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来了,眼前的这名女子是沈蜜儿从前在小溪村的密友。 “松开她。”谢忱嗓音冷冷,如碎玉相击。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愣了愣,束德反应很快,即刻便向那两个小內侍使了个眼色,带着两人轻手轻脚地退下去了。 冯香秀只觉自己身上的桎梏陡然一松,听了谢忱的话,只觉如听仙乐。 “你是冯香秀。”谢忱疏淡的声音又从书案前传来。 “是,殿下。”冯香秀见谢忱还记得她,不由微微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无所适从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脚尖。 她语带羞愧:“殿下还是叫我蕊娘吧。” 直到现在,她都还没完全从沈蜜儿的未婚夫居然是当朝太子这件事带给她的冲击中回神,摄于上位者身份的威压,香秀唇瓣动了动,到底没敢问,只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殿下,请您告诉妾,蜜儿她到底怎么了?” 殿内寂静了片刻,这份寂静这让冯香秀局促不安地揪紧了怀中的琵琶。 她并不愚钝,也大概能猜到,谢忱应当不是沈蜜儿那个自小定下的娃娃亲对象,只是沈蜜儿在阴差阳错间认错了。 方才谢忱与手下人的对话声传到隔壁,她隐隐约约间拼凑出了对话中的大致内容,东宫遣人在找沈蜜儿,只不过一直都没有找到。 冯香秀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了一个念头,谢忱是太子,那沈蜜儿会是太子妃吗? 这个念头一出,很快就被她否定,沈蜜儿与太子殿下的身份堪称悬殊,但见太子的举动,说明他对沈蜜儿仍是在意的。 香秀在心中祈祷,沈蜜儿一定要平安无事。 冯香秀这几个月来经历了不少人情世故,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有些话该说,有些话却是打死也不该说的。 她方才就问了个傻问题。 眼前的人是太子殿下,而她只是一名官妓,她凭什么请人回答她的问题呢? 而谢忱没有追究,甚至还没有赶她出去,冯香秀不由感到,太子殿下真是一个大好人。 因此她只挑好听的说,她听见自己绷着声音轻道:“殿下,蜜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果然书案前的人微微撩起眼皮,朝她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仅仅是这一眼,就看得冯香秀倒抽一口凉气,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她晓得沈蜜儿的未婚夫相貌好看,跟沈蜜儿很是般配,却从没发现他原来生得这么好看。 配上谢忱身上那一股久居高位的威压,金尊玉贵,不像是凡间人,让人不忍亵渎。 冯香秀就站在书房进门的那一块方砖上,太子书房摆设并不显奢华,却处处透着名贵,她一手抱着怀中琵琶,一手绞着裙摆,只觉与此地格格不入。 谢忱手指修长,正往案上的缠枝纹馏金香炉中加入香料,香炉中缓缓吐出清冽香气,应和了香秀心中思绪。 太子殿下方才庡㳸帮了她,她有心想为谢忱做点什么。 她虽抱着琵琶,但她只学了几个月,实在学艺不精,本只是因为那些吟风弄月之辈爱看,随意拨弄两下来附庸风雅的。 让她弹奏给谢忱听,怕是拿不出手,可她实在想不出如何才能尽己所能回报些许。 香秀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道: “殿下,妾来给您讲讲蜜儿小时候的事吧。” 殿内香炉吐出幽幽香气,散发出令人心神安宁的味道。 香秀的声音缓缓响起:“蜜儿她自小就善良仗义,村子里与她年纪相仿的都喜欢同她一起玩……” 窗外雨声沥沥,谢忱指尖掠过案上纸张,偶尔会撩起视线向她这边看上一眼。 香秀这便知道她做对了,太子殿下是在听的。 谢忱向她这边看过来的零星那几眼,却有如小石子落入湖面,在她心中掀起一片片涟漪。 令她的心神不由自主地悸动不已。 …… 冯香秀一连在东宫待了五日,东宫的宫人看她的眼神也越来越复杂,甚至对她多了几分恭敬。 但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与太子殿下之间清白无比,太子每日总是很忙,待在东宫的时间更是屈指可数。 “束公公,我有事想见太子殿下,求您代为通传。” 香秀听身边的人说今日太子在书房,终于下定了决心,却半路被束德给拦下了。 束德面露难色,打量起眼前的冯香秀。 他在宫中当差,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平心而论,这蕊娘姿容不差,不过倒也谈不上是什么绝色美人。 但今日,眼前的冯香秀衣裙穿戴清丽素雅,木钗挽起发丝,倒也有一番脱俗意趣,眼尾用淡胭脂勾勒的那一笔,使得她的眼尾瞧着有些微微上扬的红晕,更是有勾人之姿,点睛之妙。 照往常,太子在书房办公时是决不允许旁人来打扰的,不过,要说殿下对蕊娘一点兴趣都没有嘛,殿下上次居然留下了她,还破例让她在书房待了几个时辰;但要说太子殿下对这蕊娘有所不同,他却又将人丢在东宫的犄角疙瘩里不闻不问,像是忘了有这个人似的。 束德不由为难起来,他难以揣度谢忱的心思,还是将人引到了书房门边,朝里面恭敬低声道: “太子殿下,蕊娘求见。” 谢忱在听到束德的通传声后,有些不悦地抬眸。 在他的视线看向她时,香秀不由屏息,只见谢忱的神情疑惑了一瞬,仿佛才想起她这个人一般。 这让她感到大为挫败。 这些天,谢忱在赵医工的强烈要求下,对医嘱不得不配合起来,也因此气色瞧着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他的衣领高束,半遮住脖颈,更显矜贵高洁之姿,与其昳丽的容貌对比强烈。 香秀只觉自己心脏怦怦直跳,刚要开口对谢忱说些什么,只听谢忱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孤会替你销去贱籍。”他嗓音冷淡平静道:“你的身契会有人交到你手上,你走吧。” “销去贱籍”这四个字有如打雷一般在冯香秀心头响起,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期盼已久的,居然这么容易就做到了。 也是,她们跟权贵相比,就如草芥一般低贱,她努力一生都不能达到的,对谢忱这样的人来说,不过张张口那般简单。 简直易如反掌。 只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若是她能够搏一搏…… 她会不会有一点点不同呢? 哪怕只是因为沈蜜儿。 有脚步声低低响起,一名死士身轻如燕地快步进了谢忱书房,恭敬附到谢忱耳边,轻声道:“殿下,四皇子他…” 谢忱凝神听完后起身,与死士一前一后走出书房,经过冯香秀身边,将她完全忽略一般。 她的心中忽然凭空生出一股勇气,追了上去,衣裳半褪露出白皙香肩,“太子殿下!” “殿下,请让蕊娘代蜜儿服侍您吧……” 两人脚步微顿,这让香秀心中生出些许希望,她想上前抱住谢忱的腰,指尖却连谢忱的衣角都没碰到,双手就被谢忱的死士牢牢地擒住。 …… 谢恒被禁足了月余,天天求着曹淑妃为他去怀宣帝那儿说情,总算是说动了父皇解了他的禁足。 他本想与一队侍从去北苑猎场松快松快,没成想,这群侍从却偏偏挑了嘉福门这条路走。 嘉福门以南便是太子东宫,谢恒想想就晦气,父皇这次对他发这么大的火,还禁了他的足,不正是拜他的好三哥谢忱所赐吗? 谢恒气急败坏地掀起马车帘子,刚要命人绕道,一抹倩影忽得撞入他的眼帘。 谢恒这几个月虽被禁足,但对东宫动向也不是一无所知,看那美人出来的方向,便知此人是被太子破例留下的那名官妓了。 美人落泪,好不动人,眼尾晕开的那一抹红痕,更是勾得人心头痒痒。 谢恒不由勾了勾唇,尤其是,这美人还曾是他三哥的女人,这便更有意思了。 只是不知,三哥怎能如此狠心,竟将人给赶了出来。 这可就不能怪他了…… 谢恒心念一转,连忙命侍从停下马车,“去,将那小美人请过来。”
第29章 长安城春雨连绵不绝,直至暮春四月,才方有停歇的架势,屋外仍飘着细密的雨丝,却久违地放了晴。 沈蜜儿身穿织锦缎面浅绯色直裾,半倚在窗边的罗汉床上,因为嫌热,只外罩了件素纱衣,她将窗户开着,外头的风吹进屋内,雨珠小却细密,沾湿了她的面颊和半边发髻,她也不甚在意。 与岷州山脚下凉爽的气候大不相同,长安这场雨下得空气中潮湿极了,沈蜜儿被屋内地龙蒸腾起的热气闷得人都有些恹恹的,只想多吹吹外头的风。 一名小圆脸侍女撩起隔帘,手里捧着小小一碟精致果脯行至沈蜜儿身边,“二娘子,城西新开的那间糕点铺子可受欢迎了,每日都排好长的队,这是大公子特意遣人带回来的青梅蜜煎呢。” 小侍女长得喜庆,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一双月牙,叫人瞧着便心生好感,她向沈蜜儿笑道: “二娘子尝尝?” 蜜煎酸酸甜甜的口感在舌尖化开,是沈蜜儿之前从来没有尝过的口感,将胸膛中的那一点闷窒压下,整个人都舒坦不少,沈蜜儿拈起一块送到小侍女嘴边,“春岚,你也尝尝。” 春岚本是兰氏房中的侍女,兰氏想着她年岁小,人机灵又喜气,伴着沈蜜儿正合适,便将她拨到沈蜜儿的院子里来。 春岚比沈蜜儿还要小上几个月,正是爱吃爱笑的年纪,她嚼着沈蜜儿塞给她的蜜煎,吃得腮帮子鼓鼓的煞是喜人,咽下后朝着沈蜜儿不住点头道:“好吃!” 二娘子回府后,大公子隔三差五便遣人从坊市里带回些好吃的好玩的,每样都是双份的,往三娘子沈云棠的院子和沈蜜儿这儿各送一份。 但凡有什么好吃的,沈蜜儿总乐意分些给她们下人们,春岚自从来了二娘子身边,小零嘴就没断过,与年岁相仿的二娘子也很聊得来,只觉比在夫人房中的时候还要开心。 屋外头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传来,春岚见沈蜜儿被窗外的鹊儿吸引了目光,也顺着沈蜜儿的视线看去。 目光在沈蜜儿莹润如玉的侧脸一扫而过,春岚没读过书,只知道二娘子生得好看极了,让人一瞧就忍不住想靠近她,对她好。 “窗外枝头上的是喜鹊呢,这是给二娘子报喜来了。”春岚的嘴巴甜,她见沈蜜儿喜欢看,提议道:“不如改日请大公子送对珍珠鸟来,咱们就养在廊下,这样二娘子想看时就能瞧见。” 春岚说话有趣,沈蜜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想了想,摇头道:“不用,还是看在树上的鸟有趣些。” 屋外忽然传出两声咳嗽,春岚赶忙提醒沈蜜儿坐直腰,“二娘子,甘嬷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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