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行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问:“你表哥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吗?人家千里迢迢来接你,结果你倒好,往我那儿一躲,连面都不露,你难道就不想早点回去见爹娘?” “姐姐怎知是千里迢迢?”苏软软眼睛滴溜溜乱转,露出几分初遇时的狡黠。 自打她入住狭村,被小老四欺负,被村里孩子嫌弃,只有阿九像个任劳任怨的老妈子,成天跟在她屁股后面收拾残局。 沈春行都快忘了,这小萝莉,蔫坏儿。 “瞎猜的呗,你要说你家就在附近,明儿我就让县衙派人给你送回去。”沈春行似笑非笑。 “姐姐真聪明,猜的一点儿没错,我家,可远,可远,可远啦!” 苏软软夸张地抡起胳膊比划,眼见沈春行不为所动,她转了下眼珠子,呛起鼻音哭诉。 “人家想爹娘,爹娘也不想我呀,软软命苦,没有姐姐那般和睦温馨的家庭。” “褚子亦跟我家的关系远得十万八千里!他这人,蔫坏儿!我不想跟他走!” 苏软软捂着脸,嘤嘤嘤了一阵儿,未曾得到回应,微微张开手缝偷看。 哪想。 沈春行跟冬儿已经走出老远。 一个欢喜地喋喋不休:“老爷准备什么时候迎娶姑娘?府里得早做准备啊……姑娘你说,到时咱是买红色被单好,还是买碎花的?听闻京城如今时兴碎花……定亲?定亲也不妨碍呀!姑娘如今是府里的女主子,大大小小的事务,都得您来操办……” 一个头疼扶额,磨起后槽牙:“他娶我,还得我替他打点好?我咋那么上赶着呀!这婚啊,谁爱结谁结!反正我不稀搭结。” 冬儿抿嘴笑,大着胆子说道:“姑娘又逗我开心。你想呀,老爷把府中上下全交给姑娘打理,那……该给娘家多少彩礼,不都由姑娘说了算吗?咱老爷啊,乃是要把身家性命托付给姑娘!” “……” 沈春行诧异地转过身,掐了把冬儿的脸颊。 “你这张嘴,乃是跟宝儿那臭丫头学的吧?以前可没这么会说。” 苏软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嘴一瘪,使劲往两人中间挤。 “软软我啊,我啊……” 话没说完,便被冬儿笑着揽进怀中,沈春行冲着二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迈步跨过通往西苑的垂花门。 陈嬷嬷被找回来后,依旧被安排住在这里。 至于陈管事,则在北苑。 府里借口陈嬷嬷昏迷不醒,怕有什么传染病,会祸及他人,因而单独被安排在西苑。 除却丫鬟翠儿贴身照顾外,其余人等,即便是陈管事,也要先通报,后才能进入探望。 守在垂花门内的两位护院,见着沈春行走进来,连忙行礼,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 “里面的人今儿可曾出来过?” “回姑娘,那丫鬟出来过一次,要了水和饭菜。” “这么说,陈嬷嬷已经醒了?” “应是没有,这几日叫的饭菜,都只够一个人的份量。” 沈春行忍不住轻笑声,嘲讽意味浓厚。 冲着护院挥挥手,让他们不用跟来,独自走到院里敲门。 翠儿听着声音,打开门,见着是她,来不及惊讶出声,双腿先颤了颤,差点跪下:“沈姑娘……” 沈春行往里斜了眼。 屋里没点灯没开窗,显得有些昏暗,一股馊饭混杂着尿骚的臭味直往鼻子里钻。 她蹙眉,用帕子掩住口鼻,走进屋里,冲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嘲讽道:“嬷嬷可真是能屈能伸啊,京城里那诺大的富贵,当真说不要就不要呢?” 翠儿手扶着门框,压根没有阻拦的勇气,听见这话,惊悚地望向床榻,后又不知想到什么,赶忙走出屋外,紧紧带上门。 咯噔—— 随着木门合上,方才还直愣愣躺着的人,犹如诈尸般坐起,沾满黄白物的老眼缓缓睁开。 “一见着常大夫被请来,我就知道你要来的!” “哦?听嬷嬷这话,莫不是很想见我?” 沈春行移开视线,她实在没勇气面对一张久未擦洗过的老脸。 可四处望望,亦无处下脚。 只能懒懒杵在那儿,掩着口鼻扮恶妇。 “嬷嬷既然已经苏醒,为何还要装病?难不成,还想赖上咱薛府!我可告诉你,此桩绑架案,跟咱一点儿关系没有……” 陈嬷嬷横了眼沈春行,掀开被子,竟直接站了起来。 “你也不用在这儿试探,我实话告诉你,我早就知道是谁出卖我!若非被国公府伤透心,我又何至于此?”
第205章 大宅院里水深 “依嬷嬷所言,莫非是国公府派人将你绑走?” 沈春行故作惊讶,微微上挑的眉毛却难掩嘲讽。 “国公府若想要面见嬷嬷,大可一封传书召回,何必去行此龌龊之事?” 陈嬷嬷定定看了她会儿,忽得像是泄到全身气力,又缓缓坐回到床榻边缘。 声音虚弱,双眼无神,再没了往日里的派头。 “虽不是他们亲下的手,却也差不离。” 沈春行静等着下文。 “我与陈管事同住在西苑,若非得到国公府首肯,礼亲王的人,又岂能轻易得手? 那陈合,在我被绑走后,明明从翠儿口中得知,却问也不问一句,便直接带人返回京城,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陈嬷嬷眼里闪过悲痛,突然颤抖着手指向沈春行,愤恨喊道。 “这全都要怪你!若非你找人来蒙骗我,害我去济昌药铺寻珍稀药材,又岂会因此恶了礼亲王?” “你们厉害,三两下便将礼亲王埋伏在此的爪牙一网打尽,生生断了他的财路,偏是让我这个老婆子去当了替罪羊!” 那夜的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济昌药铺被查抄,其下一甘人等全锒铛入狱。 如果说先前的几次交锋,还可以用巧合来掩饰,那这回薛永安大张旗鼓买下济昌药铺,便很难再被揭过去。 而薛永安又是国公府出来的人,除非他们自愿断了关系,否则必然要给礼亲王一个交代。 显而易见。 在老皇帝跟前的“红人”与一介老仆中,国公府轻而易举地选择了前者。 恰逢当时陈嬷嬷去济昌药铺闹过几回,正好递去了一个完美的“梯子”。 沈春行抿唇,嘴角下撇,带出些许冷淡恣意: “嬷嬷这话可就没道理了,济昌药铺打压同行,鱼肉乡里,拿着高价,贩着假药,薛大人抓他们,有何不妥?” “你失踪后,陈管事远走京城,还是薛大人派兵严查县城,方才找到那伙歹人的下落。” “前不久,就在这城门外,歹人行踪败露,意欲当场杀人抹灭罪证,也是幸得薛大人及时赶到,这才将一众无辜救下。” 小姑娘每说一句,陈嬷嬷的脸色便难看一分,到最后,所有愤慨全转为茫然,强撑着挺直的背脊已然佝偻。 沈春行把她的变化看在眼里,笑盈盈地说起更为悲凉的话。 “嬷嬷说我找人蒙骗你?对,也不对。难不成,你这身病,也是我找人去京城替你种下的祸根?” “富贵病确实不算什么大病,可也得有引子,才容易发出来。嬷嬷乃是从宫里出来,又养在国公府中,不说每日请脉,三俩月,总得找大夫看一看吧?” “偌大的国公府,竟连一位眼明的大夫都没有,听起来,似乎有些可笑呀。” 陈嬷嬷难堪地闭了闭眼。 被绑数日,回来后,又装了好些天昏迷,饥寒交迫,辗转难眠间,她早已将这一切全然想透。 宫里自不会有人费心去下这种慢性药,贵人们可没耐心去看一个宫女的笑话。 至于国公府…… 越是幽深势大的宅院,越是多纷争。 陈嬷嬷乃是后请回去的教养嬷嬷,本身就没有家生子的优势,能在国公府立足,无非仰仗于那点人脉。 国公爷跟老夫人或许会高看她几分,但奴才终究是奴才,比不得主子,一旦遇事,说放弃,也就随手弃之。 这么些年来,陈嬷嬷自个儿都不知得罪过多少人,又因着大公子的那层关系,被庶出的几房视为眼中钉,只怕没有今日事,迟早也还要遭罪。 但总归有一点可以确定。 此次说服国公爷将自己献出去替罪的那位,必然与她的病症有关。 房间内陷入长久的寂静。 沈春行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对方的竭斯底里,她顿感无趣,用脚尖勾来张尚算干净的圆凳,坐下,好整以暇地理起袖子。 “嬷嬷难道打算在薛府赖一辈子不成?” 陈嬷嬷从思绪中被唤回,以为她是要赶人,沉下脸:“你放心,待陈合离开,我就走。” 虽然人是醒了,可这段时间遭过的罪,却不是一两日便能养回来的。 先前陈嬷嬷刚来时,体型偏胖,脸上皮肤白皙无皱,如今却是清瘦许多,老态尽显。 “天大地大,嬷嬷又能去哪儿?他们能捉你一回,便能捉第二回 ,不是所有地方官,都跟咱家大人一般为民着想。” 在小姑娘几近于逼问的语气下,陈嬷嬷心头又生出股无名火,她很想把一切都怪罪在对方身上,却早就失了撒泼的底气,咬咬牙,讥讽道: “你是怕没了我,国公府不好向礼亲王交代,会开罪于你家老爷吧?” 沈春行眼含悲悯,然而俯视的角度,难免会给人种森冷的嘲讽。 “嬷嬷又说错了,国公府能保一回,便能保第二回 ,只要没超出心中的价码,其它都不算事儿。” “……” “你究竟想与我说些什么?”陈嬷嬷再度闭了闭眼,昏黄浑浊的眸子里闪烁起精光,一扫先前的颓唐与悲切。 人活着,总得向前看。 国公府把她像狗一样弃之,大不了,便再换个主子。 穷窝窝里走出来的婢子,能记恩,却更记仇。 “说实话,我一开始只想整整你,如今却觉得,嬷嬷不愧是能从宫里全身而退的人。” 沈春行摇摇头,神情依旧散漫。 “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嬷嬷的猜测,出了这个门,我且当作没听讲。 “薛大人会如实告知陈管事,那伙歹人因滥杀无辜,兼之负隅顽抗,被当场格杀,至于身份,无非就是拐子之类……听起来很可笑吧?但只要嬷嬷自个儿不漏出去,便无人会去计较。” 陈嬷嬷耳边如同响起炸雷,喉头滚动了几下,沙哑着嗓子道:“你是想让我回国公府去?这,这不可能……” “难道嬷嬷就不好奇,到底是谁在暗中害你?” 沈春行只用一句话便说服了她。 “人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后,还得被指着鼻子骂一句,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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