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听说流言,心知侄子干得出这样的事,又惊又怒,恨不能打断他的腿。 夫人梁氏劝道:“老爷,事已至此,皇上都不计较了,您还计较什么?衡哥儿所为,虽然不成体统,好歹这婚事是有着落了。要我说,一般的姑娘家也降伏不住他,这范姑娘倒是个有手段的,两人成了亲,咱们也省心。” 安国公仔细想想,不禁豁然开朗,道:“说的也是,你明日去看看那位范姑娘,究竟是个什么妖精,把衡儿迷得晕头转向,命都不要了。” 次日午后,章衡正在值房批阅公文,章徵忙忙地跑进来道:“六哥,不好了,我娘去找你那相好的麻烦了!” 章衡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斥道:“什么相好的,那是少贞的妹妹,清清白白的姑娘家禁得住你们这样说?” 章徵嘴上附和着,心里只有四个字:掩耳盗铃。 梁氏其实一点为难范荷的意思都无,她为章衡的婚事操心多年,范荷的出现于她而言,简直是一道圣光。风流不羁的章徵时常被她责骂,便觉得母亲是个凶神恶煞的夜叉,去找范荷必然不怀好意。 章衡来到范寓,晚词正送梁氏出门,梁氏见了满头是汗的章衡,露出一抹玩味的笑,道:“衡哥儿,你怎么来了?” 章衡低头行礼,道:“侄儿来看看范姑娘有甚需要之处。” 梁氏点点头,道:“我也想着范宣是你的门生,他走了,范姑娘无依无靠,咱们理该多帮衬些。” 章衡道:“伯母有心了。” 梁氏道:“既然你来了,我便走了,大热天挤在一处,没得惹人厌烦。”说罢,用手帕掩住唇角的笑意,登车而去。 晚词臊得满脸通红,转身进门,章衡跟着她道:“她可有为难你?” 晚词没好气道:“你不来,便没有人为难我!” 章衡怕她受委屈,丢下公务,顶着烈日赶来,反被她冲了这么一句,心中不快,也没说什么。走到屋里坐下,晚词也不理他,自顾自地坐在榻上看书。 章衡吃了两口茶,幽幽道:“你在皇上和太子面前说我什么了?” 晚词神情一僵,目光并未离开书页,有些不自在道:“我没说什么。” 章衡冷笑道:“没说什么?那太子为何对我说,勿要总把救命之恩挂在嘴边,让你听了不是滋味,难怪要走呢!”
第一百六十一章 风流调(中) 晚词默然片刻,笑了笑,转过脸来看着他,道:“我当你多大度,终于憋不住了。我与你无名无分,也不曾卖给你,我要走你管得着么?你不过就是仗着救命之恩,觉得我是你的人,凡事都得听你的,不能有丝毫违逆。还说没把救命之恩挂在嘴边,你这比挂在嘴边还厉害呢!”这番话刻薄极了,却有一部分是真的,章衡被刺中隐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冲冲道:“我管你是怕你出事,你小人之心才会觉得我以恩公自居辖制你。你这个人总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我若不辞而别,你不知怎么闹呢!”晚词冷哼道:“你是什么稀罕物?要走便走,我若拦一下便是贱骨头。”章衡怒极反笑,道:“好清高的大小姐,白眼狼都比你有良心。我若不是看你孤苦伶仃的可怜,才懒得管你!”晚词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可怜,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从榻上跳起来,浑身炸毛,双目圆瞪,道:“我没良心又怎么样?当初是我求着你来救我不成?实话告诉你,我若知道是你,宁愿死在那里也不会跟你走!” 晚词默然片刻,笑了笑,转过脸来看着他,道:“我当你多大度,终于憋不住了。我与你无名无分,也不曾卖给你,我要走你管得着么?你不过就是仗着救命之恩,觉得我是你的人,凡事都得听你的,不能有丝毫违逆。还说没把救命之恩挂在嘴边,你这比挂在嘴边还厉害呢!” 这番话刻薄极了,却有一部分是真的,章衡被刺中隐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冲冲道:“我管你是怕你出事,你小人之心才会觉得我以恩公自居辖制你。你这个人总是宽以待己,严以律人,我若不辞而别,你不知怎么闹呢!” 晚词冷哼道:“你是什么稀罕物?要走便走,我若拦一下便是贱骨头。” 章衡怒极反笑,道:“好清高的大小姐,白眼狼都比你有良心。我若不是看你孤苦伶仃的可怜,才懒得管你!” 晚词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可怜,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从榻上跳起来,浑身炸毛,双目圆瞪,道:“我没良心又怎么样?当初是我求着你来救我不成?实话告诉你,我若知道是你,宁愿死在那里也不会跟你走!” 章衡脸色铁青,真想掐死这没良心的女子。他站起身,晚词怕他动手,下意识地拿起旁边桌上的花瓶。两人实力悬殊,别说花瓶,就是给她一把菜刀,也不是章衡的对手。章衡看她一眼,出门而去。 晚词放下花瓶,泄气似地坐在榻上,过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的话有多过分。章衡其实无甚不是,纵然他心里有那么一点居功自傲,也是人之常情。是她太贪心了,受了恩惠,还不想认账,哪有这般便宜的事啊。 在鲁王府时,她习惯了与宋允初恶言相向,如今不自觉地把这份遗留下来的恶气施加在章衡身上。章衡何其无辜?若不是她,他本可以娶一个贤惠的妻子,生几个乖巧的孩子,合家欢乐,美满无缺。 他偏偏想不开,要去鲁王府看她,陪她陷进这片不见天日,深不可测的沼泽。 晚词越想越愧疚,又拉不下脸去道歉,烦闷了几日,章衡因一桩小事被御史弹劾,天子贬他去义州做知州。明眼人都看出这是他欺君的惩罚,晚词益发过意不去,入夜由密道走到他房中。 章衡刚洗完澡,只穿着一条月白纱裤坐在椅上擦头发,听见响声,眼角余光一瞥,起身便走。晚词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臂,他神情冷淡,身上却热腾腾的,散发着澡豆的香气,潮湿的长发披散,衬得肌肤雪白。 这样好看的人,晚词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被恶魔附身了才忍心出口伤他。 挤了半晌,道歉的话还是挤不出口,低头看着地面,问道:“你几时动身去义州?” 章衡甩开她的手,道:“我是什么稀罕物,你管我几时走?” 晚词道:“这一去不知待多久,听说那边冬天冷得很,我只有一件狐狸皮袄子,你告诉我期限,我好让裁缝再赶制一件。” 章衡听她的意思是要和自己一起走,面无表情道:“你去做什么?那边穷乡僻壤,有许多高丽人,日子不太平。” 晚词抬头看他一眼,道:“我在浮山县做师爷,破了许多陈年旧案,杨知县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我言听计从。我那时好高兴,没有你,我才能体会到这种高兴。我想我们就像两棵树,你太过高大,替我遮风避雨,也挡住了我的阳光。”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们根连着根,分开久了,我便要枯萎,看什么都没意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毕竟是圣人的话,我不是圣人,做不到。” 所以,我回来是形势所迫,亦是思念所致,你可明白? 这话不必说,章衡也明白,心像雪狮子向火,酥了半边,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左右端详那两瓣樱唇。 晚词道:“你看什么?” “看你这嘴是怎么长的,一会儿比刀子还快,一会儿比蜜糖还甜。”章衡咬了一口,又爱又恨道:“当初在香铺遇见你,我便想这姑娘尖酸刻薄,谁娶了谁倒霉。” 晚词翻他一眼,道:“那你还不离我远点。” 章衡抱起她走到床边,丢在竹簟上,一边宽衣解带,一边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她这地狱紧暖湿滑,令人飘飘欲仙,又无限沉沦。床头瓷盆里的冰块禁不住春情炙烤,融化碎裂,变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浮冰,被摁在晚词滚烫的胸口。凉意沁肤,她嘤咛一声,红梅傲立,水渍顺着玉峰蜿蜒流下。 章衡低头吮吸,意乱情迷之际,她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他的名字,丽泉,丽泉,好像这是一道能超度自己的咒语。 他们历经劫难,终于要修成正果,思前想后,宋允初是唯一的隐患。 无论他是否疑心她的身份,她都必须想法子,不留痕迹地除掉他。 宋允初听说范宣病逝,晚词变成了范荷,倒是松了口气。范荷没有官职在身,只是一介平民女子,他行动便少了许多顾忌,当即派了两名亲随去京城,将她悄悄带回来。 这两人来到京城,晚词已经跟着章衡前往义州上任了。义州离曹经略的行辕不远,章衡等人在知州衙门住下,没过两日,娴娴小姐便带着许多礼物登门拜访。 虽是八月里,义州比京城凉爽许多,晚词穿着白罗银泥袄子,玉色绸裙,娉娉袅袅走到厅上,头上斜插着两对金绞丝西番莲俏簪,十分素艳。 娴娴将她看了又看,难以置信道:“范宣,你当真是个女子?” 晚词抿嘴一笑,道:“曹小姐,我不是范宣,是范荷。” 娴娴知道这是假话,捏捏她的手,又摸摸她的腰,喃喃自语道:“我真傻,居然没看出来,还因为你不肯娶我,难过了许久。” 晚词歉然道:“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我若是个男子,能娶你为妻不知多欢喜呢。” 娴娴笑道:“你才是巾帼不让须眉呢,咱们虽然做不成夫妻,可以做姐妹。我爹爹听说你是女子,一心想收你做义女呢,让我来问你愿不愿意?” 不等晚词回答,章衡在旁笑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小荷怎么会不愿意?有曹经略这样的干爹,曹小姐这样的妹妹,今后谁还敢欺负小荷?我也放心许多。” 娴娴斜眼睨视他,道:“章大人,你若敢欺负我姐姐,我也是不依的。” 章衡道:“小姨说的哪里话,你这姐姐厉害得很,向来只有她欺负我,哪有我欺负她的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这亲就认下了。 娴娴一直自以为胆大,如今遇见一个比自己更胆大的女子,高兴极了,是夜与晚词同寝,唧唧呱呱说到半夜还无睡意。 晚词道:“娴娴,你在军营长大,对草药想必并不陌生。” 娴娴道:“那是自然,我五岁便跟着大哥上山采药,附近山上的草药没有我不认识的。” 晚词面色一喜,道:“那你可知哪里有蛇床子?” 娴娴想了想,道:“大凌山上有,不过很少见,你要给谁治病?” 晚词红着脸道:“我身上不好,听说用蛇床子和白矾煎汤最见效,你莫告诉别人。” 娴娴会意,道:“你放心,回去我上山替你找,找到了送给你,保管没人知道。” 晚词感激不已,娴娴抱着她的胳膊,道:“咱们今后便是一家人了,勿要如此见外。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想嫁人,我想做个领兵打仗的女将军。爹爹总说这是傻话,那日我对他说,既然范荷能做官,我怎么不能做女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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