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擎杯瞅着他,没什么印象,但想起那本《如意郎君传》,淡淡道:“原来是你,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梁酩,字去华,今晚专为大人而来。” “你有何事找我?” 梁酩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他真好看啊,粉面朱唇却不失英气,有种锋利凛冽的美,刺得人怦然心动。章衡见这少年目光痴醉,面孔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只当是吃多了酒,不以为意。 梁酩舔了舔嘴唇,上前两步,扑通跪下,攥住他一只手,道:“学生自从目睹大人风采,便日思夜想,不能自持,愿奉大人枕席,还望大人莫要嫌弃。” 章衡不想他竟是这番心思,登时有些恶心,眯起眼睛看他片刻,发现他眉眼与宋允初有几分相似,厌恶更甚,面上露出笑意,道:“梁贵妃是你什么人?” 梁酩被他笑得浑身发酥,道:“娘娘是学生的姑母,不过是五服外的了。” 章衡点点头,抽出手来,啪的一声,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梁酩扑倒在地,发冠歪斜,眼冒金星,嘴里都是血腥味。 章衡揪住他的衣襟,喝道:“你这不知死活的花子,被人肏昏了头,吃离了眼了,你当我是什么人?敢起这等痴心妄想?” 梁酩捂着脸,似哭非哭,似笑非笑道:“大人和范宣不好么?我哪点不如范宣?凭什么他能陪大人,我就不能?”说着伸出手去抱他的腰。 章衡笑起来,一脚踩住他的手,骑在他身上,连扇了七八个耳光,神情狰狞道:“你是什么贱物儿,也配和她相比?你爹娘没教你道理,我来教你!这世上有些人是你碰不得的,碰了便要折寿,你懂不懂?” 梁酩耳畔噼里啪啦响个不住,从左到右,从右到左,放炮仗似的,哪里听得见他说什么。 章衡甩了甩发麻的手,盯着他肿胀流血的脸,与宋允初相似的眉眼,不禁想起那晚的情形,叹息道:“你说你这人,本来好好的,偏要找死。” 话音刚落,梁酩被他抓着头发站起身,猛一下头撞在石桌边上,血流如注,当即昏死过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桃花劫(下) 没过两日,刑部侍郎章衡殴打国子监学生梁酩一事便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梁酩重伤昏迷不醒,梁家人无法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便咬定是章衡暴虐成性,恃权行凶。安国公,姚尚书,蒋祭酒等人都知道章衡不是这样的人,问他为何如此,章衡却讳莫如深。直到这日薛御史上奏此事,弹劾章衡,天子在朝会上责问章衡,他方吐露道:“梁酩轻浮放浪,有龙阳之癖,那晚在清苑居后花园里看见微臣,疯言疯语,不成体统,还拉着微臣要亲嘴,微臣忍无可忍,便动手打了他。”天子愕然,心想区区一个监生,怎么敢调戏刑部侍郎?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便问蒋祭酒:“梁酩平日为人如何?”蒋祭酒和晚词父亲一样,深恨这帮不好好读书的浮浪子弟,整日惹是生非,闹得大家不得安宁,便将梁酩收买老师,调戏同学,诽谤圣贤,种种恶行一五一十地说了。 没过两日,刑部侍郎章衡殴打国子监学生梁酩一事便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梁酩重伤昏迷不醒,梁家人无法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便咬定是章衡暴虐成性,恃权行凶。安国公,姚尚书,蒋祭酒等人都知道章衡不是这样的人,问他为何如此,章衡却讳莫如深。 直到这日薛御史上奏此事,弹劾章衡,天子在朝会上责问章衡,他方吐露道:“梁酩轻浮放浪,有龙阳之癖,那晚在清苑居后花园里看见微臣,疯言疯语,不成体统,还拉着微臣要亲嘴,微臣忍无可忍,便动手打了他。” 天子愕然,心想区区一个监生,怎么敢调戏刑部侍郎?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便问蒋祭酒:“梁酩平日为人如何?” 蒋祭酒和晚词父亲一样,深恨这帮不好好读书的浮浪子弟,整日惹是生非,闹得大家不得安宁,便将梁酩收买老师,调戏同学,诽谤圣贤,种种恶行一五一十地说了。 天子皱眉道:“如此行径,与无赖何异?也不怪丽泉打他。望他今后改过自新,如有再犯,革去他的功名!”又斥薛御史昏聩糊涂,不分青红皂白便弹劾章衡。 薛御史这才知道章衡先前不申辩,就是等着自己往坑里跳,气不过,道:“既有这番原委,章侍郎为何不早说?” 章衡满脸无辜,道:“薛大人,下官还未成亲,难道能不顾惜名声?这种事传出去,对下官有甚好处?” 薛御史嗤之以鼻,心道你和范宣那点破事谁不知道,还要什么名声,嘴上毕竟不好说什么。 逾日,宋允煦陪天子在御花园散步,天子想起此事,微笑道:“听说章衡和范宣亲密非常,就算不喜欢梁酩,好歹也是同道中人,何至于对他下此重手?这当中是否还有什么隐情?” 宋允煦盯着天子的袍角,迟疑半晌,道:“父皇误会了,丽泉并无断袖之癖。” 天子好奇道:“那他为何至今未娶?” 县衙南边有一片湖泊,因形似枫叶,当地叫作红叶湖。这日吃过晚饭,冷碧筠邀请晚词出去走走。绛月和一名衙役提灯跟着两人,走到湖边,只见残阳铺水,红滟滟地映着青山,煞是好看。 冷碧筠伫足望着湖面,道:“公子为师姑娘作的那篇祭文,我读了许多遍,每一遍都在心里想,若公子能为我作这样一篇祭文,死也值了。” 晚词道:“说什么胡话,再好的文章也抵不过一条性命。你没看见,师姑娘去世后,太子有多伤心。” 冷碧筠偏过头道:“若我死了,公子也会伤心么?” 这话问得有些奇怪,晚词愣了愣,道:“我怎么不会伤心?非但是我,杨兄也会伤心,所以不管怎样,姑娘都要保重自己。” 冷碧筠眨了下眼睛,道:“公子会水么?” 晚词点头,便见她唇角一勾,纵身跳下,扑通一声落入水中。晚词想她莫不是要和我玩水?我女扮男装岂能下水?便站在岸边看着。 冷碧筠在水中浮浮沉沉,手臂乱挥,不像玩水,倒像是溺水。晚词忽然会过意来,她是要我下去救她!忙问身后的衙役:“你会不会水?” 衙役不明白冷碧筠这是在做什么,满脸茫然地摇头。绛月也不会水,晚词无可奈何,对衙役道:“你快回去拿两件披风来。”说罢,跳入水中,凫到冷碧筠身边。 冷碧筠一把抱住她,湿漉漉的脸上满是笑意,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晚词见她能浮在水中,心知被骗,旋即伸手推她道:“冷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别闹了!” 冷碧筠将她抱得更紧,似真正溺水的人抱住一截浮木,望着她的眼中射出喜悦,希冀,异常明亮的光。晚词与她身体相贴,好像被水蛇缠上了,心中惶惧,怎么都甩不开。 冷碧筠是欢场女子,很快便发觉不对,吃惊道:“你……当真是范公子?” 晚词满脸臊红,道:“冷姑娘,实不相瞒,我叫范荷,范宣是家兄,他早已去世。” 冷碧筠呆了半晌,松开她道:“那你如何能参加科举?” 晚词道:“这我不能告诉你,知道多了对你也没好处。” 冷碧筠想起她与那位章侍郎的传闻,原来如此,一定是他帮着她瞒天过海。他们好大的胆子!那位章侍郎想必爱极了她,否则怎么肯担这等干系? 她女扮男装跻身官场,一面享功名利禄的风光,一面受高官权贵的宠爱,真是好命。 可意的俏郎君不仅是个女子,还是个如此好命的女子,冷碧筠满腔欢喜如镜花水月,被人打破搅碎,一股极为复杂的滋味弥漫开来。 同是女人,一样才貌双全,自己却沦落风尘,供人玩乐,凭什么啊? 湖水茫茫,她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被暮色吞没,脸上布满妒忌。晚词看不见,也想不到,她生来得人意儿,从不嫉妒别人,只有别人嫉妒她。即便和宋允初的婚姻痛苦不堪,在别人眼里,也是梦寐以求的。 别人的妒忌于她而言,就像衣上的熏香,久而久之,不当回事了。但她知道被人发现自己是女子,后患无穷,此时最明智的做法便是杀了冷碧筠。可冷碧筠也只是个无辜的弱女子,她怎么下得了手? “冷姑娘,我女扮男装的事,还望你千万保密。”晚词握着她的手,恳切道。 冷碧筠嫣然笑道:“范公子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两人上岸,披上衙役拿来的披风,说说笑笑,回了县衙。 之后两人愈发亲密,看书吃饭都在一处,倒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这日冷碧筠要回保定府,向杨京霄和晚词辞行。晚词拿出一百两银子送她做盘缠,她再三再四推辞不受,径自上轿去了。 晚词终究不放心,隔日便对杨京霄道:“杨兄,我怕在此间流连久了,招来麻烦,明日还是去别处罢。” 杨京霄道:“怎么碧筠走了,你也要走?撇下我一个,冷冷清清的,怪没意思的。你莫不是要去寻她?” 晚词笑道:“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寻她做甚?” 杨京霄苦留不住,叹了声气,道:“我有位世兄在汾阳做知县,我写一封信,给你捏造个假身份,举荐你去他那里做师爷罢,如此我也放心些。” 晚词谢过他,次日带着书信行李,和绛月乘车离开浮山县,往汾阳去了。 却说冷碧筠来到京城,托人捎信,对薛御史说自己握有章衡的重大把柄,请他拨冗一见。薛御史日前吃了章衡的亏,正气忿不过,一听这话,可可地撞在心坎上,即命家人带冷碧筠过来。 冷碧筠走到厅上,向薛御史行过礼,便道:“大人可知章侍郎的得意门生范宣是个女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 行路难(上) 薛御史瞪大双眼,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道:“这怎么可能?”“千真万确,她不知为何离京,见在平阳府浮山县衙做师爷。民女日前去浮山县探望杨知县,与范宣有过肌肤之亲,她被民女发现是女儿身,便说她本名范荷,是范宣的妹子,真正的范宣早已去世。”薛御史想了想,还是觉得匪夷所思,道:“科场不是闹着玩的地方,若她果真是女子,如何蒙混得过?”冷碧筠捏着雪青绉纱汗巾,眼中流露出精明的光,曼声道:“嘉佑三十七年七月,章侍郎在保定府主持赈灾事宜,次年会试他又是考官之一,范宣不偏不倚中在他手上,大人您说是不是忒巧了?” 薛御史瞪大双眼,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道:“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她不知为何离京,见在平阳府浮山县衙做师爷。民女日前去浮山县探望杨知县,与范宣有过肌肤之亲,她被民女发现是女儿身,便说她本名范荷,是范宣的妹子,真正的范宣早已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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