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五道:“没听说朝中有什么大事啊,你再安心等等。” 这一等就又是两个月,然而信笺却不是差役送来的,而是李舟恭贺陆厘与陆微的生辰,送来了大量的金银钱帛,在一匹稍显老旧一眼望去不合时宜的单丝绮罗中发现了藏在其中的信笺。 陆崇一读之下双手便有些颤抖,舒五接过来,发现李舟竟然生病了,虽然一时半刻没有什么大碍,然而皇帝的病情毕竟是整个帝国的最高机密,故而若两人通信不慎被人劫持看出端倪,恐怕连累整个王朝都有灾殃。 通信至此断绝,陆崇数了数,虽然每二十天便有一次联络,然而两年下来,留在手中的也不过只有薄薄的十数张纸,不由得悲从中来。 此后又是两年多的时间,陆崇才从各方的消息中得知,圣人最近圣体违和。 陆崇在心中算了算,距离李舟初次告诉他生病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五年,看来这逝去的五年时光并没有让李舟的病情好转,反而每况日下,这才不得不在朝中及民间透露出一些端倪,好止住各方的猜测。 然而圣人李舟的病情竟渐渐地到了药石无缘的地步,登基刚满十年的时候便撒手人寰了。人们不仅哀叹刚刚透露出一丝光亮的大唐难道又要驶入万古长如夜的黑暗之中了吗? 是嘉宝皇太后一双仍年轻的手,在李舟身后为大唐拨开了重新笼罩的迷雾。 彼时皇太子李熙已然登基,然而主少国疑,各地的力量蠢蠢欲动,虽有陆崇将军如同帝国的战神一般坐镇整个西北边陲,然而长安城中仍是有各路谣言四起。 嘉宝皇太后顶着失去深爱丈夫的哀痛,垂帘听政,又秉着一颗拳拳爱子之心,在李熙十四岁上还朝于他。嘉宝皇太后甫一回归后宫便病倒了,人们纷纷猜测这是思念先帝的缘故。 果然,备受尊崇的嘉宝皇太后在与先帝死去年龄相同的那一年,于兴庆宫默默地离开了人世,她与先帝均夭亡在了三十三岁的年纪之上。 人们为了纪念这对贤明的帝后伉俪,将他们联手短暂执政的二十年称之为“弘嘉中兴”。 ----
第58章 番外:凉州往事3 = 唐吐交战的元年,人们以为痛失爱子的将军夫人舒五会长久地走不出阴霾,然而半年过去,凉州城的人便再次看见了她美丽的身影。 舒五指挥着,将从前脱藉的各种不合理政策都做出了调整,彼时舒五虽是女子,但奈何其夫是凉州节度使,好友又是坊间传言有着不俗身世的留守李舟,故而调整之初,众官员虽有怨言,仍是没人敢说什么。 然而没过多久,人们便发现所谓的将军夫人只不过是世俗加在舒五身上的头衔而已,她的所作所为早已超出官员内眷应酬的范畴。 彼时城中仍有各种逼良为娼的行径,不好直接强行禁止,毕竟乐伎出身的舒五心中比谁都清楚,更多时候的没入贱籍乃是为了活命。 由是,她便在全城范围内将琵琶技艺传授给那些不得不从事乐伎的女子,更强调了各类宴饮的透明程度,不得以任何理由强迫女子卖身。 而纵是已经卖身的女子也自有她们的可怜之处,既是不得已而为之,便强令各级州府出钱定期为她们体检。 入行已久想要脱藉的女子也不再需要达到如此高的年纪,只需缴纳一笔不多不少的罚金,便可回到原籍。 纵观舒四亡故之前的近百年凉州历史,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够脱藉,而自舒五之后的近十年时间中,便有近千名女子陆陆续续脱了贱籍,过上了正常的生活。 人们感念舒五的同时,尊重的称呼她为先生。 舒五更是毫无吝啬的开门授课,将一身娴熟的琵琶手艺倾囊相授,一时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陆崇刚刚回来的时候,便是在舒五授课的地方找到了她。远远望见那道在心中萦绕的美丽身影,陆崇便紧紧地抱住了她。 舒五的小徒弟正欲出门找她,看到此情此景,便不由得大惊出声,道:“有一个野男人抱住师傅了!” 陆崇与舒五两人俱是捧腹,舒五便朝惊慌失措的小丫头解释道:“这是陆将军,是师傅的夫君。” 那小丫头好似还没有迷瞪过来,喃喃道:“师傅叫师傅,师傅的夫君,难道叫师娘?总不能叫师耶吧?” 舒五只好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打断她的胡思乱想,道:“你只管告诉大家,陆将军回来了即可。” 几乎被全城人前呼后拥地欢呼胜利,连陆崇都惊讶自己竟然这么受欢迎了。然而没多时便反应过来,百姓对自己的尊崇中亦有着舒五的功劳。 早在几年前见到李舟的时候,陆崇还不无伤感道自己出征这么久,恐连累阿荔青春年少。李舟便笑了,拍拍他手臂安慰道:“荔禾生活得比你想象中还要好。只怕凉州城中只知舒夫人,而不知陆夫人了。” 今日情景,陆崇更是荣幸到热泪盈眶。 然而在陆崇不在凉州的几年时光中,舒五所作的还不止如此。 陆崇离开的第二年,玉娘便已病重。从前缠绵病榻总是要小心调理,唯恐舟车劳顿加重了病情,而今大限将至,玉娘也顾不上许多,舒五与如梦便驾车带她去了阔别近二十年的长安。 长安城依旧繁华,收到玉娘书信的舒夏夏早早就在城门口候着了。玉娘与她经年未见,初见之下,竟有些恍如隔世而无法相认了。 直到夏夏扑到她肩头,叫道:“阿娘,我是舒三,我是舒三啊。” 玉娘才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道:“三娘,三娘是你。”两人泪如雨下,相拥而泣。 夏夏亦见到了陆崇口中的舒五,牵了她的手,笑道:“你当初没同他闹吧?” 舒五有点羞愧,笑了笑道:“没有。” 夏夏便长舒一口气,道:“你不知道他与我说起时有多惊险。我几次劝他,这事情迟早会让五妹妹知道的,他仍固执地这样做,并说你一定会懂得他。”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总是靠着窗子,望着月亮发呆,问了原因才明白那时他亦是多么的忐忑不安。” 舒五好奇道:“他为何望着月亮发呆?” 夏夏道:“他说,月亮的另一个名字,乃叫望舒。” 舒五与如梦陪着玉娘祭拜了李龟年的墓碑,玉娘用苍老的手抚摸着上面已然斑驳脱落的字迹,喃喃道:“终究我们只是做了一世的使徒而已。” 舒五悄悄问如梦原因,如梦道:“当年李龟年先生供职于乐府之中,感慨玄宗皇帝与贵妃的爱情,曾经创作了很多脍炙人口的曲子,也不知是不是投入太深的缘故,贵妃故去之后,李先生便离了玄宗,后来玉娘找到他,他也不愿意再接受任何俗世的爱慕。” “他用这样的方式,守护了玄宗和贵妃一生。”玉娘道。 回来凉州没多久,玉娘便病逝了,弥留之际拿出陆崇曾经交给她的盒子,用最后的一丝丝力气轻轻对舒五道:“别怪阿娘...” 舒五一看之下便已懂得玉娘的苦心,伏在她身上哭到几欲晕厥。 如梦留在长安不再回来,舒五忍着哀痛,独自操办了玉娘的葬礼,将她珍藏一生的乐府曲谱随她一起葬入了墓中。 彼时舒五已经常居陆崇的将军府中,自玉娘走后,便遣散了家中的诸人。金慈立在她身后,舒五望着人去楼空的小院,淡淡道:“你喜欢陆将军,是吗?” 金慈扑通一声跪倒在舒五面前,低泣道:“是我糊涂了。” 舒五仍是轻柔的语气,道:“你纵喜欢,当初也不该将告密的信投入到匦检之中。这些年我未用你,便是此缘故。” 金慈痛哭道:“我已明白姑娘同将军的心意。从前是我糊涂,然而听闻李龟年先生的所为,奴婢仍是请求姑娘,允许我像李先生守护圣人与贵妃一般,守在您与将军身边。” 沉默良久,舒五终是扶起了她。 金慈感喟舒五的情谊,翌年便答应了爱慕她的书生的求婚。两人成婚,相夫教子,遥望着舒五一年复一年地等候陆崇的消息。 此后陆崇归来,与舒五成婚,亦有了自己的儿子与女儿。 两个孩子在样貌上都随舒五多一点,然而陆崇看着陆厘越来越俊秀的面庞,不由得担心道:“若在战场上,这样的相貌只怕不会令对方感到威慑。” 舒五便安慰他道:“无妨,前朝还有兰陵王,相貌太过英俊只能带了面具才上战场的事迹呢。” 陆崇听她说,便也释然的笑了。 然而这陆厘虽然外表清秀,性格上实在是酷肖其父,每每舒五寻他不着,一抬头便知道他又爬到树上去了。 舒五大声嚷着让他下来,陆厘便作势要蹦到舒五的身上。从前舒五爱子心切,总是由着他,陆厘想蹦,自己便接着。 然而有一次竟然重重地砸在了舒五的腰上,害她好几日无法下床,陆崇知晓是自己好儿子的所作所为,生平唯一一次打了陆厘。 从此陆厘便知晓自己与母亲各自在父亲心中的分量,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了。 陆厘日日随陆崇在军营操练,于十七岁上,突然领回家一个姑娘,故作镇定地言道是归隐凉州的某尚书之女的时候,舒五与陆崇对视一眼,陆崇便看见舒五眼中飘过了然又愠怒的神情。 客气而周到地招待了女孩子,陆崇便恬不知耻地问舒五为什么生气。 舒五道:“我现下知道你当初为什么喜欢我了?” 陆崇笑道:“为什么?” “才不是什么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舒五气急,道:“便是你与陆厘一样,都在军营中长大,从小就没怎么见过女孩子。好不容易见了一个,便不知所已了。” 陆崇就抱着她,道:“难道你还希望我们多见别的女子呀?” “你见得多,最终选了我,才显得我有本事嘛。”舒五道。 陆厘与那女孩子成婚之后,陆崇便遣了他们去往安西都护府居住,此后没几年,更是接过陆崇的职位,兼任了凉州的节度使之职。 反观陆微,虽是同胞兄妹,人生的道路却迥然不同。 陆微一两岁的时候比陆厘还要胖些,每每陆崇回来,她便伸着藕节儿一般的白胖手臂搂着陆崇的脖子,“阿耶阿耶”地叫个不停。 舒五看着陆崇心都化掉的样子,更是心中好笑,暗暗想道几时陆微长大嫁人,看你得哭成什么样子。 陆微的脾气不知道随了谁,干什么都不甚专心,每每她油盐不进的时候,舒五与陆崇便看着对方大眼瞪小眼。 陆崇道:“定是你小时候就学习不专心的缘故,传给了阿微。” 舒五呛他道:“我不专心能弹琵琶吗?是不是你自己小时候太贪玩,这毛病才传给阿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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