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看出来了吧,”贺琅长长叹了口气,“这说起来,还是怪我哥不开窍,纯禧公主和我哥是年少的情分,纯禧公主性子内敛,我哥是个愣头青,所以谁都没捅破这层窗户纸,但旁观者可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爹和皇上就顺理成章促成了这桩婚事,我哥也是三书六聘上门提了亲的,本来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顺利的话年前就能完婚。” 程莠点头,贺琅继续道:“但巧就巧在尚书府的千金也对我哥有情谊,那个小千金性子烈,平日里也挺张扬跋扈的,就把自己‘心悦贺小将军’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这个时候就需要我哥表明态度,但那愣头青,在公主最需要他心意的时候,一声不吭剿匪去了,然后你知道吗,那小千金竟然偷偷跟去了,这下就真说不清道不明了。” 程莠露出一个错愕的表情,道:“不是,说一句‘我喜欢你’有那么难吗?送个定情信物有那么难吗?” 说着,程莠还把自己的手伸出来,摇了摇腕上的双响镯,贺琅一把握住程莠的手,把她的手塞回了披风里,程莠调笑道:“我就说我当初怀疑你们哥俩不是亲兄弟是有道理的吧。还是我夫君会疼人。” 贺琅乜着她道:“尽会贫——月前举办庆国大典,各国皆有使臣来贺,婚期本是在庆国大典之后,谁料庆国大典结束后,公主竟偷偷跟着邻国王子的车队跑了,此前邻国本是想和我朝联姻的,但因为公主订了亲,皇上就以互商为由揭过了联姻的事,所以公主跟邻国王子跑了这件事可大可小,就看皇上怎么处置了。” 程莠追问道:“那皇上怎么处置的?珩哥不会被下狱吧?” 贺琅看着程莠道:“不会,那天我爹进宫为我哥求情我跟去了,这件事就挺离奇的。” 程莠问:“怎么说?” 贺琅道:“这么说吧,公主是皇上故意放跑的,公主逃婚其实是皇上和邻国王子串通好做的一个局,就是想看看我哥打算怎么办,现在我哥算是千里追妻吧,不知道公主会不会跟我哥回来。” “珩哥绝对是来年话本的主角啊,”程莠啧啧称奇,“这皇上心眼挺多啊,不过挺亲民的我觉得哈哈哈,干得漂亮。” 贺琅也笑了:“我也觉得,但我爹说他们太胡来了,然后在御书房跟皇上吵起来了,皇上就让我爹好好在家过年,我感觉挺好笑的。” 程莠望着贺琅道:“跟皇上吵起来了你还笑得出来?” 贺琅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道:“皇上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那件事之后皇上找我谈过,我才知道当初是我误会皇上了,皇上一直都很敬重我爹的。” 贺琅由衷地道:“他是个明君。” 程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正,他不忌惮贺府就行了。” 二人正聊着天,后方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影飞速从他们身边掠过,擦肩而过瞬间,贺琅赶忙揽着程莠避到了一边,不然就被那人撞到了。 那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足尖一点跳上了房檐,踩着瓦片飞奔,然而没走两步,一支穿云短箭穿透风雪呼啸而过,“噗”地射中了那个身影,那人顿时身形一顿从房檐上滚了下来,周围的人霎时哄叫着躲开了。 下一刻,五六个蒙面人从后面一闪而过将那人团团围住。 “识相的,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一命!”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抽出长剑挥了出去:“做梦!” 在那人抬起头的刹那,程莠恰巧看见了他的脸,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程莠忽而皱起了眉,说道:“我怎么看着他那么眼熟?” 贺琅看了程莠一眼,没有动。 程莠在披风里拍拍贺琅挂在腰间的锟山剑,又捏捏他的腰:“你去,你去,大侠,见义勇为。” 贺琅打开她的手:“程莠,老实点。” 程莠从他的披风里钻出来,说道:“快去呀,要出人命了!” 贺琅叹了口气,拔出腰间的锟山剑,两步跃上前去。 锟山剑剑气如虹,剑风方一扫出,几个蒙面人就被震得连退数步,那边一个蒙面人长剑回锋就砍向那个少年,程莠一把将手炉掷了出去,手炉狠狠地撞上剑身把长剑撞偏了一个角度,少年便就地一滚逃出了剑口,贺琅一剑挑翻了三人,转身断了那个蒙面人的长剑,剑气未断弯锋回掼刹时鲜血泼落,在那个蒙面人的胸前开了花! “什么人!” “锟,锟山剑!是锟山剑!撤!快撤!” 有人认出了锟山剑,几人瞬间张皇失措,架着那名鲜血淋漓的蒙面人落荒而逃。 贺琅到底还是手下留了情,不然那个蒙面人根本没有活路,但这毕竟是城中,不好随便出人命,这些蒙面人追人追到城中,真是胆大包天了。 少年撑着剑半跪在地,他的后背受了伤,那枚短箭正扎在他的肩胛之下,血染了半身。 程莠跑到贺琅身边,看着他一抖剑锋收剑入鞘,走到少年面前询问道:“你没事吧?” 少年拄着剑站起身来,对贺琅和程莠抱拳道:“多谢英雄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贺琅道:“举手之劳,小兄弟不必客气。” 少年作揖一礼,道:“后会有期。” “小阿夜?”程莠看着少年瘦削的脸庞道,“你是小阿夜。” 少年明显很诧异,他抬起脸看向程莠,又低下头抱拳道:“在下刑邺……程莠姐姐?” 程莠很是兴奋:“真的是你,你叫刑邺?哪个‘夜’?” 刑邺道:“邺城的‘邺’,那时候不识字,缝错了名字咳咳咳……程姑娘,贺公子,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是啊,前两年成了亲,”程莠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敢再耽搁,“你受了伤,还是尽快处理一下吧,正好秦子涣就在前面的医馆里。” 刑邺有些犹豫,他看了一眼前路,吞吐道:“不行,我得赶路……” 贺琅道:“赶路也不差这一会,你受着伤也走不快,万一路上再遇上那些人,你躲得过吗?” 程莠点头道:“是啊,小……刑邺弟弟,这还下着雪,身体要紧,快走吧。” 于是程莠和贺琅两人二话不说一把挟住刑邺就向秦怿所在的医馆而去。 ---- 大家新年快乐呀!兔年大吉!
第96章 行游天地(下) “秦子涣救人!”程莠掀开医馆挡风的门帘冲屋内喊道,“秦子涣,别调戏小姑娘了!快来救人!” 秦怿当即跳脚道:“你找打吧程子攸!我正儿八经行医呢!” 秦怿把一副药方递给坐在桌案对面红了脸的姑娘,说道:“按这个方子抓药,一日三回,饭后半个时辰服用。” 姑娘小声应了,跟着人去抓药了。 秦怿别了程莠一眼:“瞎说什么。” 程莠拍拍身上的雪,说道:“我怎么瞎说了,这医馆里又不是没有郎中,用得到你秦神医亲自出手吗?还不是……” 秦怿直翻白眼,拨开程莠道:“唉滚滚滚,谁要救命?” 贺琅把刑邺扶到一边坐好,对秦怿道:“这儿,箭伤,我看了一下,好像扎的不浅。” 秦怿提着药箱走过去,看着刑邺道:“这谁呀?” 刑邺抬眼看向秦怿,似乎想起身见礼,被贺琅按下了,他只得点了下头道:“神医大人,好久不见。” 秦怿放下药箱开始净手,瞥了一眼刑邺道:“不认识,你俩捡的?” 程莠有些无语,走到他身边耳语道:“这是小阿夜,总是走丢那孩子。” “哦……想起来了,长这么大了。”秦怿擦干净了手,走到刑邺背后给他瞧伤,“嘶,确实伤得不浅——妹夫,搭把手,把他衣服脱了。” 贺琅白了秦怿一眼,但还是依言走了过去,他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程莠,说道:“回避。” 程莠非但不走,还往前凑了凑,道:“我不,这有什么,我什么都见过。” 秦怿见怪不怪道:“她从小就是个无赖,你还没见识到吗?” 刑邺弱弱地开口道:“那、那个,我……” 贺琅替刑邺把话说完:“你脸皮厚,他脸皮薄,屋里去。” 程莠:“……” “行行行,我走,你们可下手轻点啊,弟弟还小呢。” 屋里有炭火,并不是很冷,贺琅帮刑邺脱下蓑衣,解开了上衣退到腰间,却是一时无言。 秦怿皱起了眉:“你这怎么弄的?平时受伤都不上药的吗?” 只见刑邺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很多都已经结痂蜕皮,长出了与原肤色格格不入的暗沉了很多新皮肤,更多的是新伤叠旧伤,他这满身的伤痕就如同被凌虐过一般,前胸后背没有一块好皮肤。 “你能活这么久真是个奇迹。”秦怿敛去了一贯的不正经,神情严肃地道。 贺琅道:“那些人为什么追杀你?” 秦怿开始给刑邺清理伤口,刑邺攥紧了拳,额上泌出了一层细汗,他咬着牙道:“抱歉贺公子,这些事我不能细说,师门遭逢变故,我需要把一样东西交到师父的一位故交手里,那位故交可以解我师门的燃眉之急……那些人便是觊觎我手里的东西。” 见他不愿说,贺琅也不好追问,只是道:“在哪?” 刑邺道:“漠津道。” “你这伤口,万不能沾水,还有就是勤换药,你身上其他伤口我也给你上药了,你自己注意点,我再给你配一些祛疤的药,你看你这一身的疤,以后怎么找媳妇。”秦怿一边收拾药箱一边道。 刑邺穿上了衣服,道:“多谢神医大人,但不必了,我没有钱。” 秦怿斜觑了他一眼,道:“药也不值几个钱,你拿着就好了。” 刑邺道:“不行,这不合规矩。” 秦怿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要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我借你的。” 刑邺道:“不行,我不一定还得上。” 秦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着他道:“还不上就不还了,我缺你那几两银子吗?” 刑邺面不改色道:“不行,我……” “你哪那么多不行?哪不行?我告诉你,你要想平平安安把东西送到,就把药拿着,不然你小心死路上。”秦怿故意加重了语气道。 刑邺倏地闭了嘴,低下了头。 贺琅方才去里屋找程莠,这会两人一起出来了,程莠看着垂头丧气的刑邺问道:“怎么了这是?你欺负他了?” “我闲的?我寻思拿点药给他,他死活不要,说没钱。”说完,秦怿拎着药箱到后堂去了。 程莠和贺琅对视一眼,她已经听贺琅说了刑邺一身伤的事,两人走到刑邺面前,程莠蹲下身拍了拍刑邺的头,劝解道:“有些东西不必计较太多,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你在路上多救一个人,就算给秦子涣药钱了,最重要的是,你得好好活着,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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