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室一侧的摆着两道屏风,一名身披玄色大氅的男子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寿王世子,秦弗。“免礼。” 秦弗于席上坐下,翻开一只茶盏自行斟了茶。 “梁四公子,坐吧。” 梁兆琦谢过,坐到了秦弗对面。 “四公子约孤前来,所为何事?” 梁兆琦正色:“关于郑家赌局之事,草民略知一二。郑业承欲引全城百姓押许会元为状元。然后对他下手以谋利,许会元如今处境堪忧。” 出乎意料的,秦弗脸上没有波澜,丝毫不为所动。 梁兆琦看不出他心中所思,心里琢磨了一下,继续道:“许会元出了意外,郑家必能从中获取重利,想必世子您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秦弗放下茶盏,气定神闲:“那又如何?” “不过一个小小的地方举人,年幼无知,便是郑家不出手,他就一定能考得金榜?” 梁兆琦一听,暗暗焦急。 “郑家此举,不但事关诸王势力,也关系苍生百姓……” 秦弗淡笑:“孤若想毁掉郑家的布局,有的是法子,一个许会元还没那么重要,孤从不做无用之事。” “梁公子若想劝我救一把许会元,这个理由还不够分量,不妨再想想,拿什么说服我?” 他说话不轻不重,可这清朗的音调偏偏就是让人品出一丝不可转移的意思来。梁兆琦有些束手无策,恍然记起那日临别前,许澄宁对他道:“梁大哥若想说动瑞寿二王插手此事,单是为了保住我这一个理由只怕不行,一个许澄宁在天潢贵胄眼里算什么?” “与其请他们庇护我,倒不如让他们对付郑家。郑家在乎的不外乎是钱,生意做得大,手脚伸得长,胸膛便会露出来,趁这个时候他们紧盯着赌坊无暇他顾,给他们其他生意找找麻烦,必然一击即中……” 梁兆琦攥了攥手,抬起头来。 “草民有一计……” 半个时辰后,梁兆琦出了茶馆,候在马车旁的仆从赶紧迎过去,伺候他上了马车,马车轱辘辘走了。 秦弗负手站在窗前,隔着窗扇看马车远去。单右在一旁道:“没想到梁四公子还挺厉害的,想出这么阴损的招儿。” 秦弗呵一声冷笑。 “厉害的可不是他。” 单右一愣:“啊?那是谁?” 秦弗不答,垂眸看着茶盏里的茶汤,手指点着盏沿,忽道:“点两个人,暗中跟着许澄宁,不要被郑家的人察觉。” 郑家。 管事由奴仆领着,匆匆穿过回廊,身后跟两个抱着账册的小厮,一行人轻车熟路来到花园,看到石桌上摆着瓜果点心酒水,旁边躺椅上仰躺着一人,金褐色锦衣,腰间系着两只香囊两块玉佩,一把檀木柄的折扇打开盖在脸上。 “七爷。” 奴仆小小声声叫了一句,比猫步还轻,见他没醒,又叫了一声。 “七爷,何管事,送账本来了。” 折扇底下传来一道慵慵懒懒的声音:“放下吧。” “欸!” 何管事从小厮手里接过账本,放在石桌上,又翻到主子该看的那一页,然后便叠着手候在一旁。 郑业承睡够了,坐起来伸个懒腰。他三十多岁模样,面容十分白皙,细长脸,鹰钩鼻,唇上两撇小胡子,喝过茶后就拿过账本,看似随意地翻了翻就丢回去。 “去年三月,扬州漕运我们承包了八成有余,获利万金,今年,同样的时节同样的货,却不足七千。怎么?起了一个宝利船行你们就斗不过了?嗯?” 何管事额角冒汗:“七爷息怒,小的一会儿就去信叫他们机灵点。” 郑业承没理会他,闭着眼道:“宝利的船是哪里做的?” 何管事一听,恍然大喜:“小的明白!一定给七爷办得妥当!” “还有,”郑业承拿扇子敲了敲另一本账本,“春衫正卖得好,紧着裁衣的时候,怎么蜀锦和那批西域来的七色琉璃缎还没运到?” “快了快了,那头路况不好,绕了路了,十日内一定到。几十万金的单子,万不敢有差池。” 郑业承又一针见血地问了几处不对的地方,听何管事满头大汗地一一答来,才丢开账本,又躺下了。 “赌坊那头,怎样了?” 何管事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捧上:“七爷您看,已经这个数了。” 郑业承接过看了一眼,嘴角勾起淡淡的讥笑。 “那个许澄宁,什么反应?” 何管事弯下腰,低声道:“七爷,许澄宁恐怕是猜到了。” “哦?” “底下人说,跟许澄宁住一起有一个姓李的书生,比许澄宁年长几岁,平时对他也多有照拂,可一听说赌局又开,吓得马上离许澄宁远远的。” “许澄宁大概也怕我们暗中下手,一改往日低调的作风,成天在外头乱逛,什么食斋、书肆、书画金石铺子通通都去,便是咱们的铺子也敢去,到处招摇。连云香斋的老板都知道了他,还亲手赠予了一方澄泥砚,说要保佑他殿试稳中状元。” 郑业承一听,嗤笑出声:“愚不可及。想在老百姓的眼皮子底下保平安,殊不知反而便利了我们行事,哪个地方没几个泼猴混帐,恰好冲撞了许会元,谁又能怪到郑家的头上?” 何管事露出笑容,点头附和:“七爷说的是,小的已安排了人,定不会让他进得了集贤殿。” 郑业承眯眼看着纸张上的数额,转念间便已算出了这个赌盘收益几何。真金白银且不说,光是还不清赌债不得不卖身为奴的年轻男子便可达万数。届时这些人明面上会由郑家货船押往各处充当苦力,实则会被送到一处秘密的山谷,操兵练马,成为宁王的私兵。 而半座京城的宅子铺子京郊的大片地皮田地从此烙上郑姓,将来皇子夺嫡,宁王与郑家便能先一步占领京城,扑杀诸王。 古来诸王夺位,一要兵马,二要形势。需知便是声势最盛的寿王,他也没有兵权。而宁王二者兼得,胜券在握。 因此,这场赌局,至关重要。 “别留下,任何,麻烦。” 郑业承面无表情叮嘱道。
第44章 圈套 整日在外招摇的许澄宁正在一个小面摊上吃午膳。 她已经几天没有回马家了,起初几天她并不杯弓蛇影,而是满京城游走,晚上便歇在精心挑选的客栈。赌局还在继续,注额一直在上涨,郑业承疯了才会开盘没几天就把她解决掉。 但她依旧每过一天对郑家的恨意就深一分。 她真的快没钱了…… 许澄宁心里默默叹气,把面汤喝完,留下几个铜板刚要起身,忽听有人说道:“那个许会元果真是年少英才啊,谈吐文雅,书画一绝,庐仙楼的掌柜爱才,特地将珍藏多年的「云泷四宝」赠予他!” “那不是前朝的古物么?价值千金啊……” 她没有去过庐仙楼…… 郑家出手了! 有一个假的许澄宁在四处晃悠混淆视听,真的许澄宁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不见了,到时死讯再传开,大家一直都看着「许澄宁」,无凭无据的,总不能说是郑家捣的鬼吧? 原来是这样的打算呢。 许澄宁起身往外走去,风扬起她宽松的衣袍,吹散身后人的碎碎闲语。 刚下过雨的青石路面湿湿嗒嗒的,延绵向远处有高高挂起的彩楼和幌子,路上行人和小贩正慢慢悠悠地行走。 许澄宁看着路面上一汪浅浅的积水,举步踩下,沿着街边小摊一路逛一路看。 京城小摊小贩手工艺人不少,手艺也极不错。许澄宁拿起一个小泥塑看了看,忽然瞥见手边放着几个琉璃材质的净瓶,她眼睛一亮,放下泥塑,拿起一只赏玩起来。 “公子好眼光,这可是有名的老匠人亲手做的,他的作坊在民间有名得很,您拿一件,只要四两……” 许澄宁微微笑着,举着瓶子仔细看。琉璃瓶子比一只成人的手掌大一些,随着瓶身慢慢转动,晶莹剔透的流云漓彩光影流转,映出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子。 左后方的摊子边上假装买东西的两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跟着她的人。 两个大男人一起逛街,手里捏着钗环绒花装模作样地挑选。 郑家派来的人不咋灵光啊。 许澄宁放下琉璃瓶子,朝摊主道了声谢,然后闲步进了一家笔墨斋。 雨刚下过不久,屋檐边上挂着一串水滴,慢慢汇集,在她走近的那一刻终于滑落。 许澄宁抬手,冰凉的水滴落在袖口,往眼上一擦,两道粗浓的眉毛转眼变作两道秀丽的细眉。 “客官里边请,随便看随便挑啊!” 货架间人来往穿梭擦肩而过,她扯松发带,以手作梳快速将头发叠成一个螺髻,脚下不停歇转过另一排货架,手指压上一方印台,把唇抹红,食指在眉间勾勒出一朵花钿。 “把上月收的那幅《山寺春水图》拿出来包好,一会儿有人来拿。” “欸好嘞!” 伙计到最后一排放字画的货架拿了画,疑惑地搔了搔头:“咦,那块盖画儿的布哪儿去了?” …… “这么久还没出来?” 两个汉子借着门柱遮挡,死死盯着对面的笔墨斋门口。 忽而隔壁的衣料铺子走出一双男女,男子撑开油纸伞,女子披着披风,看着十分娇小,她钻进伞下,两人相携离去,远远看去,就跟画一样美好。 “看什么看!”黑脸汉子没好气地捅醒分神的伙伴,“我问你话呢!你还不盯着点儿!” 同伙愣愣点头,才道:“看着呢,没跑!指不定又仗着才名跟掌柜的要名砚呢!继续等着就是!” 许澄宁回头,看已经走出很长的一段距离,应该安全了。 她转头,对身边共撑一伞的男子颔首道谢。 “不必客气,姑娘家在何处,我送你。” “雨已停,我自己回去便好。今日多谢公子。” 告别过男子,她沿着无人的小巷快步走,同时擦掉脸上的红色,快速把头发挽回男子髻,扯开「披风」,扯开里面还是那身青白的儒衫。 把布一掀,她目标明确地往城东赶去。 “跟丢了?” 秦弗合上书,抬起头,清冷的目光如箭般锐利。 “是。进了一家笔墨斋许久都没动静,我们偷偷进去查探才知人早就不见了,过了两个时辰,才在浣花江边发现了踪影。” “郑家的人不知道,在外头蹲了三个时辰。” “呵。” 秦弗笑了一声,仿佛很是开怀。 单右不明所以,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 “这个许澄宁还有点小聪明,殿下,他不会就这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躲到殿试那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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