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姬的心在胸腔里咚咚直跳,她深吸缓吐,强作镇定。战马时而向左,时而向右,拉扯着车子,车内的人被颠簸得头晕眼花。蔡香不住地呕吐,昭姬要求下车骑马而行。 轻骑兵说:“前面已经打上了,小姐你们忍忍。我们骑马上能打仗,你们不能打仗就成了敌人的目标,生命有威胁。”又一骑兵前来,对刚才那骑兵说:“张将军让我们抄近路先往雍丘,如遇到敌军,就装成百姓隐蔽。”于是几骑人马向一高岗驰去。 下了高岗,前面是一村庄,村外火把通明,原来是村民武装护村。昭姬的车马驶上正道,这时有一老者上前,挡住去路。昭姬下了车,上前施礼,要求留宿此村。老者说自己奉家主之命护村,不准外人踏入本村。 在万般无奈之下,昭姬说:“我本圉县蔡家庄人,因家父在长安蒙难,想西上长安为父伸冤,正逢兵乱,望老伯收留。” 那老者听说后,吃了一惊,问:“可是蔡邕,蔡中郎家?” 昭姬说:“正是家父。” 老者肃然起敬,对昭姬深施一礼,说:“老朽年迈,见到家主,竟然不识,惭愧惭愧!”说完就要跪拜昭姬。 昭姬忙扶起他。原来此庄人复姓夏侯,铜卿和曹嵩就住于此村,前不久刚搬走。村里现在只留农人护庄。 昭姬在老者引领下进了村,来到主屋。主屋高大规整,昭姬站立阶前,向内望去。昭姬想:曹君原来住过此屋,此地离圉县并不远。今天我来了,他们却走了,我到底是留还是走?昭姬转头看向骑兵,问:“此地离雍丘还有多远?”一个骑兵说:“走小路,大约一个半时辰。”昭姬决定离开这里,赶到雍丘,早点见到曹操。 雍丘城的大门大开着,城门口人流如潮,有的背缚包裹,手牵孩子;有的推车赶货;有的抱头悲戚。原来敌军太多,守城士兵太少,守城官决定弃城。曹操令城里居民出城暂避,等匈奴人入城,汉军再由外往里打。 昭姬一行渐近雍丘城时,城郊的百姓也正拖儿带女往乡下逃。士兵们正在拆营帐。一轻骑兵向一个什长打听主帅在何方。 那什长说:“你是何人,敢打探军情?” 骑兵说:“我等是张邈将军手下,有要事找曹将军。” 那什长说夏侯将军刚命我等撤军,曹将军带部队刚走,匈奴已到前面山头。 昭姬在马车中听得明白,她见军情急迫,一时难与曹操见面,于是想混入百姓中下乡暂避。她下了马车,对那个什长深施一礼,说:“麻烦长官帮我上达曹将军,说蔡昭姬已来到此地。” 那什长见昭姬仪表不俗,忙放下手中活儿,还礼说:“我是夏侯将军手下,将军回来,我定帮小姐传达。” 昭姬谢了什长,与蔡香混入百姓队伍,摸黑往乡下走。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踉跄着从马车旁经过,孩子啼哭不止,声音嘶哑。昭姬刚想弃车步行,见那妇人可怜,招呼妇人与自己一起上车。那妇人忙跪下给昭姬磕头。上了马车,妇人说自己男人随军出征,不知生死,家中公婆也病死了,孩子出生到现在也未见过父亲的面。妇人絮说着,孩子只一味地啼哭。 昭姬解下腰间的佩环给孩子玩,妇人说:“孩子太饿了。”黑暗中昭姬也看不见孩子的脸,只觉得他的气息越来越弱。 忽然百姓中骚乱起来,接着有人呼救,有人大叫,还有喊杀声。马车快速地奔跑起来,昭姬问车外的骑兵发生了什么。 骑兵说:“有一股敌军往这边杀来。”车内人一阵惊慌。车外喊杀声,哭叫声,抢夺声,刀剑声已混成一片。昭姬等再不敢言语,任由马车疾驰。也不知过了多久,车渐渐地停下来,四下里一片安静。 夏天的夜短,刚到寅时,天已微微亮起来。赶车人停了车,任由马儿吃着草,车内的孩子已没有了气息。昭姬掀起车帘子,车内人惊抬头,彼此慌乱地望着。经过长时间的颠簸,全身的筋骨都紧张到了极点,刚一停下,那妇人忙低头看怀里的孩子,孩子一声不吭。妇人紧箍着孩子的手一张开,孩子掉在了车板上,也没有声响。 昭姬忙探一探孩子的鼻息,说:“还有呼吸。”妇人放声大哭起来。 昭姬走下车来,问赶车人这是哪里?赶车人说自己不知道,因为一夜狂奔,乱了方向。赶车人看看身后被马车碾过的地方。原来他们身后是一片庄稼地,庄稼已成熟,但已被马车踏倒一大片,四下里没有村庄,不远处还有一座矮山,雍丘城应该就在不远处。这时蔡香惊叫起来,昭姬上车一看,妇人怀里的孩子抽动不已。昭姬想,这是得了急症,应快速找人医治。 昭姬对赶车人说:“我们顺着车辙赶回去,这孩子命在垂危,须救治。”赶车人担忧地说:“雍丘城里的敌军不知撤了没有?”昭姬说:“这一夜激战,曹将军必打胜战。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赶回去一睹究竟。” 经过一夜的激战,雍丘城渐渐平静下来,外出逃难的百姓渐渐往回走。路旁野地里到处是死尸,有官军的,有百姓的,也有匈奴人的,其中还有一些没死透的。百姓一边回流,一边往死尸身上找有用的东西,或有碰见自己死去的亲人的,就哭喊着拖走掩埋。城墙也塌坍了,城楼也被烧了,城里焦黑一片,士兵和百姓在城门口来来回回清理战场。 有人说匈奴人的主帅受了伤,从城楼上跳下来逃走,也有人说被火烧死了。焦黑的城门口有士兵在检查进出城门的人。昭姬让车夫把马拴系在一棵烧焦的桐树桩上,自己想进城看看。城里更糟,原来匈奴人一入了城,就遭曹操三面围攻,匈奴兵见打不过,只好放火烧成,向外突围。城里的房屋被烧毁无数,未逃走的百姓死伤无数,但匈奴兵也死了不少。百姓和匈奴兵的尸体被烧焦了,难以辨认。 士兵们在处理尸体,死透了的被堆在一起,还有些能动弹的被拖放在另一边。没有医生救治,百姓中有自发组织来救护伤员的。昭姬也帮着护理伤员,可没有药品,食物,有些伤员□□着□□着就没气了。看着死去的人,昭姬的心在颤抖。雍丘城一夜之间面目全非。昭姬站在一片焦土上,向四周望,她想,生老病死已不足为道,那是正常的人生过程,而战争让一切变得无常理可寻。 这时士兵忙着和百姓一起抗抬尸体到城外去,昭姬也无奈地跟着向城外走。午后的阳光很烈,伤员的疮口开始流脓血,苍蝇在嗡嗡叫着,围着伤兵,看似在为他们送行人生的最后一程。昭姬想如此下去,死亡的人会更多,她想找药物和食品。昭姬找到清理战场的一个屯长,那个屯长正在指挥军士修护城门,不耐烦搭理昭姬。 昭姬走向一个军士,问:“长官,曹将军现在何处?”那军士看一眼昭姬,想回答又犹豫不决。 昭姬说:“我是曹将军亲人,来此寻亲,不想正遇到战乱。” 那军士说:“我们是后备军,留此清理战场,曹将军率军追击敌军去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哪里。” 这时有一个兵在那屯长耳边说了什么。那屯长放下手中的活计,来到昭姬的面前打量起来。 昭姬赶忙说:“我是曹将军的未婚妻,来自圉县蔡家庄。望长官告诉我曹将军现在哪里?” 那屯长听昭姬如此说,又见昭姬的貌相和装扮与众不同,施了一礼说:“我等是夏侯将军的手下,曹将军今天卯时追击敌人去了,夏侯将军令我等修整城门,打扫战场,迎接曹将军归来雍丘安民。” 昭姬说:“那你们可有医生和药物?” 屯长说:“这边不驻扎部队,医生和药品没有准备。” 昭姬看着那些躺在路旁的伤员,有些已闭上眼睛,有些努力地睁着眼睛,腥臭和死亡弥漫在空间。 昭姬拖着疲惫的身子,向自己的马车走去,车里还有少许药物和食品。蔡香见昭姬回来,拿了一饼,跑过来说:“小姐,你吃一点吧,都饿了一天一夜了。” 昭姬接过那饼,啃咬起来,饼很硬,就着水吃就变软了。昭姬忙问:“蔡香,车里的饼还有多少?” 蔡香说:“不多了,只有几个。” 她们回到车里,发现饼真的不多了,自己吃几个,车夫吃几个,也就一天的粮食。昭姬想,这能顶什么用呢。 一个声音在响,就在马车旁,昭姬忙向车子周围看,发现在拴马的桐树桩旁歪靠着一个人,汉军打扮,只是满脸焦黑,头发散乱,左臂受伤,大腿也受伤,大概是从火里逃出来的,看身形,很长大。昭姬和蔡香一起走过去,扶他坐起来。 这人咕哝了一声,昭姬没听懂,问:“你怎么样了?” 那伤者睁开了眼睛,看了看昭姬,喉间吞咽了一下,艰难地说:“小姐救我!” 昭姬听他的声音怪怪的,想是受伤的缘故吧。昭姬示意蔡香给他饼和水,伤者狼狈地接过,就着水啃咬着饼。 昭姬问:“你是哪里人?” 伤者说:“我是并州人,早年就跟着曹将军部队。” 昭姬“哦”了一声,心中有所动。伤者示意昭姬扶他站起来,可是他腿部受伤,站立不稳,伤者挪到昭姬的马车旁,屁股坐在赶车位上,那条伤腿垂下,看似减少了疼痛。 这时外面响起了锣鼓声,呐喊声,听说是曹将军要凯旋归来。昭姬走上大路,往远处望。击鼓的马车队向城门驰来,几个轻骑兵在前头高喊着:“曹将军击败匈奴人,胜利归来啦!曹将军打胜仗啦!”接着是呐喊声此起彼伏,百姓也都纷纷停下脚步,退出正路,站到路旁,翘首期盼,也有百姓跪地祈祷的。 马蹄声由远而近,震颤着大地。马蹄过处,尘土飞扬,形成一阵黄烟。近了,近了,士兵们整齐地排起长队,分立在城门口。几十骑簇拥着一骑,在烧焦的城楼下戛然站定。那为首的大将正是曹操,左右有张邈、夏侯惇、曹洪等人。战将们头发散乱,征袍污损,染满血迹,但个个神采奕奕。 曹操高仰着头,看看城门上方“雍丘”两字,高举手中长枪,声音洪亮地说:“雍丘,是陈留的重镇,兖州的西大门,匈奴人早垂涎雍丘的富裕,匈奴人与白波贼勾结屡犯雍丘。今天,我与张将军联合,击败敌人,歼敌无数,还杀死他们的统帅,匈奴人被我们赶出了兖州。父老乡亲们,从此我们又可过上安定的日子了。”声音沉稳有力,一字一顿。 军士们都手举长枪,呐喊着呼应,百姓们纷纷跪拜起来。曹操带领着众人气昂昂走进城门,早有一些官员于路旁迎候,并上前牵着曹操的战马,引领他们走去府衙。 行军激战了一天一夜,战马乏了,人也乏了,曹操下令大部队在城外休息,自己带着众将领在府衙休息。有一下士向夏侯惇如此这般地报告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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