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已经起来了,”长鸣道:“且愈演愈烈,看起来不只有咱们的人在推波助澜。” 纪琢垂眸,“是太子。” 冬雷之事不详,陛下好脸面,决计不肯下罪己诏,只有祭天一条路可以走。然而陛下年迈,祭天之行繁琐累赘,何况多少年迈之人都过不去冬天,更得小心将养。所以祭天之事只能由太子代劳。 太子弄这一出,是想踩着皇帝赚名望。 长鸣道:“这位太子,倒是不与君父一心。” 纪琢笑了笑,不知是嘲讽还是怜悯。 长肃忽然走进院子,走到纪琢身边,回道:“陛下宣王爷进宫。” 长鸣皱眉,“可知是何事?” 长肃道:“陛下说,王爷博览群书,叫跟钦天监的人一块测算吉凶。” 纪琢面色仍平静,周身气息却冷了下来,叫人望而却步。 长鸣见状,忙道:“王爷,要进宫也先换身衣裳罢,你这一身都是大姑娘新给做的,带去宫里没得弄脏了。” 纪琢一顿,眼中倏地温柔了下来,道:“也是。” 沈又容借沈朔的手送了一身衣裳给他,他是很能见微知著的,迅速察觉到了沈又容的软化。如果不是今日这桩事,想必纪琢能高兴很久,底下伺候的人差事也容易些。 长鸣心里感叹了一会儿,跟着纪琢入宫去了。 ---- 谢谢阅读
第45章 宣政殿内,钦天监的官员跪了一地。陛下坐在上首,脸上的神色如天上的阴云,沉沉地压着大地。 纪琢进殿,撩起衣袍行礼,“臣弟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帝浑浊的眼睛看向纪琢,道:“起来罢。” 纪琢起身。皇帝道:“你博学多识,人都谓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看,今日之事是为何?” “臣弟所学不过旁门左道,不敢再陛下面前丢人现眼。”纪琢还是一贯的谦逊温和,“不知钦天监几位大人有何见解?” 皇帝道:“他们都说,冬日打雷是大凶之兆。《管子》有云:春凋,秋荣,冬雷,夏有霜雪,此皆气之贼也,则国多灾殃。” 纪琢沉吟片刻,道:“依臣之见,不过是骤然之间冷得很了,天气四时变化而已,并不与吉凶相干。” 皇帝威严的眼睛直直望向纪琢,“你的意思是,朕多心了?” 纪琢立刻跪下,道:“陛下忧心万民,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是陛下爱民如子的诚心。臣弟轻狂,请陛下恕罪。”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落根针的动静都听得到。钦天监的官员们心内叫苦,陛下年迈越发多疑,端王的言行不论如何总不顺他的心。 皇帝审视着纪琢,半晌道:“罢了,下去罢。” 纪琢起身告退。 宣政殿门口,纪琢遇见太子,太子一身明黄冠服,越发盛气凌人,不可逼视。他身边跟着几个朝臣,大都很年轻。 “端王叔也在?”太子看见纪琢,停下脚步。 “方才见过陛下。”纪琢袖着手,问道:“你穿着一身冠服,是要做什么?” “父皇已允了我去京郊祭天,我特来向父皇辞行。”太子见端王总是看向自己身边的朝臣,便为他介绍,“这是我东宫的属臣,魏西凉,魏大人。” 魏西凉忙躬身行礼,“见过端王殿下。” 纪琢道:“免礼。” 太子着急进去,道:“王叔,我先进去了。” 纪琢点点头,道:“去罢。” 他与众人擦身而过,魏西凉也拱手行礼,随太子进去。 长鸣候在纪琢身边,问道:“王爷,有何不妥?” 纪琢摇摇头,走在宣政殿前的空地上。 “周文王第十五子毕公高之后毕万,封魏,子孙食采于冯,遂以此为姓。” “魏,冯,”长鸣后知后觉,“是旧承恩侯府的人?” 纪琢不再言语,只看着阴沉沉的天色和一重又一重的宫墙。 沈英沈朔匆匆赶回家,杨氏帮着替他们打点衣裳,太子出行,他们也得跟着。 明月楼里,沈又容帮着立春立秋收拾沈朔的行囊,沈朔身上还穿着没有换下来的朝服,外披着鹤氅,已经落满了雪花。 “这一次拢共只去一旬,旁的东西不必多带,只把衣裳带齐了就是。”沈又容道:“尤其是皮子衣裳,狐裘鹤氅也带两件。” “先不忙,”沈朔将沈又容带去里间,交代道:“我们一去少说也要三五天,老太太和夫人还要进宫,府上只有你与二丫头。你们两个要好生看管府上,不许人生事,不许人传风言风语。若有自己决定不了的事,打发人来寻我。” 沈又容点头,沈朔见她乖巧,便也愿意同她多说些,“太子祭天,陛下心里憋着气,就是太子事情办得好,陛下也未必真高兴。所以最好是置身事外,太子事情办得好不好,与咱们无干。你记住了?” 沈又容点点头,问道:“那三丫头?” “明儿老太太入宫,会交代她的。” 立秋这时候走过来,拿个单子给两人看,道:“公子,姑娘,你们看还有什么差的。” 沈又容看了,道:“差不多就这些罢,多了路上也是累赘。” 沈朔看着沈又容,“对了,还有件事情告诉你。” 沈又容道:“你说。” “我外头瞧见枝梅花,开得很好,便叫人送去你屋里了。” 沈又容笑道:“一枝梅花罢了,也值当哥哥从外头拿来?” 沈朔嗤笑一声,嘲讽道:“我也奇怪呢,一个破花枝子有什么好送来的,是咱们府上的花没他那儿的香?” 沈又容心里一跳,怀揣着压不住的惊喜,道:“那想必,是有奇异之处的。” 沈朔希望沈又容得偿所愿,可也不愿意纪琢借着自己的手勾搭沈又容,这会儿心里憋闷着呢,偏沈又容就很吃这一套。 “罢了罢了,回去看你的花儿罢。” 沈又容立刻欢呼雀跃的离开了。寒冬腊月里,风雨欲来之际,纪琢只用一枝花就安抚了沈又容不安的心绪。 太子去京郊祭天,宫内以淑妃为首,领着百官内眷祭祀。齐国公府里,老太太杨氏李氏按品装扮后入宫,同百官命妇一道虔诚跪拜。 上头当然是淑妃和太子妃,却不见沈清妍的身影。老太太她们几个心下有些急,等侧厅休息的时候,同淑妃见了一面,问道:“太子侧妃呢?” “这就去请了。”淑妃道。 不多会儿沈清妍来了,穿了件玉色宫装,发髻简单大方,偏偏雪白的一张脸上,嘴角青了一块。 “这…这是怎么弄的?”杨氏大惊。 沈清妍帕子掩了嘴角,太子妃出面打圆场道:“太子殿下跟清妍妹妹拌嘴,推搡了两下。”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可是脸上有伤已经是极大的不体面了。沈清妍眉眼之间还有些郁郁,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不开心。 淑妃真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大家都是要在宫里小心生存的女人,凭什么沈清妍就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但在娘家人面前,淑妃还是笑着道:“他们年轻夫妻,手下总没个轻重。不过是些小孩子拌嘴的话,过不多儿就忘了。” 沈清妍哼了一声,心说这个仇我可记着呢。 见沈清妍不接话,淑妃面色也落了下来,道:“罢了,先叫她回去罢。若旁人看见了,更要笑话了。” 沈清妍起身,刚要离开,忽见殿外一个太监连滚带爬的跑进来,“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祭天途中坠马,重伤昏迷了!” 沈清妍心里一惊,却见上头淑妃一下子站起身,摇摇晃晃,几乎昏死过去。 东宫,大雪纷飞,天边堆满乌云,天色阴沉得厉害。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叫来东宫,太监宫里端着热水布巾等物匆匆地穿行在回廊中。偌大个东宫一声不闻,充满了压抑的气息。 寝殿,皇帝坐在外间,明黄色的龙袍之上五爪金龙在云层中狰狞翻滚。淑妃坐在一边,低低地垂泪。太子妃陪站在一边,拧紧了手中的帕子。 太子在祭天途中不慎落马,双腿被马匹践踏。尽管太医们一波又一波的会诊,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太子殿下这一双腿,保不住了。 皇帝阖着眼,周身气息阴沉。里间走出来一个年迈的老太医,颤颤巍巍地在陛下面前跪下,道:“微臣才疏学浅,求陛下恕罪。” 话音落下,淑妃便抑制不住的哭泣出声。 皇帝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下,声音沙哑,道:“太子究竟如何了?” 老太医回道:“若舍了一双腿,还能保住太子殿下的性命。” 皇帝闭了闭眼,“那就去做罢。” 说罢,皇帝起身,离开了东宫。 宣政殿内,大臣们一个个袖手站着,眼观鼻鼻观心。 皇帝从屏风后头走出来,走到上首坐下。众臣立刻行礼,皇帝叫起,装作看不见底下的暗流涌动。 安国公率先发问:“不知太子殿下伤势如何?” 皇帝苍老的眼睛扫过他,道:“太子伤重,如今还没有醒。”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差不多就有底了。太子双腿被马踏过,命都不一定能保住。就是保住了,古往今来哪有双腿残疾的皇子做皇帝的。 安国公面色发白,难以置信泼天的富贵就这么没了。 郑御史率先站出来,道:“陛下,太子伤重,昏迷不醒。然储君为一国之本,臣请陛下为国本计,暂缓父子哀痛之情,另立太子以安民心。” 一石激起千层浪,郑御史之下,众人犹豫了一会儿,纷纷上书,请求另立太子。 安国公和齐国公都没说话,想必这会儿他们两个心情有些相似之处。 皇帝听了一会儿,道:“依诸位卿家之见,储君另立何人?” 郑御史立刻道:“陛下膝下只有二字,如今太子伤重,自然是立七皇子为储君。” 皇帝看着他,不言语。安国公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激烈道:“太子就是太子,纵然伤重,也有太孙。何况父死子继乃古礼,臣请陛下立皇太孙为储!” “荒唐!”立时有人出来驳斥,“太子妃腹中之子是男是女仍未可知,如何能与七皇子相比?” “可七皇子也是垂髫稚子,怎堪国之重任?” 老神在在了许久的齐大学士忽然出列,道:“自来皇位传承不过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而今太子伤重,太子妃腹中胎儿男女未知,不堪立太孙为储。然七皇子年幼,未免出现主少国疑,动荡不安之相,臣请陛下效仿古法,兄终弟及,立先帝嫡子端王殿下为储,以正国本,以安社稷。” 齐大学士一席话落下,整个殿里都静了。皇帝阴沉着一张脸,眼睛刀子似的盯着齐大学士。 端王是陛下多年来的忌讳,竟有人在这个时候提立端王为储,皇帝几乎怒发冲冠,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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