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那边立秋过来了,给两位姑娘请了安,道:“我们公子托姑娘寻一架紫檀木边座百宝嵌花卉图的屏风,还有一盆琉璃珍珠花树盆景。” 沈又容想了想,道:“那是一架大屏风,七尺长六尺高,拿来送人还是宴客?” “拿来宴客,”立秋道:“四皇子殿下过几日在府里设宴,借大公子的地方。” 沈又容便叫杜鹃开库房,叫几个婆子将屏风和琉璃花树抬出来,道:“这琉璃花树珍贵,小心着些。” 立秋应了声,带着人去了。 沈清妍瞧见了那琉璃花树,道:“好漂亮东西,是用琉璃做的?” “是,”沈又容道:“原本是一对,摆在我母亲屋里的,我小时候不懂事,打碎了一盆,后来我母亲嫌我糟践东西,就把另一盆收起来了,也就是这个了。” “琉璃…..”沈清妍兀自念叨了两句,她回过神,看向沈又容,道:“那个金香囊,你替我寻个匠人修补修补,若修不好,只好叫人原样再做一个。” 沈又容答应了,送沈清妍离开。 沈又容想着四皇子宴客的事情,忽听耳边有人问道:“想什么呢?” 沈清和进了屋,在一边坐下,道:“晚饭前听到你这里有动静,知道是三丫头来了,我不好过来,等她走了才来的。” 沈又容回过神,道:“是三丫头和吴姨娘吵架呢,不碍你的事。” 沈清和抱着手炉,她已打听过了,知道是十两银子起的话头,见沈又容不提,自己也就不说了,只道:“吴姨娘也太不成样子,整日里拿钱补贴娘家,三丫头的钱被她要走不知道多少,又仗着三丫头和四殿下……在母亲面前也颇轻狂。” 沈又容听着这话,似乎是想要自己出面弹压吴姨娘,于是笑道:“她再轻狂也越不过夫人,夫人就是太好性了,若真拿起了夫人的款,还怕降不住她?” 沈清和闻言,只是笑了笑,道:“母亲近来忙,怕是不得空闲。” 沈又容便不接话,两个人对坐了一会儿,沈清和起身回去了。 人都走了,沈又容又思量起四皇子设宴之事。她含着心事入睡,及到半夜,忽觉身上酸疼,发觉是来了月事。于是叫了杜鹃,起身换了衣裳床褥,又重新装了汤婆子暖褥子,折腾了半夜才又睡去。 次日一早天上又飘起雪珠子,沈又容身上不大好,神色总是恹恹的。沈朔上值之前来看沈又容,见她面色不好,皱起眉道:“每月这个时候你都难受得紧,叫来太医看了也没个准话,不如再寻好的医生罢。” 杜鹃正奉茶来,听见了忙道不可,“若叫外人知道了,要兴出许多闲话,到时候说姑娘身体不好,那才是有口无处辩去。” 沈朔眉头紧皱,到底没有勉强,只道:“我那里有些人参燕窝,冬天正是进补的时候,你叫厨房每日炖了,早晚吃一些。” 沈又容心里有别的事只道:“我知道了。”又问:“昨儿听立秋说。四皇子要借你的地方设宴,宴请谁?” “都是京城里的一些官宦子弟罢了。”沈朔道。 沈又容追问,“那为何要借你的地方?” 沈朔没有回答,反问:“你从前不是从来不在乎这些事的么?怎么这会儿这么有闲心了。” 沈又容顿了顿,她也不知道她是为了谁,操的是哪门子的心。 见她不说话,沈朔反而笑了,道:“我索性同你说了罢,四皇子设宴,目的就是要拉拢些朝臣,为他来年入朝做准备。他已经十七了,这个年纪还在进学,心里早已经按捺不住了。他又怕陛下真的糊涂到要立路都不会走的幼子为储,所以要早早入朝,做一番事业,也好得到大臣们的拥护。”
第29章 腊八节,外头又下起了雪。沈又容和沈清和在老太太屋里说话,沈清妍身着红纱羽缎斗篷跑进来,怀抱着一簇开得正好的梅花。她进来,先向老太太请安,笑道:“祖母快看,这梅花好看不好看?” 老太太喜道:“开得真好,三丫头也有眼光,折得也好。” 于是命人拿出了白釉梅瓶将花插起来,就放在罗汉榻边的小几上。 沈清妍脱下斗篷,到小厅里与沈又容等人说话。沈清和道:“早等你了,你的纸牌拿来了没有?” “带来了带来了。”沈清妍拿出一副绘着仕女图的纸牌,都是她亲自绘的图,足忙了一个月。 “可小心些,不要把茶水撒到上面了。”沈清妍嘱咐。 沈又容接过,道:“早叫她们把茶水撤了。” 于是三个人坐下玩牌,桌面上带着几吊铜钱,沈又容手边还放了两枚翠玉戒指,都是彩头。 沈清妍手里拿着牌,问身边的丫鬟要茶。丫鬟捧着茶,她就着喝了一口,道:“还是老太太屋里的茶香啊。” 沈又容剥着松子,道:“老太太喝的茶浓,对你的口味。” 几个人说着话,外间杨氏领着人进来,道:“淑妃娘娘赏赐的东西到了。” 老太太杨氏李氏都是按着旧例给的,今年沈朔回来,于是单赏给他一对白玉镇纸,一套文房四宝,两条灵芝白玉带并两对金银裸子。几位姑娘的都是两匹大红云罗,两条珊瑚珠串,两对玉戒指,两对金银裸子。 正说着,沈清枫从外头进来,先给老太太请了安,道:“端王殿下也给府上的公子姑娘们送了腊八节礼。” 沈又容一顿,看向外间的沈清枫。沈清和问道:“怎么,端王殿下回来了?” 沈清枫笑道:“是,才刚回来,如今只在王府里。父亲说腊月就不读书了,端王殿下也就不来咱们这儿了。” 说着,老太太招手,叫看看端王的礼物。看去,几位姑娘都是一样,无非就是笔墨纸砚这些东西并一些《石田妙笔》《仲山花卉》之类的画册。 老太太看过,道:“这是端王殿下爱护学生的心,你们几个也要记得人家是夫子,节礼不可轻慢了。” “是。” 沈清枫将东西给几位姑娘分了,沈清妍翻着画册,道:“这东西有意思。” 沈又容翻着一本花谱,也不知看进去多少,只在心里想着,他回来了。 沈清枫料理好了俗务,来小厅中看几位姑娘玩牌。丫鬟适时搬上一把椅子,沈清枫就坐在沈清和旁边,看她的牌。 “你出这两张,先把这个出了。” 沈清和挡着牌不让他看,道:“我自己玩,你不要教我。” 沈清枫便央求道:“玩了这一把,我们玩叶子牌罢,也加我一个。” 沈清妍道:“你要上桌,总得拿些礼来,没有白让你上桌的。” 沈清枫想了想,便道:“过几日宴请端王殿下,府上要请外头的戏班子,你们想看什么戏,只管同我说,我给你们安排。” 沈清和想了想,道:“京中有一个名角,叫贺小方的,唱的戏新奇有趣,你知道不知道?” 沈清枫犹豫起来,“这……” 沈又容看了沈清枫一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跟这个贺小方都是认识的,前儿大哥哥那儿,也请了他来罢。” 沈清枫讪笑道:“虽则如此,但他到底是外男,还是个下九流的戏子,怎好带到你们面前?” “我们又不见他,只听他唱戏罢了。”沈清妍撺掇道,“你先提起这个话头,如今不依我们可不行。” 沈清枫无法,只好道:“知道了,我回头就去请他。” 沈又容在老太太那里跟姊妹几个,天色渐晚时便往回走。院中见白烟来给杜鹃送东西,情情切切的,道:“我们王爷已回了王府,我们也要收拾着回去了,就是再见面也是年后了。咱们几个投缘,见了面好得跟亲姊妹一样,我心里舍不得你。这会儿回去了,剩下些物件,脂粉香膏,有用了的也有没用过的,一些个家常衣裳,都只穿过一两回,你莫嫌弃。还有些我没做完的活儿,几包丝线并一些荷包穗子,都给了你罢。” 杜鹃心里也不舍得,道:“只有舍不得,哪有嫌弃的呢。” 一时间两个人又絮絮说了些话,各自散了。 杜鹃回到屋子,面上还有些感伤,道:“相处快一年了呢,这会儿也是说走就走,以后怕是再见不着了。” 沈又容正卸妆就寝,道:“既如此,你也备些礼物送她。若她们不忙,也可叫小厨房弄一桌酒席,你们悄悄地送别一回。” 杜鹃想了想,伺候完沈又容,同画眉商量起来。 隔两日,便是说定的宴请端王和四皇子的日子,由沈朔出面,给端王和四皇子下帖子,陪坐的也都是府上小学堂里的人。 地方定在湖边,两边是相对而立的两座阁楼,开着窗便能看见对面的屋子。中间有个水榭,就在那里架了戏台子。 到了地方才发现湖面结了厚厚的冰,冰上是昨夜下的雪,看去一片琉璃世界。几位姑娘都是一色大红织金面子的氅衣,远看如白雪红梅,分外耀眼。 沈清妍最淘气,捏了个雪团就往沈又容身上砸,沈又容躲开了,不妨砸在沈清和身上。雪花都散成一片一片的,几位姑娘顿时玩闹开了。 沈朔同沈清枫自那边过来,见湖面上几位姑娘打闹,当即沉了脸色,呵斥道:“都上来!冰面不知厚薄,若是塌了陷进湖里,还要命不要!” 几位姑娘听见沈朔呵斥,忙从湖面上出来,立在沈朔面前,面色都讪讪的。 沈又容辩驳了一句,道:“冰面厚得很,我们来之前就见小丫鬟在玩呢。” “冰不会化?若哪一处真是浮冰,这会儿掉下去救都救不上来!” 沈清枫见状,便对沈朔道:“妹妹们知道错了,今日有正事,且先放过她们,预备正事要紧。” 沈朔又训斥两句,这才罢了。 几位姑娘一溜烟儿上了阁楼,在楼梯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起来。 楼上早已预备好了,炭盆正暖,香炉里燃着香,四面高几上俱摆着梅瓶,插着新折下来的梅花。沈又容几个入座,立时有人上来热茶点心。 只见桌上的点心,俱是用的霁红釉圆盘,上盛着小巧精致的冒着热气的点心。连喝茶的碗,都是红釉描金梅花纹的盖碗,映着雪色,庄重华丽,独具匠心。 沈又容看着这茶碗,笑道:“他们男人讲究起来,真是连我也自叹不如。” “可说呢,”沈清妍捻了块藕粉糕,道:“大哥哥就是有眼光,从哪找出来这样多的红釉碗——这藕粉糕用的不是秋天的藕粉?吃着可真清香。” 听她这么说,沈又容也捻了一块来吃,就着热茶,确实满口清香。 窗外忽然传来戏音儿,沈清和推开窗,“可是贺小方在唱?” 沈又容吃着点心,道:“应当是先来暖场子的罢,贺小方可不得等人都到了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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