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主事挑了挑眉,道:“运气好?” 章衡差点没忍住朝他翻白眼,道:“当然不是靠运气,谷屠户探亲,马秀才收租,还有其他三家人外出,走的都是曹门。曹门在城东,最先出事的谷屠户家也在城东,犯人极有可能住在曹门附近,白天观察来往行人,知道苦主的家人没有回城。”顿了顿,道:“看守曹门的士卒嫌疑很大。” 苏主事笑了,道:“那边守门的士卒我们都盘问过了,也都排除了,其他的居民,少说也有四五百,查不出来的。” 章衡方知自己想的,他也想到了,不免有些气馁,默然片刻,低声道:“若能知道他接下来会去哪一家便好了。” 苏主事道:“我听说最近城东有个瞎子算命算得极准,不如我们去让他算一算?” 章衡道:“好得很,真叫他算出来,我便和他学算命罢。” 苏主事哈哈大笑,把酒葫芦递过去。 章衡见葫芦嘴上都是他的口水,皱了皱眉,道:“您自己喝罢,告辞了。” 谷屠户家在城东牛市街,那一带腌臜潮湿,迷津一般,是贫民聚集之处。马秀才家在西角楼巷,两家离得很远。但从西角楼往东两三里便是袁举人家住的浚仪桥街,再往东是第四名苦主家住的利仁坊和卫侍郎家住的宣化坊。 这一片官邸云集,犯人下次或许还会这附近选择目标。排除了守门的士卒,犯人想必是个游手好闲,经常在外闲逛窥伺,寻空的人。 本朝没有宵禁,夜市直至三更,五更天不到,早市又起,终日如此,虽然热闹,也让犯人有机可乘。章衡家住太平坊,离利仁坊和宣化坊都不远,夜里走过那一片,知道巡查并不严。 不过对于武功高强又有头脑的犯人,加强巡查也无济于事,只有知道他会去哪里,缩小范围,暗中布防才管用。 于是问题又回到起点,怎么才能知道他会去哪里呢? 蕴真斋外有一面墙,每日准备的饮馔都用牌子写了挂出来,今日中午有馒头。 国子监的馒头很不一般,嘉佑二十五年,即变法之初,天子亲临国子监品尝饮馔,那日正好也吃馒头,天子品尝之后,十分满意,道:“以此养士,可无愧矣!” 金口玉言,从此国子监的馒头便身价倍增,常有学生舍不得吃,带回去馈赠亲友。平民百姓都以尝过国子监的馒头为荣。蕴真斋的厨子深受鼓舞,馒头越做越精,花样也不断翻新。 章衡望着面前这个做成核桃样的荞麦馒头,实在没有胃口。 刘密已经把自己那个吃了一半,道:“枣泥馅的,味道还不错,你也尝尝。” 章衡看看他,道:“你知道麻核桃也是一种刑具么?” 刘密道:“知道,五年前,蔡御史府上有个丫鬟谋害主母,事发被抓,当凌迟处死,就在西四牌楼行刑。我和我爹刚好经过,我看见她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问了我爹才知道那是麻核桃。”说着明白过来,放下手里的半个馒头,皱眉道:“好端端地吃着饭,你想那晦气东西做什么?”
第十七章 望朱阁 章衡把采花贼的案子隐去苦主身份姓名说了一遍。刘密对这等无耻之徒也深感痛恨,两人商量了一回,决定去曹门看一看。正是傍晚时分,沉闷的鼓声自城门外传来,两人走出城门,只见官道两旁半黄不绿的杨柳在风中轻摆,不远处的灵雨寺重重殿宇沐浴在霞光中,一派神圣景象。刘密望着,道:“你可有想过,犯人怎么知道哪些人家有女儿?”章衡道:“妇道人家,总会去上香拜佛的。”刘密道:“这寺里僧人众多,只怕也无从查起。”次日下午本该是赵公授课,众生齐聚一堂,等来的却是蒋司业。赵公监管学政,有时还要进宫替皇子们解惑,大家对他的缺席也习以为常。散学后,赵晚词走在刘密身边,脸上是活泼泼的神色,道:“正林,你还知道京城有什么好吃的,带我去罢!”刘密笑道:“我知道的可多了,你喜欢吃什么呢?”赵晚词想了想,道:“羊腿,哪里的羊腿好吃?”刘密道:“西门有一家做得极好,只是太远了些,我怕你回去晚了,祭酒不放心。”赵晚词道:“我……伯父去沧州了,半个月后才回来呢,我们这就去罢。”章衡牵着马走在一旁,听他们两又商量着吃,便打算上马走了,一听这话,怔了怔,急声道:“祭酒去沧州走的可是曹门?”赵晚词一愣,见他紧盯着自己,没来由地紧张,道:“好像……是罢,怎么了?”章衡深深一呼吸,道:“你回去告诉赵小姐,这些天都别在家里住了,去亲戚家,去朋友家,总之人多的地方。”赵晚词莫名其妙,道:“为何?难道有人要害我堂妹?”刘密心中明白,替章衡解释道:“近来城中有采花贼频频犯案,丽泉在查案,前几起犯人都是趁苦主家人外出之际下手,且苦主家人都是从曹门出城的。他担心犯人看见祭酒外出,趁虚而入,加害赵小姐。”“原来如此。”赵晚词点点头,笑道:“多谢丽泉兄关心,赵府好歹也是官邸,有先帝赐匾,谅那小毛贼不敢来的。”章衡见她不知厉害,一时情急,语气很冲道:“正是官邸我才提醒你,贼人武功高强,胆大非常,已经屡次在官邸得手。你别一时大意,害了你堂妹一辈子!”… 章衡把采花贼的案子隐去苦主身份姓名说了一遍。 刘密对这等无耻之徒也深感痛恨,两人商量了一回,决定去曹门看一看。 正是傍晚时分,沉闷的鼓声自城门外传来,两人走出城门,只见官道两旁半黄不绿的杨柳在风中轻摆,不远处的灵雨寺重重殿宇沐浴在霞光中,一派神圣景象。 刘密望着,道:“你可有想过,犯人怎么知道哪些人家有女儿?” 章衡道:“妇道人家,总会去上香拜佛的。” 刘密道:“这寺里僧人众多,只怕也无从查起。” 次日下午本该是赵公授课,众生齐聚一堂,等来的却是蒋司业。赵公监管学政,有时还要进宫替皇子们解惑,大家对他的缺席也习以为常。 散学后,赵晚词走在刘密身边,脸上是活泼泼的神色,道:“正林,你还知道京城有什么好吃的,带我去罢!” 刘密笑道:“我知道的可多了,你喜欢吃什么呢?” 赵晚词想了想,道:“羊腿,哪里的羊腿好吃?” 刘密道:“西门有一家做得极好,只是太远了些,我怕你回去晚了,祭酒不放心。” 赵晚词道:“我……伯父去沧州了,半个月后才回来呢,我们这就去罢。” 章衡牵着马走在一旁,听他们两又商量着吃,便打算上马走了,一听这话,怔了怔,急声道:“祭酒去沧州走的可是曹门?” 赵晚词一愣,见他紧盯着自己,没来由地紧张,道:“好像……是罢,怎么了?” 章衡深深一呼吸,道:“你回去告诉赵小姐,这些天都别在家里住了,去亲戚家,去朋友家,总之人多的地方。” 赵晚词莫名其妙,道:“为何?难道有人要害我堂妹?” 刘密心中明白,替章衡解释道:“近来城中有采花贼频频犯案,丽泉在查案,前几起犯人都是趁苦主家人外出之际下手,且苦主家人都是从曹门出城的。他担心犯人看见祭酒外出,趁虚而入,加害赵小姐。” “原来如此。”赵晚词点点头,笑道:“多谢丽泉兄关心,赵府好歹也是官邸,有先帝赐匾,谅那小毛贼不敢来的。” 章衡见她不知厉害,一时情急,语气很冲道:“正是官邸我才提醒你,贼人武功高强,胆大非常,已经屡次在官邸得手。你别一时大意,害了你堂妹一辈子!” 赵晚词怔怔地看着他,像是被吓住了。 刘密恐她生气,忙打圆场道:“此事非同小可,也怪不得丽泉担心,商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还是劝你堂妹去别处避一避罢。” 赵晚词眨了下眼睛,低头道:“知道了。” 这一声轻轻柔柔,很有姑娘家的口吻,刘密心思敏感,听了感觉异样。章衡却浑然不觉,只想着抓贼的事,道:“你再和管家打声招呼,晚上我们要在四周设埋伏。” 赵晚词从未见过官兵抓贼,一听这话,兴致盎然道:“那我和你们一起抓贼。” 章衡跨上马,俯视她那瘦瘦小小,豆芽菜似的身板儿,道:“算了罢,我怕你被贼抓走。”言毕,策马往刑部去了。 赵晚词气得直跺脚,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毫无准头地向那马背上的青影砸过去。 刘密笑道:“丽泉就这个脾气,心是好的,你别和他计较。” 赵晚词拿汗巾擦着手上的灰,愤愤道:“这种人,谁嫁他谁倒霉!” 刘密深深看她一眼,水波不兴道:“兴许他对姑娘家又是另一副样子了。” 赵府在光化坊,虽然犯人未必会来,但苏主事听了章衡的话,也不想错过这一丝可能,入夜带了十几名精兵埋伏在赵府四周。 琅嬛阁内和两廊的明角灯都已点着,侍女们端着水盆,如常走动,仿佛佳人正在阁中梳洗。章衡换了一身黑衣,藏身在不远处树上,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望着灯火映照中的窗牖绮疏,绣幕珠帘,习习夜风似乎捎来一缕脂粉馀香。 明月无声爬上西楼,清清冷冷地照耀着这座四方城。二更后,阁中灯光熄灭,如同收到暗号,众人凝神,不知过了多久,廊下闪过一道暗影,速度极快,却逃不过几名弓箭手的眼睛。 果真来了!众人精神振奋,摩拳擦掌,张弓搭箭,屏息等待时机。琅嬛阁门窗俱已紧锁,贼人无处可入,心中一沉,纵身欲走。电光火石间,数只利箭齐发,紧接着叮叮叮一连串疾响,羽箭皆被打落在地。 章衡唯恐贼人走脱,拔剑向其所在刺去,铛的一声,剑锋碰上一坚硬物什,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生疼。本在半空中的贼人被他这一击压得身形下坠,其他人各持火把兵器,一拥而上。 苏主事不会武功,在旁急道:“章衡,你小心点!” 晃动的火光中,章衡见贼人披着斗篷,蒙着脸,身形矮小,手持一根长棍,左支右挡,舞得呼呼风响,棍法极精。几人被他击中,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不远处的屋檐下吊着一盏大油灯,贼人长棍一拨,滚烫的灯油四下泼去,众人纷纷退避。 贼人趁机脱身,章衡追着他跃过院墙,将手中剑飞掷出去。月下剑光如虹,擦过贼人大腿,贼人一个踉跄,摔在地上。章衡疾步上前,抓住他肩头,他身子异常灵活地一扭,抬脚将章衡踢倒,自己几乎贴着地面倒飞出去,转眼已在数丈之外。 章衡起身欲追,已杳无踪迹,只记得刚才扯落他的斗篷,露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上面有六个戒点香疤。 几名兵弁赶过来,见状知让贼人逃了,直唉声叹气。苏主事也跑过来,两手撑在腰侧,气喘吁吁道:“怎么样?伤着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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