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外有空旷的平地,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战斗,战死的士兵,废弃的刀兵随处可见。时时刮起的风中夹着一股阴阴的冷气,又发出“呜呼”“呜呼”的声响,好似无数的鬼魂无处伸冤发出的呜叫。积雪被风吹起,扬散开来,在晴空之下又像下了一场雪,地上,树上,草坡上一块白,一块褐色,秃了头似的。 远处竟然有男人向谷口走来,他们在找离散的亲人,也有妇人找到自己的亲人的,但欢乐已被苦难代替,他们还要跋涉很久才能回洛阳。妇人们跟随着走,又形成一支队伍。邹婕和丫环也跟随着出谷,也不知走来几天,她们翻过一个山头又进入另一个山谷。有一些官家的眷属被接走了,没找到亲人的妇人们渐渐失去了希望,一是洛阳无家,自己不知去向哪里,二是亲人已亡,没有依靠,三是剩下的路不知还有多远,回去的路上没有温饱,现在已经寸步难行,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还好的是这几天天气晴朗,白天行走顺利,可一到了晚上,寒冷就像恶魔一样,要把人凝固起来似的,又有野狼时时瞪着发绿光的眼睛袭击人群。
第43章 东归 冬天的夜来得快,太阳刚一落山,天就黑了,寒冷随着夜幕肆虐起来,妇人们不由自主地围靠在一起。她们个个神色落寞,不发一声,因为这一夜,有可能是她们在人世的最后一夜 ,每一次闭上眼睛有可能就永远睁不开来了。 有一个妇人突然低低地哭了起来,这一哭,就好像是一根导火索,引得很多妇人开始或呜咽,或低泣,或绝望地大哭起来,她们不再压抑着自己,不再顾忌自己的年龄,自己的身份,在苦难面前,人性变得极其真实,她们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幽黑的原野里哭声此起彼伏。 也不知何时,从哪里传来了凄迷的歌声:岁已莫矣,而禾不获,忽忽兮若之何。岁已寒矣,而役不罢,惙惙兮若之何。------歌声虽不响亮,由一人发起,继而有人和声,跟声的人越来越多,形成漫涌的浪涛,在黑夜里起伏涌动。 东方开始吐出鱼肚白,夜拉开黑色的幕布,阳光开始洒出来,原野上这儿一堆,那儿一堆的篝火冒着青烟,远处有战马嘶鸣,还活着的妇人们睁开倦极了的眼睛。又有一些人过来找家眷,也有的死了家眷,带走愿意跟他走的女人。陆陆续续地有人来了,有人走了。 邹婕睁开眼睛,推推压在她脚边的一个妇人,发现那人已经没了气息,但身体还是软的,邹婕不觉缩了缩脚。 这时丫环发了一声嘤叫,说:“夫人,我们会死吗?” 邹婕说:“过了今天,就到陕县,将军会在那儿等我们。” 丫环疲倦地说:“她们都走了,我没力气找吃的了。” 邹婕说:“不找了,会有吃的!” 丫环露出欣慰的笑,嘴角抽动一下,躺了下去。 邹婕说:“坐起来,靠着我。” 丫环说:“我坐——不——动——了——”说着说着,疲倦地合上眼睛。邹婕急了,想拉丫环起来,可浑身使不出一点劲。她拄着一根树枝站了起来。 远处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白面长须的将军。邹婕使劲闭了闭眼睛,这不是张济吗?不是张济,是张绣。 邹婕使劲喊:“张将军!”声音虽然很微弱,但张绣听到了动静,朝着邹婕骑来。 张绣下了马,朝着邹婕跪了下来,说:“婶娘辛苦,张绣之罪啊!” 原来张济与李傕追赶献帝车仗,后来李傕被自己的手下杀了,只剩下张济赶上献帝,并想带献帝就近去陕县。献帝见张济平时对自己也算忠心,就听从张济,来到弘农郡的陕县。张济本打算挟持献帝在陕县定都,设立宗庙,然而董承杨奉说陕县太鄙陋,就挟持百官离开陕县。献帝也极思念洛阳,坚决要求回洛阳。献帝和百官渡过黄河,在河东太守王邑,河内太守张杨的共同支持下来到安邑。 张济为了与朝廷军马周旋,就派张绣带人到东涧峪找家眷。这来来回回的路上耽误了很多时间,及张绣找到邹婕时,张济的家眷只剩下邹婕和一个丫环了。 邹婕带上昏迷了的丫环随着张绣去颍川。一路上,张绣又带走了许多无家的女子,有的愿意与军中士兵婚配的,有的愿意伺候邹婕的,也有的愿意充当军妓的。 这声势浩大的东归之路,从西京长安开始到河内郡的安邑为止,快马二十来天的路程,却走了将近一年。这死亡之东归总算落下了帷幕,另一场争夺皇帝的战争又将拉开序幕。
第44章 谁来挟天子 河东郡多山,平地狭窄,土壤贫瘠,但太守王邑执政有方,当地民风淳朴,百姓生活相对安定。河东郡的东西北三面分别与并州凉州交界,匈奴人常犯界扰民。安邑城虽然繁荣,可是城小墙矮,不足以定都,于是董承、张杨、伏完等商议离开安邑。再说献帝思念洛阳,于是就决定派张杨前往洛阳修整宫殿,重建洛阳城。张杨以皇帝的名义诏命各州郡上供物资重修洛阳。各地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运抵洛阳。 七月,献帝从安邑来到洛阳,洛阳城还是一片废墟,只有原南宫的旧地基上建了一座宫殿,张杨给它命名为杨安殿,用来彰显自己的功劳。公卿百官都住在临时搭建的草棚里。 皇帝升殿,各将领都以自己护送献帝有功,要求加官进爵,并纷纷推荐自己的亲信为官。各人在朝堂上吵吵嚷嚷,论功劳,要赏赐,定官爵,朝廷政事根本无法正常进行。 话说身处冀州的袁绍得知献帝要回洛阳,并接到诏命进献物资重建洛阳,与手下众谋士展开了一场讨论。 沮授说:“王邑向来懦弱,张杨志向浅短,此二人皆不足成大事,只因皇帝经过河东,两人稍献米粮,偶然之间获得功劳,竟敢居大位,受封赏,大言不惭想重建洛阳,其实是想左右皇帝心意。伏完多虑无断,董承善谋却专权,他们靠随帝东归之功想掌君国大权,此二人既无背景,又无实力,只有皇帝。皇帝如今是孤家寡人,既无军权,又无财力,如何重建汉家社庙?依目前国家形势,重建洛阳谈何容易?今主公拥有冀州之地,曾为国事联盟山东诸郡,抗击董卓四处奔走,袁家世代公卿,为抗董卓舍身忘死。现主公手下将士能征善战,谋臣忠心耿耿,但政令只服于一州之地。四海之大,有无数人不服主公,何也?不是力不大,功不高,家世浅,谋划短,只因皇帝不在主公身边。今洛阳残破,张杨等人窃用皇帝诏令,征用四海物资,名为国办事,实为己谋私。今天下十二州,还有几州能拿出钱物重建洛阳,也就冀州,荆州,扬州和兖州。其中扬州地处南方,民风粗鄙,财货粗陋,山民造乱,航运不便,后将军(袁术)治理扬州,为平乱多费物资,哪还有多余财货上供朝廷。荆州财力大多聚在南阳,南阳是光武帝故乡,先帝封赏有功之臣,其中十一位在南阳,传至今天,各豪族各自收聚财货,为己存实力。荆州牧刘表虽是帝胄,对这豪族却无能为力。兖州刚经战乱,曹阿瞒自身难管,怎管朝廷。只有冀州能管朝廷,一来冀州与洛阳邻近,二来冀州地广民丰。如此看来,只有冀州有能力重建洛阳。那么,与其我们重建洛阳,还不如接皇帝来邺城。挟天子以令诸侯,蓄兵马以讨不臣,那时还有谁敢不服。如此,主公抱负得以施展,大业必将完成。” 郭图说:“自董卓入洛阳,政令皆出自董卓手,皇帝早丧失威权。天下州郡各拥兵自重,朝廷已名存实亡,诸侯征战全凭实力,并不考虑国家大局。力大者据地多,力小者退出争夺。曹操能战,虽据有兖州,然时不长,人心不稳,曹操之存亡还要仰仗主公鼻息。袁公路据有扬州,见皇帝懦弱,朝廷衰败,早有自立之意。几年下来,主公稳居冀州,势力扩至并州,幽州和青州,今天下大势,尽在冀州。若接来皇帝,跟来百官,凡事得上表请示,服从皇命就失去权力,不服从就是抗旨不尊。但事有缓急,哪能事事请旨,时时听训,时机不把握,稍纵即逝。依某看来,还是不接的好。”
第45章 谁来挟天子 正如郭图所言,时机不把握,稍纵即逝。 正在袁绍手下争执不下,袁绍犹疑不决之时,兖州的曹操幕府中也展开了一场辩论,重心是洛阳城一时难重建,但皇帝何去何从? 有人认为皇帝身边还有杨奉、张杨等势力,如把皇帝接来兖州,弄不好自己还要丧失地盘。有人认为兖州刚刚平定,军士疲乏,粮草紧张,若拥戴朝廷,一切供应出自兖州,那兖州失去实力,迟早要被人夺走,如今天下大乱,要在乱世有作为,军力财力是根本。 这时荀彧说:“目今皇上蒙受风尘,洛阳残破,天下人心不定,诸侯征战不休,百姓感旧增哀。诚应于此时奉主上以从民望,秉至公以服豪杰,扶弘义以致英俊。若天下再有叛乱,主公帮助朝廷,诏命天下州郡平叛,谁敢不从!如今正是我们顺大德,安民心之时,也是主公立威于天下之时。” 曹操听了荀彧之言,真如醍醐灌顶,因为目今兖州实力,实在不能在天下称雄,然天赐良机,皇帝正处危难,朝廷正处困窘,我曹操可以倾情表达自己扶危济困之心,收获天下人心。 于是曹操就派曹洪率五千军押运大量物资,树起“兖州朝贡”的旗号,从东郡出发,绕行山阳,济阴,陈留等郡,再向西进入河南尹。一路上旗幡招展,敲锣击鼓,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浩浩荡荡地进入洛阳。曹操又亲率五千军在后护送。 献帝在杨安殿召见曹操。 曹操膝行至御前,面对简陋的殿堂,回顾疲惫的百官,痛哭流涕地说:“自高祖开创帝业至今,近四百年来,朝堂何曾如此简陋过。主上本应居大厦,安享太平,不想颠沛辗转,蒙受风尘。百官本应兢兢业业,各居其位,何曾冻馁随身,斯文落泊。自黄巾造乱以来,天下扰攘,民生凋敝,城郭不整,江山飘摇。臣等无能,虽平定了兖州,却救驾来迟,陛下恕罪啊!”话未说完,已放声大哭起来。 献帝下了御座,扶起曹操,两人四目相对,哽咽不语。百官视之,也都唏嘘流泪。 曹操分散物资,先备足帝后用度,再按官位品阶高低分发百官物资。可惜僧多粥少,并不能充足供应。又因洛阳残破,要重新修整,先不说物资匮乏,时间上,没个三五年也不行。曹操就奏请献帝先移驾别处,等修好洛阳再迁回来。 献帝上朝,把曹操的奏议交百官讨论。 有的为了讨好曹操说迁去兖州,有的倾向袁绍说迁去冀州,也有的恋故土,说就近就好。 众人意见各不一致,最后商定迁去颍川的许县。一是几年来颍川战乱少,百姓生活安定富足。二是颍川人杰地灵,多出名士,定都在这样的地方,有利于招揽四方名士,安抚人心,三是许县三面环山,只有东北一角地势平坦,与兖州的陈留郡交界,易守难攻。再说颍川的东南西北分别与兖州豫州荆州和司隶校尉接壤,朝廷所需物资可以就近运送。选取许县定都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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