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在府中说一不二的夫人,如今也被这位出身名门世家的儿媳妇压得死死的,纵然心有不满,也不敢多说一句,总陪着笑脸,唯恐惹了他们这位嚣张跋扈的二奶奶不高兴。 若他是二爷,的确也不愿待在令人烦闷的府里。 正想着,忽而刮来阵北风,吹得窗扇“啪啪”作响,见沈韫玉蹙起了眉头,吉祥忙上前欲将窗阖上。 然无意间往窗外看了一眼,吉祥却是骤然一愣道:“二爷 ,那位好像是武安侯,看来也是来越茗居喝茶的。” 吉祥看着楼下孟松洵高大挺拔的身影,又缓缓将视线落在他身侧之人上,喃喃道:“他似乎还带着一个姑娘呢。” 坐在窗边的沈韫玉闻言眼睫微微掀了掀,但很快便又自顾自喝起了茶,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见他这般态度,吉祥忙讨好地笑道:“嗐,这武安侯哪里比得上我们二爷对柳姨娘情深啊,您看,这才将将过了半年,人武安侯只怕早就将柳姨娘忘了个干净,另寻新欢了。” 见沈韫玉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吉祥呵呵笑了两声,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正欲把窗关上,却见站在武安侯身侧的女子蓦然转过半个身子,露出一点侧脸来。 吉祥看了半晌,不由得眯起眼睛,“二爷,小的瞧这位姑娘,怎生得好像有那么点神似柳姨娘呢……” 此言一出,原本无动于衷的沈韫玉这才瞥过头来,望向窗外。 孟松洵身侧,果真立着一个端庄秀美的女子,她一身罗衫颜色娇艳,也不知听那位武安侯说了什么,以帕掩唇,一时笑眯了眼。 看着那张与他日思夜想的人有五六分相像的容貌,沈韫玉一瞬间停滞了呼吸,不自觉缓缓站起了身,他扑在窗台上,拼命向外望,似乎想将那张脸看得更仔细一些,须臾,面上流露出几分狂喜。 “萋萋,是萋萋!” 见自家主子神神叨叨地笑起来,焦急地推开房门,往楼下而去,吉祥忍不住在背后唤道。 “二爷,您去哪儿啊?”
第73章 越茗居楼外。 柳萋萋目送孟松洵翻身上马, 往大理寺的方向而去,见他走远,正欲上车, 却是手腕一紧, 竟是蓦然被一只大掌抓住了。 她循着那天青的衣袂蹙眉看去,却是愣住了,她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这个人。 看着他盯着自己,满目狂喜,柳萋萋不必猜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眸色寒沉,瞥了眼他拽着自己的手, 方欲挣脱开, 便听一声“你是谁,怎对我阿姊动手动脚的”。 下一刻, 沈韫玉被猛然推开,往后重重一个踉跄。 站稳后,他抬首看向那被少年护在身后的女子,便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冰冷疏离, 甚至还略带着些许警惕。 沈韫玉不禁心下一咯噔, 小心翼翼地开口, 冲着她唤了声“萋萋”。 谁知那女子闻声一双秀丽的黛眉微颦, 又往那少年后头藏了几分, “还请公子自重, 小女子并不认识你。” “也不知哪儿来的登徒子, 阿姊, 莫管他, 你先上车去。” 苏临轩嫌恶地扫了眼沈韫玉, 旋即将柳萋萋扶上了马车。 眼见那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沈韫玉焦急地欲上前,却再次被拦了下来。 这回拦他的,是李睦。 李睦自然认得沈韫玉,他好声好气道:“沈大人,这位是澜州苏家的大姑娘,不是柳姨娘。柳姨娘已经没了,您不是亲眼瞧见她的尸首了吗?” 是,他是亲眼看见了,可他心底根本不愿相信,柳萋萋就这样没了。 “那为何她与萋萋生得这般像。”沈韫玉说着摇了摇头,“不,她定是萋萋,不然为何会与你家侯爷在一起?” 李睦看着沈韫玉这副模样,暗暗扁了扁嘴,既得这么喜欢柳姨娘,当初怎也没见他多坚持,就把人送来了武安侯府呢。 他不清醒,他便干脆点醒他,“沈大人自己都觉得像,更何况是我家侯爷,我家侯爷去苏家看望苏老太爷,偶然遇见了这位苏大姑娘,这不才将人自澜州带来了吗?” 李睦此话中的暗示明显,沈韫玉不可能听不明白,这位姑娘根本不是柳萋萋,孟松洵也不过将她当作一个替身罢了。 沈韫玉盯着眼前的马车,想起那女子看着他时陌生的眼神,心一下塌了一大块。 也对,那女子怎会是萋萋呢,萋萋向来一副低首垂眉的模样,不会像这个女子一般举手投足,都散发着大家闺秀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气质,何况,柳萋萋也没有此女子这般美貌。 沈韫玉的手不自觉耷拉下来,扯唇自嘲地笑了笑。 他们说的对,柳萋萋已经死了,死人怎可能复生呢。 此时,马车内。 苏临轩看着柳萋萋低垂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道:“阿姊,外头那人你可认识,他喊的可是你从前的名字?” 柳萋萋转头看向他,扯唇轻笑了一下。 “不认识,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三日后。 恰逢程家老爷子七十大寿,程家上下张灯结彩,一派热闹的气息。 此时,堂屋内,程家老爷子正差开下人与程羿炤单独说着话。 “小子,那丫头让我将顾长奕请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这……孙儿便不得而知了。”程羿炤亦是被蒙在鼓里,“想来她大抵有自己的主意。” 程老爷子闻言面露不虞,手中的拐柱在地上一杵,低哼一声道:“那丫头,不好生在澜州待着,偏生要回来淌这浑水,不愧是顾渊嗣的女儿,也是个倔脾气。” 程羿炤附和地笑了笑。 当初,柳萋萋假死之事,除了谋划此事的他和孟松洵外,便只有孟老太太和他这位祖父知晓。 两个长辈在柳萋萋的灵堂上配合得好,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愣是没让人看出丝毫端倪。 程羿炤透过半掩的窗子看了看天色,估摸着这寿宴也快开始了,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忧:“祖父,您说,今日那顾长奕还会来吗?” 程老爷子倒是没显露出丝毫急色,“放心,他定然会来。” 见他语气这般笃定,程羿炤一挑眉,“祖父便这么肯定?” 程老爷子扫了程羿炤一眼,理所当然道:“我还不了解他,当年他和渊嗣都曾在我门下学香,也算是我的学生。他向来好强,从前就处处想与渊嗣争个高低,如今我派人正式下了帖子邀了他,他这个陛下眼前的大红人,怎么说也不好拂了我这个糟老头子的面子吧。” 这厢,程老爷子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阵疾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咚咚”两下敲门声,“老太爷,顾大人来了。” 屋内,祖孙闻言二人对视一眼,程老爷子得意地冲程羿炤一笑,道了句“走吧”,拄着拐缓缓站起身。 行至前院,便见顾长奕一身装束齐整隆重,远远看见程老爷子,忙快步迎来,恭敬地鞠了一礼。 “学生见过老师。” 程老爷子笑了一下,“顾大人如今深受圣眷,这声老师我可实在当不起,您今日能大驾光临,也算给足了我这老头子面子。” “老师说的哪里话。”顾长奕顿时面露惶恐,又是一鞠,“您能不计前嫌,邀请学生前来,才是学生之幸。” 程家与顾家因为昔日旧事断绝来往之事,今日来参宴的不少宾客都知晓,此时见着这一幕,都甚感诧异,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 程老爷子往四下扫了一眼,不欲在此多说什么,忙将顾长奕扶起,“好了,不说了,我也饿了,早些入席吧。” “是。”顾长奕笑着搀扶住程老爷子,余光却瞥见站在不远处一面色铁青的男人。 他唇角笑意微僵,但还是拱手冲那厢施了一礼,唤了声“宁兄”。 宁旻珺只勉强点了点头,便撇开眼睛,一言不发。 待顾长奕扶着程老爷子走后,他才喊住跟在后头的程羿炤,“羿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怎会在这里?”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程羿炤却是佯作不知,只无奈道:“这……侄儿也不清楚,宁伯伯,您也知道,我家老爷子的心思,向来是谁也摸不着的。” 说罢,他冲宁旻珺一颔首,往程家老爷子离开的方向追去了。 宁旻珺站在原地,却是剑眉紧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宴后,宾客尽散,程老爷子却命人留下了顾长奕和宁旻珺,将他们叫到了花厅。 程老爷子啜了口茶水,抬首看向面前二人,感慨道:“这日子过得可真快,上回,我们这几人坐在一块儿,似乎已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话音方落,便听厅中响起一声低低的冷哼,“若非当年有些人失了良心,冷眼旁观,和我们几家的关系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顾长奕知道宁旻珺说的便是自己,他抿了抿唇,做出一副愧疚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宁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你还在怪我吗?我在朝中为官,不像你和老师那般自由,且那事涉及先皇后之死,我就算有心想帮顾兄,也得顾及我一家老小的死活啊!” 宁旻珺却露出几分嘲意,“不愿帮便不愿帮,这种话谁都会说,好像我们便不怕惹祸上身一样……” “好了!” 见两人显然要争执起来,程老爷子忙出声阻止,“今日,趁着我这老头子做寿,将你们都叫来,是有些事要说。” “离渊嗣一家出事到今日已足十五年,你们自幼一起长大,渊嗣品性如何,你们再清楚不过,自然知道毒害先皇后一事定非他所为,想来是有居心叵测之人故意构陷渊嗣和云妃。” 程老爷子说着,在两人间来回看了一眼。 顾长奕和宁旻珺的面色的面色均有些微妙,好一会儿,才听宁旻珺道:“此事已过去了那么多年,老太爷今日再提,不知是何意思?” 程老爷子长叹一声,“这些年,想起顾家那桩惨案,我常是夜不能寐,虽总想着将当年之事查个水落石出,可到底是有心无力。然最近,终于是寻得了一些线索……” 听得“线索”二字,顾长奕的神色显出几分不自然,但很快他便恢复如常,甚至急切道:“不知是何线索?若能还顾兄清白,长弈定尽力相帮。” 程老爷子并未明言,只抬首冲一直站在身侧的程羿炤使了个眼色,程羿炤会意颔首,折身入了花厅内的一个小间,很快自里头领出个人来。 那是个姿容昳丽,仪态万方的女子,她袅袅行至花厅正中,低身对着程老太爷恭敬地福了福。 在看清她面容的一刻,顾长奕和宁旻珺均怔忪在那厢。 “这……” 宁旻珺面色发白,双眸微张,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顾长奕更是惊诧地站起身,难以置信地对着柳萋萋唤了一声“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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