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禁不住我软磨硬泡,答应让我试一试,姐姐,这都是你的功劳!”娴娴两眼晶晶,满是喜悦。 晚词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也是经略疼你,知道你有本事,才会答应你。” 两人笑了一会儿,吹熄了灯,娴娴闭上眼睛,感慨道:“姐姐,咱们女子做自己想做的事真难啊。” 晚词沉默片刻,叹息道:“是啊。” 娴娴住了几日,章衡和晚词送她回辽东大营,顺便拜见曹经略。晚词认了义父,曹经略欢喜不尽,对章衡道:“将来你们成了亲,你也该叫我一声岳父。” 章衡笑道:“下官荣幸之至。” 娴娴次日一早上山,傍晚才回来,将一包蛇床子交给晚词。回到义州,章衡也不怎么待在衙门里,整日带着人出去闲逛,公务都丢给晚词处理。 两个月后,宋允煦收到章衡的密信,信上说飞鹏帮的总坛找到了。宋允煦大喜,两边约定日期,准备同时动手。 原来暗中盯着葛宅的捕快发现葛玉芝常借生意之便与京城,沧州的几家商号来往。这些商号都是飞鹏帮的窝点,捕快们将搜集到的线索上报章衡,章衡推测飞鹏帮总坛在义州附近。天子便借着惩罚他的由头,将他贬去义州做知州。 这番计划,晚词来义州的路上才知道,而刘密在章衡被贬之前便知道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风流调(下) 章衡布置周密,饶是飞鹏帮耳目众多,一点风声也未收到。月仙照旧去春柳棚唱戏,刘密看她好像落入陷阱而不自知的猎物,好生不忍。他知道月仙杀人无数,罪大恶极,可是她若生在一个好人家,怎么会走上这条路?人生看似有无限选择,其实许多事从呱呱坠地的一刻起便难以改变了。出淤泥而不染的,毕竟是凤毛麟角,月仙做不到便该死么?连日来,刘密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半,围绕着月仙的问题,争吵不休。刘父刘母则对范荷的事好奇至极,整日向儿子打听内情,并且保证不告诉街坊邻居。这种保证当然不可信,刘密总是敷衍搪塞,有时干脆装聋作哑。 章衡布置周密,饶是飞鹏帮耳目众多,一点风声也未收到。月仙照旧去春柳棚唱戏,刘密看她好像落入陷阱而不自知的猎物,好生不忍。 他知道月仙杀人无数,罪大恶极,可是她若生在一个好人家,怎么会走上这条路? 人生看似有无限选择,其实许多事从呱呱坠地的一刻起便难以改变了。出淤泥而不染的,毕竟是凤毛麟角,月仙做不到便该死么? 连日来,刘密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半,围绕着月仙的问题,争吵不休。 刘父刘母则对范荷的事好奇至极,整日向儿子打听内情,并且保证不告诉街坊邻居。这种保证当然不可信,刘密总是敷衍搪塞,有时干脆装聋作哑。 刘父刘母看出他心事重重,又见他不愿多谈范荷的事,便以为他也中意范荷,只是被章衡捷足先登了,私下说起来,都很心疼儿子。 刘密这日散班回来,坐在院子里捡一大筐制香用的玫瑰花。他被两个自己吵得精疲力尽,很没出息地想把难题交给天意去解决。 这筐花若是奇数便救月仙。 一朵,两朵,三朵……他看着手里娇艳欲滴的玫瑰,不知自己究竟期待哪种答案。 刘母走过来,在小杌子上坐下,打断了他的数数,道:“娘知道你喜欢那位范姑娘,既然她已跟了章大人,便放下罢。要我说,那姑娘心大得很,不是个安分守己的,真娶回来也够你受的。” 刘密看着面带嫌弃的母亲,微微蹙起眉头,她看不上月仙,也瞧不起晚词,大约在她眼里,只有木讷无趣的深闺小姐才是好儿媳罢。 “母亲说笑了,范姑娘花容月貌,才华横溢,只有丽泉那样的好男儿才配得上,我并无非分之想。” 刘母又说了两句,起身去做饭了。 刘密捡起一朵玫瑰花,数到哪儿了?不重要了。他忽然明白为何自己总觉得月仙和晚词,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有一点相似。 她们都不服乖蹇的命运,要走一条世人眼中离经叛道,罪大恶极的路。母亲对晚词的嫌弃,奇妙地加重了他对月仙的同情,将他从犹豫不决的痛苦中解救出来。 月仙刚唱完一出《断桥》,正坐在镜台前卸妆,刘密的身影出现在镜中,越来越近。 月仙对镜笑道:“刘大人,好些日子没看见您了。”见他手里拿着一把青油绢伞,又道:“外面下雨了么?” 刘密嗯了一声,将伞放在一旁,掇了张圆凳坐下,道:“近来公务繁忙,累得昏头昏脑,今日忽然想听姑娘的妙音,便来了。” 月仙转头瞥他一眼,面含娇嗔,道:“方才奴在台上唱,大人不来听,这会子又叫奴唱,真会磨人。” 刘密合掌道:“姑娘行行好,我不想听戏,都听腻了,你唱个曲儿与我听,好不好?” 月仙扑哧一笑,拿他无法的样子,道:“大人想听什么?” “《门泊东吴》。” 月仙怔住了,心想这不是在灵宝县的客店里,我以宁月仙的身份叫他唱的曲儿么? 莫非他认出我了?月仙忽然不敢看他,垂下眼睑,定了定神,轻轻哼起调子,曼声唱道:“玉皇许我结姻缘,分明是玉女金童做对眠。眼前虽好,他时怎圆,欲图长久,须是改迁。姐道,郎啊,我听你学子个姑苏台上西施去,门泊东吴万里船。” 周围几个打杂的都停下手里的活,侧耳倾听。刘密眯起眼睛,似乎沉浸在她婉转甜美的歌声中,叫人看不出端倪。 月仙缓缓抬起眼眸,参详他眼角眉梢的暗语,想他不像是在试探我,而像是在提醒我,提醒我什么呢? 她开始感觉不妙,歌声却益发悠扬,恰似枝上流莺,一曲终了,端的是余音绕梁。 刘密睁开眼,与她目光相对,微微笑道:“唱得真好,姑娘要回去了么?” 月仙点点头,他将伞递过来,道:“外面雨大,这把伞送给姑娘用罢。” 月仙道:“那你呢?” “我多坐一会儿,等雨停了再走。天黑路滑,姑娘小心慢行。” 月仙撑开伞,步入茫茫雨幕中,借着路边店家的朦胧灯火,她抬头只见伞上画着一枝灼灼桃花。是桃,还是逃?一股热流涌上鼻尖,好像雨水穿透了伞面,霎时淋湿了她的脸颊。 回到葛宅,月仙察看四周,方才发现多了几处布置巧妙的暗哨,情知告诉同伴也来不及了,或许还会连累刘密。思来想去,她走到房中,吃饭睡觉,一切如常。 这是十月二十六的晚上,章衡与宋允煦约定二十八动手,飞鹏帮在京的所有窝点已然被天网笼罩。月仙就算给同伙通风报信也无济于事,刘密给她的时间,仅够她一个人逃跑。 到了二十八晚上,章衡带着一队人马和曹经略派来的居偏将在飞鹏帮总坛附近汇合。居偏将带了五百精兵,还有许多火器,两队人马前后包抄上山。 山上的土匪们正在庆祝大当家的生辰,三更时分,一个个吃得烂醉如泥。砰的一声巨响,外面火光骤起,大门被火药炸得粉碎。官兵冲进来,众匪措手不及,死的死,伤的伤,大败亏输。 大当家索守绪虽然武功高强,一番交战下来,毕竟寡不敌众,居偏将上前将他生擒。 二当家沈全海和那名胡姬不知所踪,章衡在胡姬房中发现大量五石散,还有一份赠送五石散的名单。 宋允初的名字赫然在上,章衡心头狂喜,命人将总坛翻了个底朝天,不仅找到宋允初,孟衍等人写给索守绪的书信,还有十二年前被劫的那批军械。 次日下午,晚词见他兴高采烈地回来了,笑道:“此行想必收获颇丰。” 章衡道:“那日你说葛玉芝和鲁王吃着一样的五石散,我便想鲁王极有可能与京中的某股势力勾结,这股势力或许还和孟相有关。孟相一直不满太子,想拥立鲁王本在情理之中,果真叫我猜中了!” 晚词看了那些书信,喃喃道:“难怪他有时吃醉了酒,说什么太子也未必能坐上皇位,我只当他是妒忌疯了,如今想来,必是孟相给他话了。” 章衡道:“孟衍这老匹夫,十二年前便勾结飞鹏帮抢劫朝廷运往西北的军械,栽赃诬陷先君。若不是他,先君也不会郁郁而终。皇上这些年也看出些端倪,只是找不着证据。这下铁证如山,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宋允初身为皇子,私交权臣,犯了天子的大忌。晚词望着窗外灰蒙蒙的云空,心想他这逍遥王爷怕是要做到头了。 倘若我还留在鲁王府,丽泉能否查到这一步?宋允初的命运是否也因为我的选择改变了? 天道邈悠悠,答案她当然无从得知。 数日后,章衡收到宋允煦的信,说京中一切顺利,葛玉芝与数名飞鹏帮头目被擒,宁月仙在西山坠崖身亡。 春柳棚的戏子杨玉珊便是大名鼎鼎的女土匪宁月仙,这一消息轰动京城,当晚追捕宁月仙的一百多名官兵皆与有荣焉,逢人便说宁月仙被逼跳崖的情形。虽然描述有所出入,甚至相去甚远,但都绘声绘色。 听众中有人问道:“那尸体找到不曾?” 说话的官兵把眼一瞪,道:“百丈深的悬崖,底下又没有路,怎么找?她就是大罗金仙,掉下去也必死无疑。” 那人是月仙的戏迷,闻言叹息一声。 刘密想不通月仙为何不事先逃跑,他站在罡风阵阵的崖边,望着黑漆漆的崖底,明知荒谬,还是忍不住怀疑,她真的死了么?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杯无 天子得知宋允初私下与孟衍,飞鹏帮往来密切,震怒非常,当即召宋允初回京。与此同时,章衡因剿匪有功,官复原职。回京的路上,晚词想宋允初被丽泉揭露罪行,他若果真怀疑我的身份。 恼恨之下,拉我们下水也未可知,因此忐忑不安。这日进了山海关,天色已暮,一行人就近寻了家客店住下。地方官员收到消息,忙不迭地赶来拜见,又请章衡到自家吃酒。几个人争来抢去,好像章衡是什么香饽饽,先前出关时倒不见他们这般殷勤。章衡推辞不过,答应去白守备家,白守备高兴得仿佛被皇帝翻了牌子的妃嫔,连说了三遍三生有幸,大约是九生都要为章衡今晚去他家吃了顿饭而感到荣幸的意思。晚词瞧不上这些势利小人,不耐烦去,章衡便自己去了。席散后,章衡回到客店,那时已有二更天气。晚词还没睡,散着头发坐在镜台前看什么东西看得入神,连他进来都没发觉。章衡向绛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走到她身后,见她拿着一只白瓷小瓶,伸手抢了过来。晚词吓一跳,回头看他,神情有些慌乱,道:“你回来了。”章衡拔开塞子,见瓶里是白色粉末,闻了闻,没什么味道,好奇问:“这是什么东西?”“是……治月事不调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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