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琅一摸衣襟,脸色大变,怒道:“你……” 这时,忽然三声贯穿力极强的钟声如山洪一般横冲直撞地在甬道中炸响,贺琅一句话被闷在心口,脑袋被震得嗡嗡直响,一把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彭万山也用剑撑着地才站住脚,喃喃道:“守藏人。” 他抬眼正对上贺琅愤怒的目光,又挂上一个无良道士专有的轻浮微笑,将鱼袋收入怀中,十分欠揍地说道:“怎么样,要同为师比上一比吗?” 而后彭万山转身便隐入了黑暗中:“生死不论如何?” 贺琅怒极反笑,拔腿便追:“你配吗?” “琅儿。”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唤着趴在床前的小人儿。 “母亲。”似是睡得极浅,小人儿闻言便睁开了眼睛,仰头望向床上形容瘦削,眼底乌青,面色苍白的女子。 女子艰难地抬起手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努力扯出一个浅笑,虚弱道:“不许怨你的父亲。” 小男孩眼眶通红,哽咽道:“琅儿不怨。” “此后也不许怨。” “不怨。” 女子咳了几声,喘了好一会,才十分歉意地看着小男孩,声音微弱道:“听闻前几日你又偷偷跟着哥哥出去了。” 小男孩垂下头,细若蚊蝇地“嗯”了声。 “还和哥哥打了一架?” 小男孩的头垂的更低了,他轻声道:“那个愣头青跟父亲告状。” 闻言女子笑了起来,她生得极为柔美,即便如今病疾缠身,笑起来也是美的。小男孩大半的容颜都随了母亲,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起来像个女娃娃。 女子道:“那是哥哥啊。” 小男孩无力地辩解道:“才不是。” 女子笑道:“怎么不是,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 小男孩嘟着嘴道:“那也不是。” 女子还想笑一笑,可是却没力气了,只得作罢,她看着自己的幺儿,眼睛里都是愧疚之意,她有些无力地握住小男孩不安的小手,轻声道:“琅儿,人活一世,不求尽善尽美,但求无怨无悔,不可偏听亦不能偏信,无论今后你身处何方,都不可失了本心。你要始终记得,你是贺家儿郎,你身上流着贺家的血,你的路,没得选,这是你的道,更是你的责任。” 这番话对于一个孩童来说未免太过残忍,她也于心不忍,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时日无多了,她偷来的日子终是要还回去,却还是连累了她的孩子。 “是娘对不住你。” 小男孩却眼泛泪光地摇头道:“琅儿不怨。” 不怨,此生不怨。
第17章 地葬千杀阵·壹 彭万山带着贺琅七弯八拐地穿梭于迷宫一样的甬道中,他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哪里是死胡同,哪里有暗门他都一清二楚,贺琅却早已被绕得晕头转向了。 “不是要比试吗?你跑它作甚!”贺琅觉得若再不停下来,他都要吐了。 彭万山笑而不语,一头钻进了甬道尽头的一个暗门内消失不见了。 贺琅气得想砸墙,他少年时初识彭万山,确实跟着彭万山学过一段时日的艺,那也是彭万山追着他要教他功夫,那时彭万山便十分不正经,耍他的事也没少干,如今重逢之日,竟故技重施,真是好不要脸! 贺琅追到暗门前,想也没想就一头扎了进去,却被里面的景象闪瞎了眼。 金碧辉煌!这是贺琅想到的第一个词。 富丽堂皇!这是贺琅看清后慨叹的第二个词。 这是一个圆形的石窟,从底部向上看去,四周的石壁延伸而上汇至穹顶的一点,一颗足有一张书案那么大的夜明珠镶于其上,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石窟,天然的水晶布满了穹顶,围绕着夜明珠流光溢彩,而最璀璨夺目的,是满壁窟中那一尊尊大小不一的神佛像。 石壁上大大小小的凹窟数不胜数,有深有浅,有圆有方,有的有佛像,有的没有佛像。交错相隔的壁窟中的佛像皆为金塑像身,故而当光芒流转于金身之上时,那仿佛沐浴了圣光的佛像便争相闪着金光,势要将整个石窟都笼罩在佛光之下。 壁窟中的佛像姿态各异,或立或卧,或肃穆庄重或温和慈祥,栩栩如生,巧夺天工。 贺琅愣了好一会,待突然遭遇了强光的眼睛适应了石窟中的光亮,才压下心头的震撼,看向立于石窟中央一块磐石之上的彭万山——他满头不服帖的头发在光芒之下更显得张牙舞爪。 贺琅不咸不淡道:“这儿?” 彭万山笑道:“这儿宽敞。” 贺琅道:“佛家见不得杀生。” 彭万山无所谓道:“老夫不信佛。” 贺琅道:“刚巧,我也不信。” 石窟底部磐石林立,贺琅飞跃而上,脚下“浮云掠”虚影晃动,转眼间便闪至彭万山面前的磐石上,他眸若寒星,“浑云掌”十式直接掀风而去,直击彭万山面门。 “上来就打十式,未免也太心急了!” 彭万山一眼便看穿了贺琅的招式,但贺琅的出掌速度他是见识过的,这几年更是突飞猛进,强劲的掌风迎面而来,刮得他脸生疼,他蓦地转动青铜剑,“铿锵——!”一声锋利的剑身擦过贺琅的铁质护腕,险险地化了他一半攻式,而后顺势而下又猛然挑起,见缝插针地使出“压山”二式! 贺琅的敏锐力非常人能及,使出“浑云掌”十式只不过是先探探对方的底细,对付一个曾经算得上熟悉的人,怎能用对方知根知底的招式。 贺琅眼眸半眯,见招拆招,他左掌紧握成拳,电光火石间将内力凝于双腕,左腕的护腕绕着彭万山的青铜长剑,右掌猛地推到了左腕上,霎时仿佛有火光一闪而过,长剑抖动铮鸣,彭万山直接被震得连退几步,一脚踩空,连忙施展轻功落到了后方的岩石上。 好强的内力! 彭万山看贺琅的眼神也跟着变得复杂起来,他还是小瞧这小子了。 当初他教贺琅武艺时,便是看中了他的资质,那时彭万山便觉得这小子筋骨奇佳,是个可塑之才,只是没想到不过几年时间,他的功力便突飞猛进,有如神助,是个练武的人看了都得眼红。 彭万山心中忍不住感叹道:后生可畏! 只是这般心性……打架的空隙,彭万山都忍不住教训道:“为师多番强调,要戒骄戒躁,沉心静气,怎的就是不听?” 贺琅不愿多言,只道:“管好你自己!”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跃过几个磐石缠打在一起,即便贺琅锟山剑未出鞘,也未落下风,游刃有余地变幻着各种招式,彭万山竟是连他的袍角都没伤到分毫。 两人的身法变幻莫测令人眼花缭乱,打着打着似是追寻刺激般竟攀上了石壁,在一个个壁窟中打得不可开交,“铿锵”声不绝于耳。碎石屑翻飞,迸出的火花四射,好在都算有良心地避开了佛像。 一个空间极为狭小的方形壁窟内,彭万山的长剑处处碰壁,几招下来,明显被制肘。 贺琅一侧身避开彭万山的一个侧斩,再顺势一脚踹上剑身,长剑“哐”地一声三分入壁,紧接着不待彭万山拔出长剑,贺琅一掌向他胸前拍去! 彭万山果断松手,脚底虚步速移,展臂后仰,一个半弧滑到了壁窟另一侧,贺琅一掌贴着他的肩头“啪!”地一声拍到了石壁上,生生将那一块石壁打凹了进去,一个清晰的掌印赫然显现! 贺琅面容沉着,眉都没皱一下,反旋一式“飞云踢”,彭万山腾空跃起,一个空翻落到了贺琅身后,而后一脚踢向了长剑剑柄,长剑立即打着旋地飞出了壁窟! 贺琅疾速闪身躲过,彭万山飞身而出,一把握住长剑,紧接着伸手攀住凸出的岩石,吊在空中借力一荡,脚下跟着两个蹬岩飞跃,落进了斜上方的一个壁窟内。 贺琅如履平地地飞跃直上,一息之间便攀上了壁窟,这个壁窟更为狭窄,彭万山的长剑在“当当”两声碰壁之后,他直接自下而上一剑掀向贺琅,贺琅眸色一凛,旋即运功后滑,直接滑出了三丈高的壁窟,他展臂调息,将轻功发挥到了极致,竟是在空中飘飘然地轻落在了石窟正中央的磐石上。 彭万山正欲跃下,忽然一声尖叫由远及近传到了石窟内。 贺琅寻声望去,一道人影突然从一个约莫四丈高的壁窟内直直地“飞”了出来!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她就这般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带着一脸受惊的不可思议,从壁窟中掉了出来。 时间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他仰头望着她,她平静地俯视着他,即便下一刻就会跌下这磐石林立的地面,她依然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变得无所畏惧起来。 只是就这么摔下去可不是摔晕那么简单了,那么高的距离,纵是摔不死,也得伤及筋骨。 贺琅毫不犹豫地足尖轻点,飞跃而上,像那一次在生杀殿一样,再一次把狼狈的她揽进了怀中。 湿漉漉的药草香,又一次萦绕在鼻尖。 贺琅携着程莠飘散落在了一块磐石之上。 程莠惊魂未定地抓着贺琅的衣襟,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着声道:“贺,贺凌云,你是神仙吗?” 贺琅好笑地看着她道:“你就当是吧。” “不过……”贺琅看着浑身湿透的程莠,皱起了眉,“你这是掉河里去了?” 程莠扯了扯自己还在滴水的发丝,吸了吸鼻子道:“这个……说来话长。” 贺琅低头看着她的发顶道:“那就长话短说。” 程莠扬起脸,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邃眼眸,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呼吸一滞,心跳也跟着在胸腔里狠狠地撞了一下。 程莠慌忙移开目光,掩饰性地咳了两声,拉回缥缈的思绪,言简意赅地快速总结道:“我掉进了一个幻阵,触发了机关,差点被淹了,好不容易破了阵,又掉进了一个洞里,出了洞就被你接住了——你又救了我一次贺凌云。” 程莠抬眼望着他,语气认真而又坚定道:“大恩不言谢,请务必受在下一……” 说着程莠就要对贺琅下拜,然而“拜”字还未说出口,竟不知脚下的磐石异常狭小,后退一步直接踩了个空,重心不稳便向后栽去。 其实以程莠的敏捷力,即便是栽下去也能迅速施展轻功平稳落地,但她只刚刚有这么一个后倒的趋势,随即便腰身一紧,整个人被贺琅带进了怀里。 程莠活了十八年,头一次觉得耳根这么烫! 她整个人湿漉漉,凉飕飕的,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贺琅胸膛的滚烫,这个莫名其妙的怀抱,竟出奇的温暖。 程莠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在她表面风平浪静,内心狂风暴雨的时候,贺琅略带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就是这么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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