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抖啊,射偏了可是要重来的。” 端阳郡主勾唇一笑,拉紧了弓弦,利箭如红信子。在毒蛇突击的那一刻,冲着猎物一击即中。 “啊!” 箭矢擦过那颗金黄的枇杷直接插在许秀春高耸的发髻上,许秀春上半身向前伏倒,满头的步摇珠钗劈里啪啦掉了一地。 压制她的人放开手,许秀春像脱了力一般软倒在地上,头顶一蓬乱发,还插着一支箭,粘腻的枇杷汁粘在发上,脸上的妆更是被泪水汗水糊成一团红不红黑不黑的东西。 “哈哈哈……” 众小姐笑得前仰后合,连侍候的婢女都低着头掩唇而笑,这光景,就好似刚看完一出好玩的戏,热闹欢喜得紧。 许秀春摸着脸上的粘腻,还有地上断成几截的玉簪,全身都在发抖,欢笑声听在耳朵里,从刚才就压在心里的那股气犹如浇上了一瓢油,瞬间窜起一片熊熊火海。 “啊!” 许秀春一声尖叫,推开来搀扶的金枝玉枝,一头撞向近旁扎堆的几个人,像个疯婆子似的乱打乱踹。 别的不说,论打架,许秀春自然比这些矜持做派的小姐们厉害得多。她以一当五,左一拳右一脚,一群人滚作一团,啊啊地惨叫着。 “放肆!” 端阳郡主一拍桌案,横眉冷目,立马就有几个仆婢上前把人拉开,一个个头发衣裳全扯得乱七八糟,狼狈不已。 曹芸被揍得最惨,鼻青脸肿,一脸羞辱地跪下道:“郡主,游戏便是游戏,我们不过玩笑一下,谢三姑娘便如此拳脚相向,粗鲁至极,请郡主为我们做主!” 另一人也道:“是啊,本就是郡主闲来无事的玩乐,谢三姑娘这么做,指不定心里怎么记恨郡主呢!” “小小游戏便能惹得谢三姑娘这般大闹,难道这就是文国公之女的家教吗?” 谢琼絮听她只说文国公,把谢琼韫谢琼雯都给摘了出去,分明是指桑骂槐,连忙请罪。 “郡主息怒,三妹妹在乡野待了十多年,难免一时性子转不过弯来,唐突了诸位姐妹,扫了郡主兴致,还请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她这一回吧!” 她也没敢说出代妹受过的话,郡主被谢琼韫蛊惑偏心得没了边,只怕就等着抓她的错处呢! 端阳郡主冷着脸,斥道:“谢三,你是在对本郡主不满吗?” 许秀春满脸是泪,一副倔头倔脑的模样:“我回去就告诉我爹娘,你们欺负我!” 端阳郡主神色更加冷凝,没想到她如此不开窍。果然是村妇养大的,尊卑不分,没有半点眼色。 不过如果她真的把这事告诉了她爹,以文国公谢允伯那护短的性子,只怕也有些麻烦。 何况,她隐隐察觉到,父王和长兄对文国公父子仿佛还有几分看重。 可哪怕心里有忌惮,她身为郡主,岂能被一个小小臣女唬了去? 心里转过万般念头,端阳郡主脸上更加冷酷,刚要开口说什么,忽然一个姑娘惊道:“谢三小姐,我的点翠蝴蝶簪怎么在你那?!” 大家一看,果然许秀春蓬乱的鬓发上斜斜吊挂着一支蝴蝶纹样的鎏金银簪,样式十分精巧,难得的是那点翠的工艺,油绿的翠羽泛着耀眼的蓝光,一动,就仿佛是要振翅而飞的蝴蝶,栩栩如生。 曹三姑娘曹薇捂嘴惊道:“这不是陈六姑娘与赵公子定亲的簪子么?怎么在你头上?” 陈六姑娘伯父供职于吏部,官阶不大。但直属寿王麾下,自然也跟着体面了几分,年前陈六姑娘与伯爵府次子刚定亲,礼中就有这支十分名贵的点翠蝴蝶簪子,陈六姑娘最是宝贝了。 与陈六姑娘交好的一个小姐上前看了看,点点头:“我见过屏妹妹的簪子,就是这一支,谢三小姐,你如何能不经允许拿屏妹妹的簪子戴在自己头上呢?” 她温声细语,说得极委婉,但是在座的都懂,不经允许就拿,可不就是偷嘛! 于是一个个看向许秀春的眼光充满了轻蔑与鄙夷。 玉枝慌慌忙忙去看许秀春头上,果然那一支簪子她从没在姑娘的首饰盒里看过,早上也给许秀春梳妆也没有用过,那这支簪子,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想到自家主子最是贪婪又爱占小便宜的性子,玉枝白了白脸,抿嘴低下了头。 原本对大家欺负许秀春还觉得不忍,为她打抱不平的姑娘气愤地说道:“谢三小姐,你怎能如此做?你首饰已经够多了,还要贪人家一支簪子吗?” 这话几乎坐实了许秀春贪财偷盗首饰的罪名了,许秀春一时察觉不到陷阱,脱口而出:“这是我的!” 今日出门,她头上插戴了足有十余支钗子簪子,哪里记得住所有的首饰都长得什么样。但既然是在她头上的,那肯定是她的。 陈锦屏摸着空荡荡的发髻,低头咬唇道:“谢三小姐,这支簪子对我十分重要,可否将它归还于我?您若喜欢,我再另送您别的钗环可好?” 她伯父只是个从四品小官,人微言轻,陈锦屏自然不敢对文国公之女大呼小叫。这般可怜兮兮地讨要,活脱脱就是被许秀春仗势欺负了。 许秀春生平最恨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占去,两手捂着满头摇摇欲坠的发饰,两眼猩红:“这都是我的!全是我娘给我的!” 陈锦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呜呜哭道:“谢三小姐,这是我的簪子,簪尾还印有一个「屏」字,是我的定亲信物,求您,求您把簪子还给我吧!” 谢琼韫目光微动,道:“拿来我看看。” 吟月取了簪子过来,谢琼韫拿在手里,翻过来一看。果然簪挺末梢雕刻了一个小小的「屏」字。 谢琼韫抿唇,目光复杂,见郡主看过来,便把簪子递了过去,自己以身作则,跪了下来。 “是琼韫教妹无方。” 端阳郡主捏着簪子冷笑:“谢三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堂堂文国公嫡女,竟然在我王府之中,行偷鸡摸狗之事,果真是好教养!” 各府小姐七嘴八舌地附和:“果然是乡下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品行也如此不堪,果然相由心生,真是给公府丢脸……可怜琼韫和琼絮,被她给拖累了……” “偷盗就是偷盗,干脆送官,让京畿尹教训一顿就老实了!” “可叹谢府一个百年世家大族,竟然出了一个贼,门楣受辱,家门不幸啊!” 她们一句又一句地指责着许秀春,许秀春不明白,怎么无缘无故地,她就成贼了。无论说了多少遍,她没有偷东西,没有偷东西,都没有人信,没有一个人信她。 “在吵什么?” 一道深沉清冽的男音传来,迭迭娇声戛然而止,万紫千红的满园春色都在拱门一道英挺的玄黑身影出现时陷入了沉寂。
第35章 银簪 那人负着手,慢慢走进来,黑靴踩在小径上,发出擦擦的声音。夹着柳青涩味的风从身后掠过,带起他乌黑的长发,园子里浓郁的花香团裹着脂粉香气顿时被吹拂散去。而他冷玉般的面孔也逐渐清晰。 世人道,郎艳独绝,不外如是。 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高声喊道:“见过世子!” 最后一个字突然收了音,似乎是在懊悔自己一时说得太大声,可没来得及找补,其他人已经回过神,优雅行礼,齐声叩拜:“见过世子殿下!” 秦弗走到席前,见脚下一地狼藉便站住了脚,扫眼看到横七竖八的箭矢、几个鬓发散乱格外扎眼的姑娘,最后目光落到一身狼狈、呆呆望着自己的许秀春身上一瞬,不由皱了皱眉。 “都起吧。” “长兄如何来了?今日回府真早。” 端阳郡主挂上微笑,由婢女扶着上前,对着秦弗抬了抬精致的下颌。 寿王世子单看身影瘦长,端阳郡主一走近,大家才发现他其实十分魁梧高大。 秦弗面对庶妹并未松动表情,只环视一圈,问道:“不是说今日要宴请各府小姐,你就是这么款待宾客的?” 他侧过脸说话的时候,下颌转角清晰明朗,修长的脖子上喉结滚动,像干渴难忍的人正在啜饮甘泉,优雅而恣欲。 端阳郡主盯着他的喉结和英朗的下颌,看他转过头来,脸上微微一紧,扯着嘴角道:“长兄误会了,我们……只是跟谢三姑娘开个玩笑。” “是啊,”曹薇大着胆子道,“谢家表妹归府不久,跟大家都不熟悉,郡……我们是想快点和她交朋友,没想对她如何。” 许秀春还在痴痴地看着秦弗,没听到她这颠倒黑白的狡辩之词。 秦弗并未理会曹薇的话,语气淡淡地对端阳郡主道:“欺辱臣女,这是你一个郡主该做的?” 端阳郡主低着头不答话,神色不明。 “谢家其他小姐呢?就是这么任由姐妹被欺负的?” 谢琼韫、谢琼絮和谢琼雯三姐妹脸色一白,惶惶地跪了下去,一句话也不敢说。 说什么?说是郡主要欺负她,我们阻止不了吗?那等世子一走郡主就能把她们手撕了。除了委委屈屈认下错还能怎么样。 “世子教训得极是。”谢琼韫低着头,语气仍旧轻轻柔柔,夹杂一丝愧意,“是琼韫一时失了分寸,没有照顾到三妹妹的感受,失职了。” 谢琼絮也连忙道:“世子殿下恕罪,是三妹妹头上插着陈六姑娘的首饰,我们一时情急,只顾着追问原由,才……” “你也道她初来乍到对所有人都不熟悉,倒有本事偷人东西,还堂而皇之地戴到明面上来?” 秦弗语气不重,却清正明朗,不偏不倚打在心头上,心里有什么小九九都不敢使了。 谢琼絮被问得一噎,低声辩解:“我们也只是在查问……” 秦弗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说话:“孤不管你们在外面如何,寿王府之中,绝容不得有任何藏污纳垢之事。给你们两条路,要么,物归原主,此事到此为止,若传出半点风声,那必是你们其中有人耍心眼嚼舌根;” “要么,孤借几个人手帮你们查查,看到底是有人偷盗,还是有人栽赃陷害。” “一经查明,立刻送官,绝不轻饶。” 陈锦屏脸色立刻变得苍白,慌忙去看曹薇。曹薇却死死低着头,默不作声。 “如何?你们想大事化小,还是想真相大白?” “郡主,”陈锦屏声音像蚊子似的,“此事算了罢,横竖东西已经找回来了……都是臣女不好,臣女不该把事情闹大,让世子和郡主烦心……” 陈锦屏一抬头,对上世子那双仿佛洞悉一切脏污心思的眼。顿时心虚得浑身摇晃,口齿讷讷起来。 端阳郡主看她一眼,道:“那便如此罢,来人,带谢三小姐下去梳洗。” 世子还在,于是有几人抢先当着秦弗的面殷殷勤勤地跟许秀春道歉,秦弗却懒得费心,见好就收,招呼也不打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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