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七年正月,入金塑佛像一尊,置于天主殿内,会上元,信徒慕名涌至,瞻仰膜拜,烟云祥和。及至暮归,群发暴动,惊而奔走,疏散不及,伤者累百人。” “元和七年四月,五工缮佛,高阶架梯,中腰而折,致二死三伤。……” “元和七年八月,三妇伴而入寺,祈福求子,佛前诵经,回程遭遇山洪,全数遇难。……” “元和七年腊月,有贵携侍近余百,焚香斋沐,停数日而去,回程遭遇山匪,全数遇难。……” ……至此,民间谣传月华寺妖僧当道,伐声日起。 虽说事件发生的时日并不紧凑,可当一条条罗列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令人胆颤心寒,且越到后面,死的人越多,而这些人的死,都和那尊金塑古佛有关。 “难道真如他们所说,这混了骨血的金像因煞气太重才屡屡伤人的?这也太邪乎了,本医行医多年,自是不信,可若说是巧合,也不能频频死人啊,除非是人为……”秦怿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直到说到最后一句,那股森寒的气息再一次笼罩了每一个人。 若是人为,所图为何? 程莠摸着下巴踱到了另一根柱子旁,眯着眼辨着上面越来越潦草的小楷刻痕,在金色梵文旁边愈发地触目惊心。 “虽不知流城诅咒和这座寺庙到底有何关系,但至少月华寺被屠倒是能找到些渊源。”程莠客观说道。 说着程莠看了眼铜塑佛像,又道:“不过这金塑佛像在哪。难不成被人敲碎了卖了?” 不管佛像如何,却是真金值钱。 林禹在一旁的柱子边默默道:“我记得流城好像是临近建安的一个小镇,不过后来因发瘟疫被一把火烧了,流城诅咒应是那时候传出来的。” 秦怿在对面的柱子旁转头看他,道:“你刚才怎么不说?” 林禹挠挠头,道:“才,才想起来。” 看了半晌,这座庙宇仍旧疑云重重。一尊金塑的古佛为何会被千里迢迢送往人烟稀少的山林寺院?又为何拜过这尊佛的人都离奇而亡?又是何人罔顾人伦在佛家重地大肆屠杀?背后仿佛有一只手,推着佛像行罗刹之事,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你是唤作小七吗?” 小七闻声望去,看着莫栀仍坐在横梁之上,看着他浅浅地笑着。 小七被她看得莫名有些羞涩,毕竟被一个生得如此好看的姑娘盯着看,任谁都会不好意思,何况还是一个没见过几个女子一直被闷在山上练功的少年。 小七点点头应了声:“啊,是。” 莫栀换了个姿势,将双腿悬于梁下,一边晃悠着,一边指了指离她最近的红柱,笑道:“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小七愣了下,依言走了过去,道:“这个?有什么特别的吗?” 莫栀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看看便晓得了。” “哦。”小七凑近红柱,果真认真看了起来。 何炀看了莫栀一眼,也跟了过去。 莫栀的目光依次看过六根柱子,每根柱子前皆有人伫立,当她的目光掠过程莠时,发现程莠正看着她,她便狡黠地冲程莠一笑,而后翻身跳下了横梁,落在了佛像的莲花座上。 看着莲花座,莫栀似有些好奇,她左右打量了一番,忽然伸手拨动了那硕大的花瓣,随后“咔哒”一声,伴着巨大的“轰隆隆”的声响,六根柱子的柱基一周的大理石地面蓦然四撤,众人脚下一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遽然掉了下去! 莫栀神色淡漠,看着瞬间空无一人的大殿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六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在金光璀璨的明堂中显得异常森寒,犹如地狱之门摄魂钩魄于无形,转眼便把十个活生生的人拖入鬼府之中。 与此同时,皎月西斜,大殿顷刻间重又陷入黑暗,金色梵文不甘地掩去光芒重归于寂,连同月华寺的兴衰再一次沉睡于滚滚的历史洪流中。 “六人成阵,一人做桩。”天赐良机。 莫栀面无表情地拨动最后一下莲座花瓣,她所在的莲花座前沿骤然塌陷,莫栀转瞬便被黑洞吞噬,消失不见。 随后殿中七洞又猝然合拢,再看不出丝毫异样。 程莠知道自己在做梦。 她梦见了自己小时候,程萧仪逼她在后山练功的日子。 小小的人穿着一身短打,手里拿着一把铁剑,剑身要比一般长剑短且小,但拿在一个六岁孩童的手里还是很吃力。 小程莠摆着一个出剑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端着手臂,豆大的汗珠泌在额上,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拿着剑的手不自觉地往下沉。 “啪!”一把戒尺毫不犹豫地抽在了小程莠的手背上,白嫩的小手瞬间出了一道血印子。 “端稳了!这都拿不住,以后怎么拿得动刀!”程萧仪严厉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小程莠不敢多言,卯足了劲又把手臂端平了,手却不停地抖。 程萧仪神情严肃,抬手又想打一尺子,却被一个温婉的声音叫住了:“言琼。” 小程莠看到来人,满脸委屈地喊道:“阿娘!” 程萧仪一眼瞪过去:“不许动!” 秦芸将一筐水果放到一旁的石桌上,看着那一大一小干瞪眼的父女俩,无奈道:“言琼,你莫要逼莠儿这么紧。” 程萧仪拿着戒尺指指小程莠,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而后才踱到秦芸身边,道:“夫人,我这是为了她好,不然以后怎么承我雾山一脉。” 秦芸一把抽出他手中的戒尺,反手就往他手背上抽了一下,小程莠同样式血印子就印在了手背上,程萧仪一脸不敢置信,还有点委屈地看向自家夫人,只听秦芸道:“为了她好就准许你打我闺女了?疼不疼?下手没轻没重的,你当我的莠儿跟你一样皮糙肉厚的?” 程萧仪义正言辞道:“不打她,她长记性吗?说过的话全当耳旁风,今儿说的明儿就忘,都是你惯的。” 秦芸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头,就听小程莠“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把丢掉铁剑跑走了,边跑边喊:“我再也不练了!坏爹爹!讨厌鬼!” “唉你这小兔崽子!”程萧仪刚要去追,却被秦芸拉住了。 她望了望小程莠跑走的方向,对他道:“我去吧,你这两日着实逼得有些紧,她本就玩性大,凡事还得一点一点来。” 程萧仪道:“她便是恨我,我也得要她的刀向死而生。” 秦芸望了他一眼,松开了他,蹙眉道:“她是你女儿,不是你的刀。” 小程莠蹲在河边哭得伤心,秦芸唤了她两声她都不理,无奈之下,秦芸只得一把将小程莠抱了起来,坐到一旁的石头上,让小人儿坐在自己的腿上。 秦芸拿出帕子仔细给小程莠脸上的鼻涕眼泪擦干净,而后递给她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小程莠一抽一抽地把大苹果搂进了怀里。 “真不练了?” 小程莠奶声奶气地道:“不练了,爹爹大坏蛋,莠儿手疼。” 说着小程莠把自己红通通的手背伸到娘亲面前。 秦芸将她的小手握在手里,轻柔地揉了揉,道:“那莠儿就不想看看外面的山川河流,见一见外面的广阔天地吗?” 小程莠:“……” 秦芸继续道:“莠儿也不想像爹爹那样英勇神武,像师兄师姐那般武艺高强,行侠仗义,闯一闯这侠义江湖吗?” “莠儿,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现在所有的苦,所有的痛,都是走向山巅的阶石,你想被人踩在脚下吗?” 小程莠似懂非懂地摇了摇头道:“莠儿不想……” “还练吗?” “……嗯。” 忽而小程莠又道:“阿娘,莠儿想学阿娘的‘金丝’。” 秦怿揉了揉小程莠的小脑袋,温和地笑道:“‘金丝’啊,承器方能形会。莠儿要学‘金丝’,就要有一把自己的刀,有一套自己的功法。刀既是武者制敌的利器,亦是武者本身,招式如何无非是锦上添花,形体随心,‘金丝’随形,外辅以柔则内刚,内刚辅式则透析视物,方能遇强则强。” …… 程莠睁开眼睛,母亲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她摇了摇脑袋,才把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回想起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在掉下来之前,看到莫栀转动了莲花座的花瓣,想必是什么机关吧,他们应该都掉了下来,只是都没有掉在同一处。 程莠随遇而安,站起身来活动了下身体,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宫室之中。 宫室并不暗,四角各有一个兽头,兽头的口中都衔着一颗夜明珠,发出的光亮让宫室的陈设一览无余。 程莠没有看到自己掉下来的洞,应是某个地方有一处暗门在她掉下来后就自动闭合了。 这个宫室颇为奇怪,四壁的墙砖皆为篮绘,宫室顶部镶嵌的蓝色水晶波光粼粼,脚下哪里有地砖,竟是一整块被打磨的光滑至极的铜镜! 只一眼,程莠便闭上了眼睛,小心地解下红绸蒙住了双眼。 镜花水月终是梦。 好一个幻阵。 ---- 注:剧情需要绝无冒犯!
第15章 镜花月幻梦·壹 拨雾林深见古寺, 菩提朱绕斑驳门。 子时夜起千宫阵, 焚钟空彻撞云霄。 …… “何为幻?” “相由心生谓之幻。” “何解?” “闭视闭听。” “可具体否?” “凝神。” …… “当——当——当——!” 子时的钟声响彻云霄,在空旷的山寺中迅速扩散,冲进寂寥的林幕青山惊起成片夜栖的鸟兽,久久回荡直到林深处。 沉闷的钟声穿过层层大理石直达地宫,裹着铜锈的余韵畅通无阻地穿梭于四通八达的甬道传到每一处宫室,毫无保留地直直撞进程莠的耳中,身陷幻阵的程莠只觉耳膜轰鸣,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站不住脚,连心脏都被那突如其来的钟声震得发颤。 程莠捂住心口,用力甩了甩脑袋,心道:子时三钟响,难道这鬼地方还有别人?……难道是莫栀?她到底想干什么? 程莠虽用红绸蒙住了眼睛,但胜在红绸轻薄,因此宫室中那虚幻如海水般沉寂的深蓝都被红绸朦胧成了一片荒芜的赤红。 程莠轻蹙着眉,这种视物的感受并不好,满目的红色总让她有一种闻到了血腥味的错觉。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破阵,程莠摒去杂念,观察起阵法来。 这种阵法程莠从前并未碰到过,之所以能判断出这宫室中的幻阵,完全是因为她曾经在雾山藏经阁中随手翻看过的一本《千阵》,其中有一个阵法她的印象颇为深刻,便是这“镜花水月”,当时只是觉得名字还挺风雅,就多看了两眼,没想到还能有派上用场的一天。而至于破阵之法,她当然是……没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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