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蘅只要一想到这些堆砌的金玉和华贵浸透西蛮奴的鲜血,她便胸口憋得几乎难以呼吸。 昭蘅让仆妇引着,径直去了谢亭欢的闺房。 屋内龙凤烛高烧,满屋都是正红,左右仆妇的脸上无不堆满喜气,屋内屋外道喜声喧嚣。 “良媛,姑娘就在屋里。”引路的丫鬟将昭蘅带到谢亭欢门前。 昭蘅朝她笑笑,提起裙摆走入屋中。 “良媛。”屋内人齐声向她道安。 谢亭欢望着从容走来的昭蘅,无比惊诧,她怎么来了? 此时此刻,她最不想见的人便是昭蘅。 分明是比她还低贱的宫女,却偏偏得到殿下的青睐,迎进宫里,半年便从昭训爬到了良媛。得知姑姑求皇后给她赐婚后,她整个人像被抽了心骨,直到今日仍旧神情落寞。 昭蘅的到来,为这份落寞添上了浓墨淡彩的一笔。 凭什么,昭蘅的命就这么好。 她更想不明白,她之前明明匿名给殿下写了密信,告知昭蘅和阿箬真的丑事,为何她还是无事? 难道信没到殿下手里? “良媛。”尽管万般不愿,可她的身份压在这里,她只能起身向她福礼。 昭蘅走得急,忘了带手炉,站在谢亭欢面前,她竟然觉得有些冷。好在她只想说两句话,没打算久待,正要开口,林嬷嬷急匆匆从外面进来,走到昭蘅身边,将手里的鎏金手炉塞到她手里。 “殿下说主子走的时候忘了带手炉,怕您冻着,让我给您送过来。” 昭蘅黑白分明的眼中闪过一丝讶然,想到那日李文简用和他不相符十分幼稚的语气说帮她膈应谢亭欢。 这个人啊。 看到谢亭欢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她不由得朝谢亭欢弯唇笑了笑:“谢姑娘,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丫鬟捧着茶上前, 昭蘅拿起那茶盏看了看,茶盏青中泛灰,胎薄如蝉翼, 透过纤薄的被踢,她的指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洁白细腻的杯体上绘了两只立于荷尖的蜻蜓,蜻蜓羽翼薄而透光,却又色彩丰富。 昭蘅想到即便是这样一只小小的杯盏,也是用西蛮奴的鲜血泡出来的,便恶心难忍, 她莫名笑一声, 又将茶盏放下。 她慢声轻语:“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我和殿下特意来观礼,多谢你三番两次照顾有加。” 她特意咬重“照顾有加”几个字,谢亭欢心里有鬼,莫名听出一股别的意味,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有些结结巴巴:“我、我……” 随后想到, 自己一直谨慎小心,应该没有落下把柄才是, 她怎么可能知道。心里有了底气, 抬头看向昭蘅说:“都是我应该做的,良媛不必放在心上。” 昭蘅浅笑颔首,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脸上,娓娓说来:“没人对你的好是应该的, 谢姑娘的好我都记得。” 她朝莲舟望了一眼, 莲舟捧上个楠木盒子上前, 昭蘅将盒子接过来,打开拿出里面的垒金嵌玉金步摇,认真地说:“所以我今日特意求了殿下来参加姑娘的婚宴,这是我们送你的贺礼。” 谢亭欢攥着大红丝帕,攥得帕子皱成一团。什么观礼、谢恩,昭蘅分明是来耀武扬威的,但偏偏为什么要装出这么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模样。 可她纵是再不喜欢,也只能咬着牙道:“多谢。” 正要伸手去接步摇,昭蘅平静的眸子盯着谢亭欢,只是说:“我帮你簪上去吧,这支簪子和你今日的喜服很相配。” 谢亭欢脸色僵了僵,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昭蘅弯起眼睛来,捏着簪子靠近她,慢慢地将簪子插-入她的发髻里。在外人看来,就像是送密友出嫁的亲密模样,殊不知昭蘅俯身的时候,用轻得只有她们俩听得见的声音说:“多谢你推我入湖又放火,为了答谢你,我还专门给你准备了一份厚礼。” 谢亭欢悚然色变,惊恐地抬眼望向昭蘅,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她什么都知道了!怎么可能? 暗影之下,昭蘅眉目稍冷,抬眼注视着眼前盛装的新娘,浅笑着理了理她鬓边的步摇,退后半步,和她扯开距离,浅笑:“好了。” “吉时快到了。”喜婆子们涌了进来,屋子里的人都围着谢亭欢忙活起来。 宁宛致挽着昭蘅的手臂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屋内传来惊诧的一声:“姑娘的喜袍怎么坏了?” 谢亭欢从怔楞中回过神来,扭头一看,肩膀后面的衣裳不知何时破了一条大口子,喜服上的绣的珠玉稀稀拉拉掉了下来。 “这可怎么办?这件喜袍是侯爷专门为姑娘准备的!”喜婆子着急道,衣裳破成这样,现在去哪里找合适的喜袍? 屋子里一时间嚷闹个不停,宁宛致回头望了望,看到谢亭欢呆若木鸡一样被喜婆子拥簇着。 昭蘅拉着她的手道:“走吧,去宴席上。” 他们往宴厅去,一路上遇见好些人,昭蘅一路上为微笑着与他们招呼。凡是见过的,一个也没认错,没见过的,根据对方的身份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从园子转过来,看到安嫔和三公主迎面走来。 双方互相见了礼,昭蘅轻笑,温和开口:“谢姑娘觅得佳婿,结此良缘,真是可喜可贺。” 安嫔说:“做长辈的就盼着后辈早些成婚生子,定下来。亭欢今日出嫁,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 她盈盈笑着看向昭蘅:“珺宁现在也有喜了,就盼着你也早日为殿下诞下皇嗣,也让陛下和娘娘高兴高兴。” 昭蘅抬首对上安嫔的目光,微微一笑:“难为娘娘今日嫁侄女还有心来提点我,不过陛下和娘娘都不曾催过殿下的子嗣,这些事还是不劳娘娘操心了。” 一句话犹如尖锐的刺扎进安嫔的心里,她忽然生出一丝疑惑,或是没想到原本怯生生的女子,竟也会这样不客气地跟她说话。她下意识觉得她是否知道什么,抬眼去看她,只见她袅袅娜娜站在面前,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眸色澄澈干净,实在看不出异样。 “安嫔娘娘。”身后一个妇人忽然唤安嫔,解了围,安嫔妙目深深看了昭蘅一眼,和昭蘅她们客套了几句,又去了别处。 昭蘅也没心思逛谢侯府上奢靡的园子,她回到宴厅上,目光扫过宴席,一眼看到了高坐在上首的李文简,他坐在凳上,腰背挺直,如茂竹雪松,骨节分明修长匀称的手指搭放在膝上,正侧过脸与谢侯在说什么,绷得下颌清晰流畅。 她提起裙摆步上台阶,在李文简身旁坐下。 “我回来了。”昭蘅轻声说。 李文简侧过头来,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 “殿下。”昭蘅唇角始终挂着淡笑,然后极力压低声音说:“有点不对劲。” 李文简拿起桌上的松子,一边慢悠悠地剥松子壳,一边气定神闲地问:“怎么了?” “我刚在谢府逛了一圈,或是为了保险起见,谢侯的书房在二院深处,已经靠近内院。”昭蘅用尽量寻常的语气跟他说:“照理说,今日府上办喜事,他应当将书房锁上才是。可是他不仅没有锁,甚至连个值守的人都没有。” 她咬了咬唇道:“像是故意等什么人,我担心他是故意大开方便之门,等着瓮中捉鳖。” “这个松子不错。”李文简拉过她的手,将剥出来的一小把松子放在她的掌心,装作若无其事地笑着:“看到小四郎了吗?” 昭蘅捻起一粒松子放入嘴里,说没有:“我刚进来的时候特意看了,没有看到他。” 李文简见她披风帽檐上的狐毛压在了帽底,伸手给她理了出来,随后至于膝上的手忽然从怀里摸出两根糖葫芦,递给她:“等会儿让宁宛致去一趟内院。” 鲜红的山楂裹着厚厚的糖衣,昭蘅连松子也忘了吃,看了看糖葫芦,又抬眼看他。暖黄的灯光落在他侧脸,昭蘅接过糖葫芦:“哪里来的?” “刚刚在路口,本来想留着晚上哄你……”李文简收回手,他睫毛眨动一下,说:“只好先拿来应个急。” 昭蘅望了他一眼,又迅速地偏过头,朝座下的宁宛致轻轻招手。 宁宛致回眸瞥见昭蘅,小跑着走到她面前:“婶婶,什么事情?” “小宁,不要回头看,也不要露出惊讶的神色。”昭蘅伸手抹去她脸颊上的一点糕点屑:“等会儿你找个机会去谢府内院,若是碰到小四郎,你设法帮帮他。” 宁宛致微怔,她反应了一下,想起昭蘅跟她说的话,笑着抬手摸了把头上的发髻,手腕戴着的铃铛顿时发出阵噼里啪啦的轻响:“好。” 昭蘅将手里的糖葫芦笑着递给她:“你当心些。” 宁宛致眨了眨眼,唇角仍挂着粲然的笑,只是手微微发抖,接过她手里的糖葫芦,点点头。 昭蘅看着宁宛致回到席面上,低头剥开油纸,一颗一颗吃着糖葫芦,吃完之后,她旁边坐的女子“不小心”打翻茶水,茶水洒在她的裙摆上,然后她就离席了。 李文简把油纸剥开,鲜红的果子递在她唇边。昭蘅微怔,随即轻低下头:“好多人看着。” “我给你喂吃的,天经地义。”李文简靠近她,俯身侧耳:“你怕什么?” “不是怕……”昭蘅抬眸望了眼他的眼眸。 李文简看着她端庄的坐姿,眉毛微微挑了下:“快吃,不然你喂我。” 昭蘅抿了抿唇,全然没想到这话竟会从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口中说出来,她只好低头就着他的手咬下一粒山楂。 李文简唇畔慢慢漾开一缕笑,用指腹慢慢抹去她唇角的糖渣,嗓音低沉:“乖。” 厅内宾客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上首,瞧见这一幕纷纷难掩眸中惊讶。殿下这样端若神明的人,怎么会亲自给一个女子喂山楂! 即便是寻常人家的新婚夫妇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昵。 座下的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不是说这个良媛很不受宠爱,入宫都半年多了肚子还没有消息吗?。” 几个妇人凑在一起议论。 “我瞧着殿下像是很宠她,我家那厮这么多年也没喂我吃过山楂!”另一个妇人接嘴,说出的话比山楂还酸。 “是啊,殿下以前怎么会参加臣下家中的婚宴?我看呐,他肯定是陪良媛一起过来的。好像她跟谢家姑娘关系不错,她刚入府就去看谢家姑娘了。” “我瞧着也像……殿下这眼神,我十几年前刚跟我家那口子订婚时在他眼里见过。” “这俩人往那里一坐,一个像春日艳阳下的白杨,另一个像白杨旁的簌簌桃花……真是般配!” 妇人们议论着掩唇而笑。 昭蘅身居高位自然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她慢慢地嚼着口中的山楂,脸上端着笑,心里实在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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