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弗挑眉:“他没你蠢。” 单右被一怼,摸了摸鼻子。 秦弗喝了口茶,举着一只细腻剔透的青釉茶盏细细端详。 “但看明日,究竟是谁入了谁的圈套。” 明明连晌午都未到,天却灰蒙蒙的,雨停了没多久,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昏暗的小庙冷飕飕的,许澄宁裹紧了衣裳,走到门口向外眺望。 门前不远处便横卧着浣花江,此时风雨飘荡,河水翻涌得厉害,大雨倾盆洒进河里,黑水如汤沸般涌起硕大的水花。 电闪而过,雷鸣随之而来,像黑水恐怖的嘶吼声,黑色的浪张开了一张大嘴,吞噬着黑暗中的一切。 许澄宁猛地转身,抓起供奉在神像面前的果子和油饼,大口大口吃起来。 寂寥无人的小庙里,她小兽一般窸窸窣窣的啃食声被风雨声盖过,神龛上的塑像发出阴森的幽光。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风雨声渐小了,滴滴答答的,隐约还听见了人声。 许澄宁拿手遮着头顶走出去,往路那头看才发现是商队卸货,油布底下全是满满当当的货物,数十匹马被雨淋得油光锃亮。 一个恍神间,只听到一个凶狠的响鼻,车队里突然有两匹马发了疯似的冲过来,马蹄朝她扬起那一瞬间,许澄宁跑向另一侧躲过。 捆扎货物的绳子却恰在此时断开,一个货箱颠簸被甩出来,正好砸向许澄宁后背。 纸片般的小人被撞飞,落入浣花江,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马怎么了?货没事吧?” “丢了一箱,坏不了……” 水里的小人奋力扑腾着,一个浪涌过来,啵的一下,不见了。
第45章 出事 何管事敲开了郑业承的书房,弓着身子走进去,恭恭敬敬道:“七爷,事成了。” 郑业承好像没听到似的,翻过了一页账本,目不斜视:“人在哪?” “浣花江里,水流得急,必死无疑。” “死要见尸。” “七爷放心等雨停了就派人去捞,那个假冒的,再让他蹦跶几日,小的不会让所有认识许澄宁的人见到他,绝不会有纰漏……” “七爷!七爷!不好了七爷!” 一名男子一身湿漉漉地跑进来,跌跌撞撞趴跪在地上,抖着声音道:“汝、汝州铁矿出事了!” 郑业承把账本一摔,目似两道利箭:“你说什么?!” “陈师傅那座窑炉混进了硝石,炸、炸了。陈师傅死了,那个精铁方子,也没有留下……” 郑业承起伏的脊背仿佛怒极的野兽,猛地砸过去一只镇纸。 “狗东西!我养你们有何用!” 他拍案而起,狠狠踹了那头破血流的人几脚,大步就朝门外走去。 铁矿是大事,他必须亲自跑一趟。 还没走到门口,二门外几里哇啦又有人在高呼:“七爷,大事不好!车队在幽州遭山贼,绸缎保住了,可那件要给圣上的寿礼,被抢了!” “七爷,扬州船行走水了!幸而救火及时,货物烧毁不多,但是烧坏了十条货船!” 郑业承闭了闭眼,胸口剧烈的起伏慢慢平缓下去。 刚刚他只是一时急怒,现在所有事情一起发生堆到眼前,他反而看清了真相,冷静下来想想,无非是想趁赌坊这边繁忙,恶心恶心他罢了。 他郑业承还不把这些小把戏放在眼里。 “汝州那边我亲自去一趟,另两处,叫赵勇和四少爷去安排!何魏,你看好赌坊的事,出了一点差池……” “我让你狗头不保!” 何魏汗如雨下,连连应声。 …… 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一直到晚上,还在断断续续地往下掉。 李少威握着书卷,不时看看窗外的夜幕,半天没有翻动。 他这心神不宁的模样连心大的陆昌都察觉到了,在李少威面前晃了晃手,拍拍后背道:“你别担心啦,雨这么大,送信的耽搁了也说不定。” 李少威搬过来后,许澄宁每两天就让人递个纸条过来报平安,今天正是送信的日子,却比以往要晚了两个时辰。 李少威扯扯嘴角,刚要说好,陆家的掌柜在门口敲响了。 “少爷,许公子的信来啦!送信的小童说,怕弄湿了纸,这才晚了。” 陆昌笑嘻嘻地指指门口:“你看吧!” 说着拿过一看,笑嘻嘻地扬着纸笺道:“今天也是平安啦!” 李少威接过去看了一眼,字的确是许澄宁的字,脸上扯出个笑,点头道:“嗯,是平安。” 说完就转过身去,捏紧了拳头。 她出事了…… “少威兄,之后的日子,不论外面有什么传言你都不要信。若我身在外有事告知于你,口头传信,每三字取信一字,最后面我会加上「劳君往墨香斋替我捎半刀次青纸」,一字不差; “书面传信,晴天,我就在纸笺左下角画一枝山桃花,雨天,我就画一只黄梨。” “若这两样都没有,定是有人冒名,你不要轻信,也切勿轻举妄动,等我安全定会设法传讯与你。” “倘若殿试前一日还没有我的消息,你便悄悄前往端王府或是寿王府,以我之名求见王爷。” 黄梨是长安府学里一只吃百家饭的流浪猫,许澄宁没事就喜欢在纸上随手涂鸦那只懒洋洋的猫儿,憨态可掬,那股子随性而熟练的神韵,李少威早就刻印在了心里。 今天该画黄梨了,送来的,却依旧是一枝山桃花,而且花蕊里,也没有「平安」二字。 李少威有一股冲动,想冲出去找她,可理智让他死死地抓住了桌沿。 那日她叮嘱自己的话犹在耳旁,她什么都算到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她呢? 那,就再等等吧。等她的黄梨。 四更天,城里一片黑沉沉的寂静,只偶尔有一两声打更的梆梆声。 铁牛打着个昏黄的灯笼,徒步走回家。 他是个泥瓦匠,白天给人砌砖盖瓦,晚上去窑里烧砖。不仅能赚两份工钱,烧的砖不也不愁销路。 这个时候回家,还能睡两个时辰。 他走了许久总算到了家,刚推开家门,脚下突然碰到一团湿漉漉的活物,铁牛吓了一大跳,以为是水鬼,手已经抓过了一把锹子刚要举起来,却听见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你叫铁牛,在平安赌坊下了状元注。一旦赌输你的屋子都要抵押家人全都要卖身为奴。” 水鬼抬起头,一字一句:“我是今科会元许澄宁,赌坊要害我,你救我一命,我必考取状元,让你把钱都赢回来!”
第46章 高热 早市开不久,济仁堂的伙计打着哈欠刚打开药堂的门扇,铁牛就急匆匆地跑来了,满头大汗。 “俺娃昨晚着了风寒,发高热了!劳烦给抓点药!” 他递上一张药方子,伙计接过去看了看,转头就去抓药。 他干这行几年了,颇有经验,这药方子上面的字一看就知道是那些个行脚大夫写的。 这些穷鬼为了省几个臭钱,愣是不肯上医馆看病,找些不入流的人看了之后再上药堂抓药,这些他见得多了。 左右是人家自己的事,就是药方子吃死了人,他也管不着。 伙计很快抓好了几副药,铁牛又道:“再拿瓶好一点的金疮药,唉,前两天摔了一跤,腰疼得厉害,夜里睡不着……” “五两二钱。” 对老百姓来说,已经是好大一笔开支了。铁牛却咬了咬牙,毫不犹豫就掏了银子,然后捧着药回了家。 铁牛娘子正在洗衣裳,一边洗一边掉眼泪,眼睛早已哭肿了。 铁牛拉她进屋,压低了声往小阁楼望了一眼:“咋样了?” 铁牛娘子泣不成声:“还在烧,越来越烫……你瞧……” 她从盆子里拿了件衣服展开给丈夫看,衣料上卡着砂粒,磨破了几处大口子,最大的口子从肩膀一直斜撕到后腰,上边还有大片暗红的血印子。 铁牛脸一皱,眼里也泛出了泪花:“造孽!” 铁牛娘子哭道:“你说,他能行吗?如果熬不过去,咱们不光屋子要卖掉,全家都得卖身当奴婢,一辈子翻不了身!三儿他,才六岁啊!” 铁牛心里也苦涩。他上有老下有小,夫妻俩每日起早贪黑将将能不饿肚子,攒下几个小钱,可老母病重却把家底花了个七七八八。 因为许会元名声太响,让人觉得状元必中无疑,夫妻俩也是商量了好久,咬咬牙才决定赌一把。 谁能想到,赌坊还会在背后玩这些个阴的。 “你赶紧去熬药,把多出的两味药挑出来,就照许公子说的法子熬。我去把鸡杀了,你熬点鸡汤给许公子喝。”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是进退两难,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许公子能够好起来,考中状元。 虽是这么安慰自己,但铁牛心里知道希望渺茫。离殿试还有几天啊,许公子现在连床都下不来,额头烫得都能热锅子。 铁牛娘子也明白这个道理,含着泪点头。 “记住公子说的,千万不能跟旁人说赌坊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提;家里多了个人,也别让咱娘和孩子们知道。” “我晓得。” 许澄宁昏昏沉沉,身体一半像被烈火炙烤,一半像在冰湖里溺水,混乱的梦境与记忆冲撞着她,耳边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个劝她速速醒来,一个诱哄她就这么睡下去,你推我挤,让她的头脑几乎快要炸裂。 “许公子,许公子……醒醒,快醒醒……” 不知叫了多久,几乎都带上了哭腔,许澄宁才眉头一皱,慢慢睁开了眼。 铁牛娘子大喜:“公子可醒了!该喝药了!” 许澄宁昏昏沉沉,浑身无力地被她扶起来,涣散的意识微微回笼后,她看见面前摆了一张破旧的木几,上面放着吃食还有药汤。 许澄宁看着眼前漆黑的汤药,才想起来自己如今的处境。 心里叹气。 早知道郑家这一关是不可能躲得过的,浣花江是她为自己选的遇害方式。虽然十分凶险,但至少命数在天而不在郑家。 真的任由郑家真刀真枪砍上来,当自己是话本里的江湖大英雄,刀剑之下永远都能留着一口气? 做梦呢。“多谢……婶子。” 饭食是一碗熬得稠稠的粥,一碟子青菜,两个鸡蛋,还有一瓦罐鸡汤。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是极奢侈的一顿了。 她半夜造访,铁牛叫醒婆娘,夫妻两个把她救了下来。那时她已经浑身湿透发着高烧,落了一身的伤。 但怕出什么意外,一碗姜汤下去就哆哆嗦嗦地把郑家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夫妻俩差点哭晕过去。 她解释完,自己换好衣服,叮嘱好一切,才任由自己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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