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元道攻占京城以后,他们这些没来得及跑掉的官员都被关在了翰林院集中看管,北厥人持刀霍霍守在门外,这个时候官员们也不分尊卑贵贱了,全部挤在一起交头接耳。 “好像不是,据说就是那个许澄宁。”一个官员低声道,“我听说,她为了不让百姓被屠杀,亲自引着西戎人大军,进了赫烈王的陵墓。那陵墓里有剧毒的毒烟,入墓者必死,整支西戎人大军都死在了里面,许澄宁自己也身中剧毒,朝不保夕,现在都不知道还是不是活着。” “你听谁说的?” “外面都在传,老百姓们都在说呀!” “老百姓愚者传愚,说的话能当真?” “赫烈王墓连史官都不一定知道,还能是老百姓编纂出来的?肯定是有这个事才会传出来的啊!” “可……可……可当初,你们不都说这许澄宁品行不端吗?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这事像这么恶劣的人能干出来的?” 这…… 其实他们大多数都没接触过许澄宁,只知道她画画和书算一绝,至于做文章……外面都传她是舞弊的,名声都是靠寿王世子做出来的,还不守闺训女德…… 可说到底,这些恶名也都是他们听来的而已,没人在乎一个掺和了男人科举的小女子的清白,所以恶名越传越真。 大家都转头去看陶问清。 陶问清锁着眉头,神情很是严肃。 “当年我已澄清多遍,许澄宁本性良善,资质奇高,渝县灭门案也是她一力破获抓住的凶手。可无论是你们,还是天下人,就是不肯信。” “君子坦荡荡,承认一个小女子确有惊世之才真有那么难吗?” “承认她担得起状元之名,真有那么难吗?”
第457章 说书 大家面色讪讪,都不好意思接话。 人嘛,都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话,而且说女子能比男子强,这听起来本就很不可思议啊。 “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所以为的女子不如男。不过是因为自古以来,女子从没有像男儿一样被家族器重、被学堂教导、被赋以国之重任,反而被束之后宅。你们看不见待遇的不平等,只看得见「妇人之见」,苛责女子的「不如男」,并以之为常理。” “可你们看见了,许澄宁不如男吗?誓守荆州宁死不肯弃城的高世子妃不如男吗?那群在刀枪剑戟里厮杀顽抗的娘子军,她们不如男吗?” “家国祸乱,我们这些「为天下,为苍生」的父母官碌碌无为,还要靠一群自己一直瞧不起的女子来救,知不知羞!丢不丢人!” 陶问清狠发了一通脾气,大家不敢作声,只能老老实实听话。 “陶大人说得对,是我们狭隘了……要是西戎人攻打到东境来,局势无疑雪上加霜!许澄宁不但救了一城百姓,还救了大魏啊!” “说得是,从前是大家误会她了……” 陶问清却没有再参与对话,只是往后一靠,苍老的脸隐进了黑暗里。 许澄宁……很大可能是死了。 其实她也不算是自己特别熟识的人。可一想到那年华青春的姑娘也许永远离开了人世,陶问清还是忍不住眼眶一热。 她是曾被世人抛弃过的,怎么又为世人而死了呢? 当然是死得其所,但又莫名让人觉得不该。 可能是因为,她一直没有被好好对待过吧。 他兀自伤感,官员们却在继续说话。 “谢家也算是一门三忠烈了,文国公和谢世子,也都死在了西戎的战场上……难道国公的爵位要落到二房头上了?” “文国公还有个小儿子呢!” “才多大,那点岁数争得过谢允安?谢允安可不单自己有手腕,一双儿女一个娶了威远将军之女,一个嫁给了宁王世……不管谁吧,这样一家子,爵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那是他亲大哥啊!文国公为国战死,谢尚书敢抢他的爵位德行有亏啊!” “我也就是说说……” “你们都行了,国未平,将来谁坐那个位置还不知道,现在说爵位未免早了。” 是啊,谁会坐上那个位置还不知道呢。 端王,势力太弱。宁王,名声臭了。 顺王,扶不起的阿斗。 到底会是谁呢? 他们望着窗外红墙之上自由飞过的鸟儿,心中无比期望有人能率兵攻进城来,救下他们。 而对于西北来的战报,比起他们的苦闷,民间则有更丰富多彩的演绎。 “正在这危急关头,女状元一声高喝,喝断了西戎人的屠刀。她道,「我有宝藏一处,换我城中百姓性命,大王可愿?」 “随后便以身作诱,将西戎王子一干贼寇诱入陵墓山洞,烟浓毒渗。顷刻间,贼寇灰飞烟灭,无一生还!” 说书人拍着抚尺,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底下满满当当全部挤满了人,一个个托腮昂首,聚精会神地听他讲。偌大的茶楼,拥挤的人群,却只有说书人抑扬顿挫在回响。 说书人讲完,听客的说话声才像决了堤坝,潮水奔涌而来,铺天盖地。 “许澄宁到底是名门之后啊,我就说,人品行不会差,怎么从前被传得那么夸张,又是媚上欺下,又是不检点不孝顺的。” “所谓一处错处处错,许澄宁说来说去,也就是假扮男子参考科举一个错罢了,其他十有八九都是编出来的。你们不信去打听一下,她从四岁上学堂便是头名,拿了十年的头名,说她舞弊,难道她还能舞弊十年?” “你们没听说过嘛,当年那事就处处蹊跷,许澄宁前脚刚传出是姑娘家假扮的,后脚她那什么伯娘堂哥就全到了,给她坐实了不孝的名声后,人就死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是有人在故意害她!” “谁这么恶毒啊?” 纱帘后的谢琼韫手略略一顿。 “不知道,但打压许澄宁,不是有好处,就是为了报复,要不就是嫉妒呗。而且啊,能做这些事,想来地位不低啊,普通人谁能大老远把在边疆修城墙的弄回京城?” “诶,我从前骂错了人,心里过不去啊。” 谢琼韫闭上眼睛,听到许澄宁死讯时的欢喜在此刻褪得一干二净。 许澄宁可以死,但绝不可以死得这么清白,这么壮烈! “来人!” “太子妃有何吩咐?” “把茶楼里的人全部抓起来,打入大牢,违者就地处决!” “是!” 护卫喊来了官衙的人,将茶楼里的人不论是谁,全部押到外面,闹闹哄哄,听客们都抗拒地质问起来,连吼带打的。 “我们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抓我们!” 陈雨江说书先生的帽子都被挤掉了,露出了他秃秃的额头还有干枯的发。 他一瞅眼,看见谢琼韫的车驾,心想殿下好容易派他出来办事,他一定得办好些。于是立马哭丧似地嚎啕起来,杀猪般的哭声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太子妃啊!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二十几口人都靠我说书养活,求您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吧……是我们夸您的妹妹,您不高兴了吗?小的保证以后再也不夸了!” 他声音太大,所有人都听见了,齐刷刷地看向宁王府的车驾。 姐姐妹妹分属两派,姐姐还不喜欢妹妹被夸,这…… 可太有意思了哇! 陈雨江还在声泪俱下地哭:“小的只是觉得最近许澄宁的事热乎,大家爱听,所以才讲的。您要是不喜欢,我明儿就去写骂她的本子去,一定写到您满意,只求您饶草民一命啊!” 谢琼韫听得火气一下子窜上了头,他这么一说,明日许澄宁风评跌落,是不是全天下人都会觉得是她示意的! “杀了!”
第458章 许澄宁是清白的 立马有卫兵挟住陈雨江的胳膊,拖着往外走。 陈雨江吓得魂飞魄散。 有人要杀他,他该怎么办? 殿下您可没说啊! 陈雨江不停蹬腿,嚎哭不止。 “太子妃,草民究竟错在了何处?死也让草民死个明白吧!草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死去啊!” 马车的帘子动了一下,片刻后里面钻出一个颇为清秀、着装精致的年轻女子。 云霜双手交叠在身前,高声道:“大胆狂徒,竟敢妖言惑众,歪曲事实,扰乱民心!许澄宁根本不是什么救国救民的女英雄!原先西部战场乃是大将军庞毅为主帅,许澄宁与人合谋杀了他,然后才生了西戎入境的祸患,她分明是西戎人的奸细,结果用计不成,才被西戎人诛杀!” 这个反转可太大了,大家还在发懵,便有人愤怒反驳:“如果她是西戎人的奸细,西戎人又是怎么死的!别忘了庞毅当主帅之前,文国公才是主帅!你说许澄宁是细作,难道跟西戎打了这么多年仗的文国公也是细作?太子妃这么说,就不怕将士们寒心吗?!” 云霜被质问打了个措手不及,面上镇定,心里却微微慌乱。谢允伯这几年几度被重用,民间声望很高。如果脏水泼到他身上,恐怕百姓不会轻易相信。 脏水只能泼给许澄宁一个人! 云霜道:“杀死西戎人的是太子妃向陛下谏言派出的,本不愿外传,使得人心惶惶,没想却让许澄宁顶替了!” 听进百姓们的耳朵里,这句话无疑是:好事都是他们干的,坏事都是别人的。 她终究为了找补有些口不择言了。 这可太不要脸了啊! 陈雨江怒了,许澄宁一脸暗紫要死不活躺在病榻上的模样他亲眼见过,也私底下问过钟白仞,钟白仞说凶险至极,治死的可能极大,只是不敢对其他人说实话。 凶险人家都担了,救世英雄被污蔑成奸细,污蔑成冒领功劳,就算不冲当初和许澄宁同在寿王府的那点情分,陈雨江都忍不了! “我终于知道许澄宁为啥名声不好了,原来是你见不得她好啊!” 陈雨江甩开卫兵,气得想哇哇大叫。 他从怀里掏出一卷白布,展开示于人前。白布足有两丈长,上面浓墨重彩地书写了一行大字: 祸福归于命,清白留人间。誓为许澄宁昭雪! 旁边空白的地方,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细看全是人名,每个人名都是不一样的字迹。 “这是宝平县的万民书,是所有百姓的万民书!他们为了感怀许澄宁恩情,所以委托我为许澄宁沉冤昭雪!这些,都是证据!太子妃说她冒领,说她顶替!我就问你们,快死的人怎么冒领,怎么顶替!空口白牙一句话,你们倒是像我一样,拿出证据来啊!来啊!” 上面的文字好像活了一样,布纹拂动时,可以看出点点泪痕,晕开了笔墨,仿佛文字泣的泪。 这是用命换来的东西啊,怎忍心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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