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多想他便冲到了玄武门之下,彼时李舟已经在城门处等待,两人会合之后便一起看向了高高的城墙。李舟道:“圣人现在被困在湖心岛。我早到几日,已发现了皇宫禁卫的破绽,乃是从前玄宗皇帝居住的兴庆宫。” “兴庆宫在南边,因着玄宗皇帝亲民的性子,这兴庆宫便越修越往外延申,及至玄宗皇帝晚年从蜀中回到长安以后,立在这兴庆宫上便可以与长安街头的市集商贩远远地打招呼了。然而到了肃宗时期,这里便荒废了,后妃们更是将这里视为冷宫,因此便闲置下来。到了圣人这一朝,恐怕没有人会知道兴庆宫还有一处小门了。” 陆崇听他分析,便道:“如此甚好。我们便从兴庆宫的侧门进入,航英进入皇宫之后,我留在后面肃清其他城门的守卫。” 李舟道:“不。” “你去救圣人,我,还不想见他。” 陆崇从兴庆宫的侧门进入的时候,发觉这里距离皇宫重点围困的湖泊还有一点距离,便轻装前行,等到宫墙之外也响起了杀伐之声的时候,一声令下里应外合,瞬间便有近千人的队伍冲到了湖心岛。 李岱望着突然降临的勤王救兵,目瞪口呆,口中含糊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乃凉州弘毅军。各路勤王大军已在城外,明王不若束手就擒。”陆崇高声道。 明王便哈哈大笑,道:“凉州小将,还敢来救驾。岂不知这宫城禁卫,长安防御已经尽在我手。” 他此话刚落,便听见玄武门之外声势浩大的叫喊声停歇,士兵们铿锵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地逼近湖心岛的位置。仆固少阳领先一步,道:“明王殿下,不会以为南衙十六卫的人已经被您完全收买了吧?”又有他的弟弟仆固成达笑道:“即便京中仍有戍卫,这个时候也需赶快救援已经失火的明王府,以及朝中与您亲近的大臣之家了。” 明王的脸色及至听到南衙十六卫的时候便已经铁青,到知晓明王府被围困纵火的消息,便嘶吼一声,向已为数不多的亲随喊道:“给朕杀了他们!” 陆崇抢先一步夺了明王的宝剑,亲随们不敢随意走动,陆崇扯起明王的衣领便将他甩至一艘小船上,继而划船快速去到了湖心岛之上。 明王已经丧心病狂,朝陆崇嘿嘿笑道:“陆将军,此刻你若能助我杀了太上皇,我便分一半江山给你。” 李豫已经在岛上看明白了这一切,看到陆崇带着李岱前来救他,便道:“朕当日赐名弘毅,没想到便是这任重而道远的凉州军来救了朕。” 陆崇向圣人行礼,李岱在一旁嘶吼:“父亲不要相信他,焉知他不是来胁迫您的?”陆崇未动,李豫已在一旁冷冷道:“愚昧吾子,还敢图谋皇位,若不是陆将军,你以为此刻你可还能活着?” 陆崇道:“圣人英明。纵使明王谋反,这处置的任务,仍是要交给您。” “且您如何处置,您的孩子也总不会有任何怨怼。”陆崇道。 李豫听他后半句,似是话中有话的样子,然而一时半会竟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良久道:“逆子逼迫其父至此,便也尝尝独自困顿于岛上的滋味吧。” 两人乘舟返回的时候,南衙十六卫,仆固家三位将军,以及李舟带领的军队已经在宫门外汇集,李舟的副将在侧,而他本人已不见了踪迹。 李豫登上宫墙,眼含热泪的感谢了勤王救驾的勇士们,并许诺来日必将厚报,陆崇朗声道:“今日之功成,还有一人的功劳。而此人,还需圣人亲自去见。” ----
第50章 == 陆崇在众人前大胆直言圣人需亲自去见这真正救驾之人之后,圣人李豫便神情莫测的望着他,良久缓缓道:“陆将军,你怕不是明王的政敌吧?” 陆崇也明白圣人有此一问,必是将他看成是明王一党的对立党羽,粉碎明王的阴谋便是为着自己主公的上位。然而他已明白丁章将军遗言的深意,故而既不迷惑圣人此话,也不为此深感惊惧,只道:“我们都是大唐子民,而圣人的子民亦有流落在外者。” 彼时深夜,李豫已经屏退了其余人等,只留着南衙的人值守宫禁,而此刻的紫宸殿中,李豫问陆崇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陆崇道:“臣适才已经回答过,臣是大唐子民。若陛下仍有此问,便是非得逼臣在明王一党,与明王政敌之间选一队了。” 李豫似有迷惑,道:“难道不是吗?若不是为着权势,明王也不可能驱使那么多人,若不为着更大的权势,尔等又怎会反制明王?” 陆崇愠怒之余心中亦是萧瑟,悲哀的想到无论他与丁章如何劝谏,圣人总是要护着鱼朝恩,无论凉州百姓上书的状纸与请愿已经堆满了几辆马车,圣人仍觉得只是党争的缘故。而此刻自己已经提到大唐子民,圣人仍觉得乃是另有图谋。 看来党争的受害人虽是圣人,而放纵甚至鼓励党争的却是圣人本人。 李豫已经陷入了非此即彼的圈子里,故而见陆崇不语,便觉得如他所料,正想发难,就见对面的年轻人轻轻叹气,用一种近乎沧桑的声音对他道: “若圣人如此想,臣便也只能叹息,文灿将军终是含恨而亡了。” 李豫惊道:“你知道文灿?那你可知朕几次下令让他来长安,他均是拒绝,若不是此,我又怎会怀疑他?” 陆崇深陷长安,才明白丁章将军的心情,道:“我想丁将军不来长安,便是他对和圣人情谊最大的保护。” “若来了长安,不免卷入争斗,而一旦进入争斗,丁将军对圣人的肺腑直言便会成为他人攻击的利剑,圣人总不会一直偏信将军,到了君臣反目的时候遗恨终生,反倒不如远离长安,做真正的纯臣,边境安稳,便是文灿对圣人的回答与承诺了。” “只可惜,圣人并未理解丁将军。也或许是此刻衰败的大唐,配不上丁将军。” 李豫心中惊惧,仿佛有人一棒子敲在头上,他顾不上陆崇对他的讽刺和僭越之言,喃喃道:“你为何如此明白?” 陆崇道:“因臣提及的圣人流落民间之子,便是臣的好友航英,或许在您心中,他只是忤逆您的薛昭仪之子,贬为庶人的废皇子李岩。” 十五年前,便是圣人李豫也才刚刚登上皇位。 潜邸时候陪伴他的良娣被他分别册封为了薛昭仪和韦昭仪。韦昭仪貌美,薛昭仪柔善,两人接连为他产下一子后,更是成为后宫中炙手可热的月季与牡丹。 姹紫嫣红,便更要争奇斗艳。 韦昭仪为了向众人证明圣人对自己的爱,便向圣人索要喜欢已久的七宝鞍,言道唯有七宝鞍才配得上圣人赠与自己的良驹。 李豫听她如此说,便觉不是什么大事,是夜与薛昭仪商议要赠送姐妹两个一人一只七宝鞍。谁知薛昭仪便敛衣长跪不起,不仅拒绝,还言道:“七宝鞍虽不算珍贵,然而圣人刚刚继承国祚,正是向民众展示勤俭与勉励的时候,若为着给我们姐妹二人的礼物,让天下人以为圣人好奢,则会有损圣人威名。” 李豫觉得有理,便也同意了。然而彼时的他还不明白后宫中的争斗已经随着两位皇子的降生而变得波谲云诡,那韦昭仪不会以为薛昭仪此话有多深明大义,而是认为她蓄意与自己作对,于是翻手为云,在圣人那里哭泣道薛昭仪有此言,并不是出于公心,而是宰相授意她说的。 李豫正与宰相为首的朝中旧大臣夺权,最恨朝臣结党,若是皇妃与年幼的皇子也被牵涉进来,成为自己的敌人,那么无论如何也会被他当成是敌对面了。 薛昭仪苦口陈情无果,便要自请离宫,再想着若是年幼的儿子只身留在皇宫,只怕会粉身碎骨,正彷徨之间,便是李岩自己出来,言道愿意随着母亲一起出宫,贬为庶人也不会再踏入宫禁半步。 李豫本欲留着李岩,然而看他竟然毫不犹豫站到了自己母妃一面,便立时觉得他是受到了薛昭仪乃至是朝中旧大臣的挑唆,如今亲生儿子与自己为敌,即便贬为庶人也什么好内疚的了。 薛昭仪原本剑南道人,虽有族人入仕,然而也已没落。 此番回乡便受到故人,即时任剑南道节度副使的陆将军及夫人的照拂,薛昭仪遂带着幼子远离朝堂暂避故居。然而依然免不了被人陷害,为长远计,薛昭仪便对李岩道:“汝虽为庶人,然匹夫不可夺志,可更名为舟,去军中建立功业。” “如今反倒是远离长安,远离圣人的庶民李舟,助圣人躲过了眼下劫难。”陆崇平静道。 而李豫却不无心酸地回想起,凉州大捷的时候,鱼朝恩的请封名单中亦是有李舟名字的,只是职位乃是武官散职,当时他还与内侍玩笑道:“这位小将乃姓国姓,不知是不是朕的本家?” 此刻听陆崇这样讲,李豫那被权力斗争深刻训练过的思维似是还没有明白过来,仍是不相信有人没有图谋仍会对他施以援手,故而小心道:“你说李舟乃是流落在外的皇子,可有证据?” 陆崇从怀中拿出李舟从前便让他带着的信物,双手呈给圣人。 李豫疑惑地接过来,乃是薛昭仪诞下皇子之后他送给母子二人的平安锁,一大一小两只,此刻均又重新呈至他的面前。 李豫颤抖着声音请陆崇将李舟带至紫宸殿,然而陆崇平静地告诉他:“李舟曾对臣讲过,若圣人召见臣子,他可以去,若圣人想见儿子,必得离开皇宫,在宫外相见。” 李豫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陆崇,道:“你,你们这是胁迫吗?朕为什么想要相信你们?” “圣人不信也无妨,我等本就是勤王而来,若圣人觉得我们编造,仍遣回凉州即可。我与李舟,亦永远只是大唐边关的小小将领,君上有驱使,仍会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陆崇说罢,便要退出紫宸殿。 紫宸殿外的月亮仍圆,此刻他却无比想要回到凉州。 “且慢。”李豫道,声音已经飘渺得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你们这些孩子,总是会在做父母的心中插上一把尖刀。” “你们怨我不信忠言,却不知朝堂之上并不是一家之言。你们还憎恨我宠幸宦官有眼无珠吧?”李豫无奈地笑了笑,道:“殊不知宦官才是离我最近的人,若他们有心害我,只怕我早已中毒而亡了。且说今日,虽是陆将军救我出困境,可若不是当日一个小黄门拼了命将我送至湖心,我又岂能等到今日?” “既然是儿子想见我,我便是害怕到抖如筛糠,也要与他宫外一见了。” 宫外驿站,布衣打扮的李豫远远地看着,心中的最后一丝阴影也消失殆尽。 纵是没有任何信物,他也会相信李舟是自己的亲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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