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衡正和杨云翼说着场面话,见她直勾勾地看着那碗冬瓜裙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便长话短说,举杯一饮而尽,算是开席了。 晚词立马拿起勺子,盛了一碗冬瓜裙边,正要往嘴边送,想想不合规矩,强忍着先递给章衡。 章衡不爱吃这个,笑了笑,道:“你别管我,自己吃罢。” 晚词暗道他没口福,这才享用起来。 大酱炖得汤汁浓稠,裙边柔滑爽口,冬瓜软而不烂,浸透汤汁,鲜得哪里还像冬瓜。 晚词一连吃了两碗,杨云翼用箸指着一道盛在青瓷葵口盘中的菜,笑道:“小范主事,别光吃那个,尝尝这道葱油脆鳝。” 那一盘鳝丝切得又长又细,炸得弯曲,覆着一层焦黄,旁边一朵白萝卜雕的莲花衬着千峰翠色,赏心悦目。 晚词夹起一根鳝丝,只觉入口酥香,鲜美异常。 杨云翼道:“味道如何?” 晚词点头称赞道:“好厨艺,好刀工!” “倒不是刀工好。”陈知府伸出小指头比划道:“脆鳝用的鳝鱼只有这么细,不能用刀,要用竹签子这么一划,才能原汁原味!” 晚词恭维道:“陈大人真乃行家!” “哪里哪里,我只是久居此地,略知一二罢了。”陈知府又向章衡道:“章大人,你也尝尝这脆鳝!” 章衡未及言语,杨云翼便道:“丽泉打小便不爱吃这些,我记得他爱吃雀舌豆腐羹。” 章衡动容道:“这么多年了,漕帅还记得。” 旁边伺候的侍女不消吩咐,便伸出纤纤玉手,盛了一碗豆腐羹放在章衡手边。这是将豆腐切成雀舌大小的薄片,佐以鸡汤,火腿,冬笋等物煨成的。 章衡吃了一口,神情甚是怀念,杨云翼与他追忆往昔,不断地拉近距离。一坛酒罄,两人似乎比十几年前还亲近。 杨云翼看看天色,已是一更时分,道:“丽泉,你和小范主事今晚就住在这儿罢,厢房我都叫人收拾好了。” 章衡道:“既如此,便叨扰世伯了。” 晚词见要散席了,忙忙地拨了半碗米饭,浇上裙边汤汁,就着一盘清炒芦蒿,呼噜呼噜地吃完,心满意足。 两间客房相邻,里面陈设典雅,晚词在自己房中和绛月说了会儿话,听见杨云翼来找章衡,想必是有事要谈,便先宽衣睡了。 次早章衡敲门进来,晚词还没起,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走到床边,道:“杨总督昨晚和你说什么了?” “你还关心这个,我以为你只关心吃呢!”章衡把手伸进被窝里,摸着又软又暖的一片肌肤,道:“昨晚也不等我,便先睡了。” 晚词被他手冰得一个激灵,抓住他的手腕,道:“这是别人的地方,我等你做什么呢?” 章衡笑道:“不做什么,咱们说说话不成么?” 晚词翻他一眼,道:“你出去,我要起了。” 章衡道:“你起你的,为何叫我出去?” 外面毕竟不同于家里,做什么都觉得有人看着,晚词一面出于小心,一面出于羞耻,在船上也不肯与他亲近。 章衡知道她的心思,忍了十几天,这会儿偏不肯出去。 晚词无可奈何,起身扭扭捏捏地脱下里衣,拿着生绢一圈圈地裹胸。章衡假意帮忙,实则捣乱,闹了半日,沾得满手馨香,他低头嗅了嗅,自去一旁吃茶。 晚词忙不迭地系着里衣衣带,心扑扑地跳,赤着脸下床梳洗,穿戴整齐,叫绛月把门打开。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同船渡 早饭是一大碗鸽子汤熬的糯米粥,一碟水晶角儿,一碟茯苓饼,六碟精致南小菜。吃过了,章衡向杨云翼辞行,杨云翼再三款留不住,让杨玄送他们去码头。回到船上,章衡的侍卫莫泾递来一封拜帖,道:“少爷,昨晚有个叫池珠的山东商人想见您,听说您不在,便留下这个走了。”章衡接过看了看,原来这人要去杭州贩货,想借光同行。江浙水域是盗贼渊薮,商船图平安,和官船同行是常有的事。章衡道:“他在哪只船上?”莫泾指着不远处一只比官船稍小些的船,那名叫葛依花的胡姬正站在船舷上,弯着腰和卖花的小贩讨价还价。 早饭是一大碗鸽子汤熬的糯米粥,一碟水晶角儿,一碟茯苓饼,六碟精致南小菜。吃过了,章衡向杨云翼辞行,杨云翼再三款留不住,让杨玄送他们去码头。 回到船上,章衡的侍卫莫泾递来一封拜帖,道:“少爷,昨晚有个叫池珠的山东商人想见您,听说您不在,便留下这个走了。” 章衡接过看了看,原来这人要去杭州贩货,想借光同行。江浙水域是盗贼渊薮,商船图平安,和官船同行是常有的事。 章衡道:“他在哪只船上?” 莫泾指着不远处一只比官船稍小些的船,那名叫葛依花的胡姬正站在船舷上,弯着腰和卖花的小贩讨价还价。 “就是那胡姬在的船上。” 虽然是举手之劳,章衡也不愿随便答应,总要见见对方才放心,便叫莫泾去请池珠过来。不多时,一名有些驼背的长须男子穿着茶色团花绸长袍,拄着一根竹杖跟在莫泾身后上了船,走到敞轩外行礼。 章衡看他四十出头的年纪,道:“池先生从山东哪里来?做的什么买卖?” 池珠低着头,毕恭毕敬道:“小人从聊城来,做的药材生意。船上有三百斤红花,两百斤黄芩,两百斤紫萁,还有沙参灵芝之类的,总计三万多两银子的药材,不敢马虎,文书都办好了,只想沾大人的光,一路求个平安,到了杭州必有重报。”说着从袖中摸出文书,旁边侍卫接过,递给章衡。 章衡翻看一遍,又问他几句话,见他谈吐清楚,彬彬有礼,不像个奸商,便答应同行。 池珠再三道谢,晚词抿了口茶,问道:“池先生,不知今年山东的桔梗多少钱一两?” 池珠一愣,张口答道:“二十文到三十文不等。” 晚词道:“那半夏呢?” 池珠道:“比桔梗贱些,一两总不过十几文钱。” 晚词喜欢摆弄草药,又在济南待了五年,对山东的草药行情颇为了解,恐他是骗子,不怀好意接近章衡,故而如此问他。见他说的都是实情,便没再言语,回房叫绛月炖六安茶吃。 章衡跟进来,在一把藤椅上坐下,绛月便给他也倒了一盏。 章衡道:“我和范主事有些要紧话说,你去守着门,别让人偷听了去。” 绛月看向晚词,晚词坐在另一把圈椅上,道:“什么要紧话,大人这样小心?” 章衡道:“你不是问漕帅昨晚与我说了什么?” 晚词撇撇嘴,向绛月使了个眼色,绛月便去守着门。 章衡啜了两口茶,道:“你可知吕大学士现在何处?” 主张变法的大学士吕慈被排挤出京已有九年,晚词道:“我听说他在老家宁波。”说到这里,心中一动,脱口道:“你要去见他?” 章衡道:“是皇上要我去见他。” 晚词睁大眼睛,愣了半晌,道:“皇上要请吕大学士回京?” 章衡点了点头,道:“漕帅他们得到风声,担心新法实行,漕运盐铁有所影响,你知道,这里面油水甚多,故而来向我打听消息,好早做准备。” 晚词低眸喃喃道:“难怪他们如此殷勤,还想着给我做媒,其实是要安插线人,又怕你不肯要,便塞给我。” 又道:“那你透露消息给他们不曾?” 章衡站起身,走过来捏她的脸,道:“你吃了人家那么多东西,我能不透露么?” 晚词心下自责:天下哪有白吃的宴席,怎么就忘记了呢?懊恼道:“你不早说,我若知道便不吃了。” 章衡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笑出声来,道:“逗你玩呢,我若不想告诉他们,便不会在淮安停留。” 晚词又被他耍,蹙起眉头给他一拳。章衡握住那花苞似的粉拳,裹在掌心里,眼中笑意更深。晚词从那笑意中品出一缕春情,不觉红了脸。 章衡一把将她从椅上捞起来,转过黑檀泥金山水屏风,放在木床上。 木床靠着壁板,呀吱一声,听得晚词心惊肉跳,忙推他道:“船上这么多人,你别乱来!” 章衡吻着她的眼角香腮,信誓旦旦道:“知道,我轻点。” 外面红日当空,船已驶出码头两三里远,过道上巡逻的,打水的,造饭的,人来人往,脚步声不绝。 晚词咬着嘴唇,任他唇舌吮舔,手指揉捻,百般挑逗,一声不敢出。越是紧张,越是敏感,垫在身下的汗巾子晕开一大片水渍,她自己也有察觉,羞得满脸红霞。 章衡徐徐入港,动作稍大,这床便尖着嗓子呻吟,像个没脸没皮的荡妇,与身下缄默承欢,害臊至极的美人相映成趣。 晚词见他唇角上翘,分明是乐在其中,气得拧他大腿。章衡痛呼一声,比她放肆多了,吓得她急忙松手。 正是清明时节,江南雨水不断,俄而风起,乌云蔽日,豆大的雨点儿刷剌剌漫空飞来,一点点击得芭蕉声碎。狂风相助,河面波浪翻滚,掀得船只起伏颠簸。 四周人声都被雨声盖住,章衡得以放开动作,在她体内兴风作浪。晚词身也摇晃,魂也摇晃,忍不住溢出一丝丝呻吟。 过了一歇,雨脚慢了些,绵绵密密润泽田苗。桥边红药在雨中绽放,繁复花瓣簇着一点嫩黄蕊心,受露色低迷,向人娇婀娜。 河面泛起白沫,舱里昏黑,章衡披衣下床,点起一盏灯,涮了一大杯合欢花酒,回到床上喂她吃了一口,自己慢慢吃着,道:“明早便到扬州了,这一路不便过多停留,等从浙江回来,我再带你去扬州城里看看。” 晚词点点头,侧耳听着雨声,心中缠绵,道:“你小时候在扬州,可有什么趣事?” 章衡想了想,笑道:“我那会儿淘气的很,夏天常常泅水去芦苇荡里寻鸟蛋。两淮私盐贩子最多,尤其是扬州一带,那些私盐贩子被先君逼急了,勾结水匪绑架我。不想那日李叔经过,听见我呼救,出手杀了那两个水匪,救下了我。” 晚词色变道:“竟有这等事,你当时不害怕么?” 章衡道:“倒也不觉得怕,只是羡慕李叔一身好武艺。先君正在衙门里着急,见李叔送我回来,感激不尽。我求李叔教我武功,先君也再三留他住下,李叔便成了我师父。” 晚词伏在他胸前,手指勾着他的衣带,道:“你恁般胆大,倒是个做侠客的料子。” 章衡提起她曳地的长发,放在床里,道:“李叔要走时,我一心想跟他去闯荡江湖,被先君拦下了。如今想想,幸亏没去,不然怎么遇上你呢。” 晚词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真是错一步都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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