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缠萝蔓,爬满整个小岛的天缠萝蔓。 与惊奇谷里瘦弱的天缠萝蔓不同,这里的天缠萝蔓粗壮而妖冶,几乎铺满了整座小岛。以如此规模,千娆只要在这里待上几天,就会中毒深重,再也无法摆脱这吞云岛。 这就是为什么,朗木必须回来,他右腰那些斑疹,就是天缠萝蔓毒发的表征。天缠萝蔓毒发奇痒,日夜叫嚣,日益严重,没有人能忍受这样的折磨。 千娆本意外朗木能这样好心带她上岛,如今看来,朗木未必是好心。 此时想离开却是迟了,她沿海岸往东走去。 走不多时,忽然听到身旁的岩石一阵异响,一条响尾蛇扭头钻进了草丛里。 千娆吃一惊,正后怕,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叶寒川给的一枚辟蛇丸。 她从荷包取出辟蛇丸,抡起胳膊想要丢弃,捏着的五指却迟迟不愿撒开。她张开手,端详着手心里那颗鲜黄色的药丸,终究难舍,又重新放回了荷包。 她漫无目的地沿着海岸走了许久,忽然看到一名瘦小的女子在乱石丛中采海蛎子。 终于看到个人影,千娆心里总算踏实一些,她走上前想要问话,那女子却像受惊了一般,跳起身往小岛深处跑去。 千娆追过去,只见那女子跑进一条隐蔽的小路,很快就跑没了影子。小路在杂乱的草木间蜿蜒伸展,不知通往何处。千娆犹豫一时,钻了进去。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周身一阵清凉,接着视线也模糊起来——却是天上降下了一团雾。 又走一时,雾气越来越厚了,天缠萝蔓的香气混在雾气里愈显浓重,几乎将人迷醉。 再一时,雾气厚得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千娆置身浓雾,真是茫然不知所往。 她这才读懂了这座小岛的名字:吞云岛。 她在雾中摸摸索索地走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前方亮着一星灯火。她向着灯火走去,不知不觉间走进了一个院子。她努力辨认着周围事物,发现院子里摆着许多小陶罐。 她走到屋门前,敲了敲门,声音不由得有些发颤:“请问有人吗?冒昧打扰。” 喊了几声,无人应门,她试着推了推门,发现屋门只是虚掩着。 她推门进屋,又赶紧关上门——总算逃离了那浓雾。 屋里没人,她四下打量,只见屋里除了桌椅,还放着一架织布机,一架刺绣桌,各个角落里还摆着几个小陶罐。 刺绣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里是一名年轻女子。这女子娴静地站着,以白纱掩着半张脸,只露出一对摄人的眉眼。 千娆走近前细看,越看越觉得这眉眼好生眼熟,她渐渐地头皮有些发麻:这画的,分明是她叶千娆啊…… 这吞云岛上怎会有她的画像? 这时,里屋的门开了,里头缓缓走出一名蒙面女子。这女子身形瘦弱,但一对秋水剪瞳,像极了千娆。 原来画像里的女子,是她。 女子见了千娆,两眼一亮,有些怯懦的声音中难掩欢喜:“阿娆姐姐,是你吗?你怎么到了这里?寒川哥哥来了吗?” 千娆一愣。 “啊,”女子有些难为情地说,“阿娆姐姐还不认得我吧?我叫想竹,寒川哥哥跟我说过好多你的事情。” 想竹说着摘下了面纱,她的肤色很苍白,前额和下颌透出一道道青色的血脉,左边脸颊还趴着一道淡淡的线状瘢痕,颊上还有一颗细小的朱砂痣。 千娆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娘亲。 “我真想让寒川哥哥快点看看我的样子,我的脸真的长好了。”想竹说着期待地看了看屋门。 “叶寒川他没有来。”千娆说。 “啊,”想竹难掩失望地说,“寒川哥哥一定有许多事要做罢?——阿娆姐姐,那你是怎么来的?来了多久了?” “我刚上岛。是朗木——是丘狐带我来的。” “丘狐也回岛了吗?”想竹的神色里稍许有些慌张,“那我要小心些才是,虽然姑子不在,他们也越不了雷池一步。”她说着检查了一下屋子各个角落的小陶罐。 “啊,”她自言自语地说,“还有一个事情可不能忘记,丘狐带阿娆姐姐上岛,一定是想害人。”说着从抽屉里找出一捆药草,放到香炉中焚烧,屋子里渐渐飘起一股清淡的香气。她将千娆拉到香炉旁坐下。 “这是什么?”千娆问。 “这是天缠萝蔓的根,”想竹在千娆身旁坐了下来,说,“天缠萝蔓的茎叶能散出一种毒香,天缠萝蔓的根却能克制这种毒香。阿娆姐姐,你在这岛上不要乱走,最好就待在烧着萝蔓根的屋子,不然你会中天缠萝蔓的毒。虽说姑子总算研制出了解药,能抑止天缠萝蔓毒发,但体内有萝蔓毒的人还是会受到罐子箭的追击。” “罐子箭?” “对,”想竹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些小陶罐,“那些就是罐子箭,里面装着特制的小蛇,罐子一旦开封,小蛇就会蹿出来,专咬体内含有萝蔓毒的人。蛇毒很厉害,见血封喉的。” 千娆想起当初舍蜥被追击毙命的场景,诚然,对于吞云岛上的人来说,这罐子箭是避无可避,令人胆寒的东西。 看千娆发呆,想竹以为她吓着了,连忙说:“阿娆姐姐你不用怕,你体内没有萝蔓毒,那蛇不会咬你的,而且每个罐子都封得好着呢,要是开了封,连我也会被咬的。” “那你为什么还在屋里放这么多罐子箭?” “为了阻止丘狐他们来找我和姑子的麻烦,罐子箭在这里,他们就不敢来了。” “你说的姑子,是妫姑子?” “是啊!阿娆姐姐,”想竹喜道,“你见过姑子?她还好吗?她身子很不好,还漂洋过海的,在外面待了那么久,我好担心她。” “她死了。”千娆说。 “啊!”想竹惊叫了一声,嘴角就极委屈地耷拉了下来,千娆以为下一刻她就要嚎啕大哭,然而眼泪只是在她眼眶里打转,硬是不落下。 “姑子说过,”想竹抽着气,说,“她病入膏肓,随时就会过世。她叫我在她过世后不要哭,叫我去找我的娘亲。” 千娆心里一紧,问:“你娘是谁?” “我娘是金鳞湖燕安庄园的主母,本家姓宋,闺名上简下仪。她身边还有我的同胞哥哥,叫做燕芳。” 千娆惊得一颤,原来,宋简仪口中,那个被娘亲毁了容貌的女婴,就是眼前的想竹。 她拼命地回想,那日在回燕楼,宋简仪和燕芳究竟有没有在叶寒川的杀戮下丧生?
第79章 想竹 但她所能想到的只有满堂血腥,满地死尸和那蹿上房梁的火光。 “以往,”想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我身上有萝蔓毒,不能远走,而且我脸上的疤实在瘆人,我根本不想离开吞云岛。现下好了,萝蔓毒有了解药,我脸上的疤也割去了。我……我终于可以去见我的娘亲和哥哥了。听寒川哥哥说,燕安庄园好美好美,完全不像这里这样到处都是毒蛇,还整日笼罩在浓雾里。” 想竹说着,脸上露出欣慰向往的神情。 千娆心底一痛:叶寒川,你可如何收场? 看千娆一直不说话,想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说:“阿娆姐姐,我是不是好啰嗦?我一个人住了太久,好久没有跟人好好说会儿话了。” “你……”千娆不无怜惜地说,“可以和我好好说会儿。” “啊,”想竹眼里放出光来,“阿娆姐姐你人真好。自从去年寒川哥哥带姑子出岛,我就一直一个人,真的好寂寞。” “你为什么不一起出岛?” “那时我刚刚换好脸,还需要休养,就留了下来。” “换脸?” “是啊!姐姐你不知道,以前我脸上的疤好严重,若不是换脸,根本没法见人。”想竹说着,好笑地抿嘴一笑,“但我现在也不好意思见人,刚才听见你敲门,我就躲起来戴面纱去了。然后我认出是你,突然没那么不好意思了。姐姐,你长得真美。” “你如何换脸?”千娆又问,心里却已隐隐猜到几分。 “一开始也没想到要换脸,”想竹说,“我这左半边脸伤得太厉害,连说话、吃饭都受影响。从小到大,姑子想了好多办法,费了好些心血,我自己也吃了好些苦头,还是徒然无功。后来,姑子才想到换脸的办法。寒川哥哥找到了一位重病的女子,那真是一位好心的人,她在弥留之际答应将脸换给我。寒川哥哥就带来了岛上,没想到竟这样合适,如今长好了,竟跟我自己的脸一样。阿娆姐姐,你知道我有多快乐吗?我真的好幸运。” 千娆定定地望着眼前满脸幸福的想竹。她终于知道叶寒川为什么要带走娘亲的头颅,也终于知道娘亲那半边脸去了哪里。 想到想竹的脸本是娘亲损毁,她心里真不知是忿恨还是欣慰。 “不过换脸的过程是真痛苦,”想竹心有余悸地接着说,“不止是我,还有寒川哥哥。为了割去疤痕时不让我流太多的血,让脸更好地生长,寒川哥哥将无极丹取出来给我。可是他的身上还有销魂散的毒,虽然那三天他避开我,不让我看到他的模样,但我知道,一定是极其难熬的。” 千娆心里一颤,重复道:“三天?” “是啊!”响竹说,“整整三天三夜!等三天过去,我再见到寒川哥哥的时候,他那模样,真的好叫人心疼。——不过,和七年前他刚上岛时的样子比起来,真是没什么。” 千娆的心里又是一颤。七年前,叶寒川被下销魂散之后,到取得无极丹之前,这段日子里受过的苦必然难以想象。她不由得有些气喘,问:“七年前他刚上岛时什么模样?” “那会儿,他本是要去万蝠岛的,”想竹叙说起来,“不知怎的阴差阳错到了吞云岛。我听到岛上的人在议论,说海滩上冲上来一个怪物,好像还是活的,我就走去看。刚看到寒川哥哥的时候,我真看不出那是个人,当真像个海里爬出来的怪物。——不过岛上的人也把我叫作怪物。我拣开盖在寒川哥哥脸上的衣服,才发现是个瘦脱了形的人。” 心疼的泪水在想竹眼眶里打了个转,她接着说:“寒川哥哥已经神志不清,见了我就一直迷迷糊糊地叫‘阿娆快走’,那会儿我还不知道,我戴着面纱看起来挺像阿娆姐姐的。我把他拖到家里,他可真轻,一点份量也没有,明明身子这样长的。 “到了家,姑子就说:‘你又把什么畜生捡回家?’——姑子说话就是这样,好像很冷情,但其实姑子人很好的。她替寒川哥哥诊了脉,就看出寒川哥哥是中了销魂散的毒,一下子猜到寒川哥哥与惊奇谷有关。她问血引是谁。寒川哥哥半昏半醒的,说是一辈子也不能碰的人。姑子就说:‘怎么不能碰了?碰碰还能少块肉不成?不碰的话你就要被折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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