“不过是你宣家为一已之私,想要霸占无极丹,却把话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你问她又有什么用?她恨我入骨,倘若知道,早就等不及地说出来了。宣湛,你想要无极丹,何必拐弯抹角,就来逼我试试。” 即便此时此景,他还是要不遗余力地维护千娆。 宣湛果又将剑锋指向了叶寒川,说:“无极丹是世间灵药,你叶寒川罪孽深重,若交出无极丹给需要的人使用,也算你良心未泯,但你既然连这丝善念也不存,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将剑插在地下,向众人道:“诸位,叶寒川十恶不赦,冥顽不灵,若教他痛痛快快就死,实在便宜了他,不如教他尝尝这世间的百般极刑,也算告慰众多惨死在他剑下的亡魂。还请诸位集思广益,多出些点子才好。” 众人顿时摩拳擦掌,有说活剥皮的,有说用火刑的,还有说将全身骨头一寸寸敲碎的,转眼十多种酷刑被提了出来。 千娆听着一个比一个骇人的酷刑,忍不住地浑身发抖,突然眼前一黑,几乎晕死过去。光着的左腿这时从长裙底下露了出来,同样露出来的,还有上面那些古怪的标记。 千娆拼命支撑,才阻止自己晕倒。她慌忙拉扯长裙盖住自己的腿,但叶寒川已看在眼中。他问:“他们想对你做什么?” 千娆咬牙说:“用不着你管。” 楼上的宋简仪这时说:“宣大公子,若要用火刑,我这儿正好有一盆炭火。”便命人将楼上烧水接腿用的炭火抬了下来。 炭火烧的正旺,哔啵作响,本是寻常事物,此时却看上去异常吓人,里面那烧得通红的火钳更是教人不寒而栗。千娆移开眼,不敢再看。 叶寒川望了望楼上倚靠在轿椅中的宋简仪,接着将视线投向堂厅里的人们,望过宣湛、宣家兄弟,望过敖不屈、荀不移,又去望那独臂男子、黑衣妇人。 压抑、克制,隐忍、退让,不过换来人人喊杀。受尽世间极刑而死又如何?他本无生趣。只是,她的安危,他无论如何放不下。 他一一望过那一张张鄙夷、恐惧而又残酷的脸。最后,他的视线停留在端木不尘的脸上。 “少庄主,”他说,“麻烦你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辰?” 端木不尘脸上的犹疑早已隐去,只剩下难以言说的失望,但他还是看了眼堂厅里的漏刻,答:“已是戌时一刻。” 已是戌时一刻了吗?千娆心想,我从清早来到此间,不知不觉,这一日过去了。 “戌时一刻,戌时一刻。”叶寒川一遍遍念着。 挣扎半生,他终究还是要作那嗜血的狂魔。 “因为你心善,就想做好人。倘若是我,才不管那许多——我只要自己痛快,生出心魔又如何?” 久远以前的那番话突然蹿入他的脑海,这本是他枯寂人生的唯一慰藉。可是,真的见了他的模样之后,她还会那样说吗? 他发出近乎癫狂的低笑。他又将视线投向众人,不同于方才茫然的搜寻,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凛冽而又阴冷,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庞,好像清点待宰的羔羊。 有沉不住气的,喝问:“你,你看什么?” 他置若罔闻。 宣湛拿起炭火中的火钳,指了过来。 “宣湛,”叶寒川道,“不必费事,无极丹我给你。” 宣湛嗤笑:“还以为你叶寒川有多硬气,原来也挺识相,趁早将无极丹交出来,就少受些罪。” 叶寒川合上了眼。 千娆再也忍不住,终于转过头去凝视住叶寒川苍白的脸。她知道,一旦交出无极丹,叶寒川的死期便也到了,而看众人此时的兴致,却也不一定肯让他痛快地死。 她会寻找机会,亲手将他杀死。从此恩仇两清,那就下辈子再相见罢。 叶寒川静静地合着眼,神色出奇平静,苍白的脸愈白得发青。他脸上的汗不再出了,本湿濡狼狈的脸忽然变得如雕塑般肃静。他本断断续续的气息也渐渐平稳,再渐渐隐匿。 他好像正在死去,又好像正在醒转。 千娆暗暗起疑,这完全不像是要凝结出无极丹的样子。 堂厅里莫名旋起一股寒意,叶寒川突然睁开了眼,一只眼中忽有一道金光闪烁。 宣湛瞬即出指,击向叶寒川风府穴。叶寒川手臂一长,宣湛插在地上的剑不知怎么就到了他手中。剑光一闪,宣湛的一条胳膊转瞬间被斩落。 剑光再闪,接着落下的就是宣湛的头颅。 鲜血喷溅,一道鲜血洒到了叶寒川的脸上,沁进了他的嘴角。叶寒川轻轻舔了舔,嘴角勾出一个满意的邪笑来。 那样迷人,又那样恐怖。 他的手臂轻轻一挣,玄火锁应声断裂,好像挣断一截枯腐的草绳。他迈一步,脚上的锁链亦“铮铮”崩断。 堂内众人无不惊骇,所有人都看到了,他那一边乌黑一边金光的瞳仁。 “好奇金眼如何做到剑无虚出,招招毙命吗?”叶寒川脸上的笑由衷愉悦,“今日就许诸位见识见识。”
第74章 躲藏 等千娆回过神来时,她的四周已横七竖八躺满尸体,每具尸体不是头、颈受剑,就是心腑被戗,更甚者身首异处,甚或拦腰被斩。 那盆炭火也被打翻,烈火熊熊,已蹿上雕花梁柱。 叶寒川浑身浴血,但这些血每一滴都是别人的。 他拖着宣湛的重剑——剑刃上已满是豁口——在寂静的堂厅游走。他似乎还不习惯自己的身法,身形一晃便到了这头,身形一晃又到了那头,把他自己逗得呵呵大笑。 阴森的笑声夹杂在浓重的血腥气中,异常恐怖。 千娆茫然地看着满地尸身,除了宣湛,她还看到好几张宣家兄弟的面孔。她注意到一具被斩去头颅的尸身上滑下一块木牌。 她捡起来看,只见上面刻着“启城宣家第八子宣沛”几个小字。 她终于晕死过去。 千娆再醒来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她发现自己躺在郊野的乱草丛中。而叶寒川,就躺在她的身边。 他皱着眉,闭着眼,气息微弱,好像轻轻扼住他的脖子,就能将他扼死。 突然,头顶几只蝙蝠嘶嘶叫着飞过,前方现出几个熟悉的身影来。是南秧娘、阿陶和龙嫣。 三人跑了过来。 “龙嫣你这蝙蝠竟这般管用,”南秧娘说,“当真把人找着。” 三人围到叶寒川身边,见他全身鲜血,个个花容失色。南秧娘伸手探他的鼻息。 “他没死。”千娆说,“都是别人的血。” 南秧娘替叶寒川诊了脉,恨恨道:“我就说燕安庄园是个陷阱!虽没受外伤,内伤极重!发生了什么?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逃?千娆心里苦笑。“你们很快就会听说了,”她说,“到时,不用怀疑有任何添油加醋。” 南秧娘听她语音变了,问:“你的七锦魔蕈解了?那叶寒川他……” “他的那支魔蕈已经被我丢了。” “什么?”南秧娘心里一凉,“黄色子株也丢了?” “丢了。” “丢哪儿了?” “燕安庄园。” “你……”南秧娘气恼至极,但看着千娆的凄楚模样,她勉强按耐。这时,她注意到千娆脖子里的蓄真眼不见踪影,心中更凉,又问:“他的蓄真眼呢?你为什么没戴着?” “也丢了。” “你是不是成心的?”南秧娘气极,再也按耐不住,直接伸手在千娆身上乱搜。千娆一动不动,由着她搜。 本该在此时出言指责的龙嫣,这时却一句话也不说。 “唉!”阿陶打圆场说,“鬼门关里逃出来,不死也脱层皮嘛,我们先别说这么多了,趁现在天还没亮,我们先上路罢。” 南秧娘这才恨恨地罢手。几人将叶寒川抬到路边,山路上停着一辆马车。几人又将叶寒川拖进车里。千娆就站在一旁看着。 “你还杵着干嘛?”南秧娘气喘吁吁地说。 千娆想了想,也坐进了马车。 几人当即往临水镇去。南秧娘一边赶着车,一边嘴里不停地咒骂,骂天,骂地,骂叶寒川。 “不知死活的东西。”她说。 “这畜生的伤一辈子也好不了了。”她骂。 “我看他这回,还撑不撑得下来。”她心烦意乱。 “公子不会有事。”龙嫣紧抿着唇,执拗地说。南秧娘便消停一会儿。 几人怕被武林中人察觉形迹,白天不敢在人多的城镇打尖停留,晚上不敢在客店投宿。几人轮流赶车,马不停蹄地往临水镇赶。 一日接着一日,叶寒川昏睡着。他偶尔浑浑噩噩地醒来,就搜寻千娆的身影。千娆总是别着脸不看他。 他一直不见好,开始咳起来,一阵阵无力的咳嗽声充斥在马车里。过几日,他咯出血来,一口一口鲜血染红他苍白的唇。 “你就算不对他说句好话,”南秧娘说,“能不能至少别拿这副嘴脸对着他?没看见他一天天的恶化吗?你就不怕他死了?” 死?千娆似乎已对这个字眼麻木,就像叶寒川说过的,他若真这么容易死,早就尸骨无存了。 看千娆无动于衷,南秧娘接着说:“我跟你说,他受了很重的内伤,我就没见过活人能受这么重的内伤。你别以为他有无极丹就不会死,无极丹也有枯竭的一天。叶寒川死了你也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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