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画舫远去,沈春行偏头轻声道:“人给你,功劳给你,如今连大夫都让打包带走,杨守备真乃天底下的头一号大善人啊。” 薛永安默然。 此人先前与自己交谈时,话里话外,都在打听沈家的几个孩子,与其说是给自己行方便,不如说,更像是在为沈家铺路。 他忽问道:“我在京中时曾听闻,康平伯爵府与皇后娘娘关系亲厚?” 沈春行笑:“两家乃几代的世交,皇后娘娘以前还曾来过庄里度夏。” 薛永安点头:“那就对了。” 无论老皇帝立谁为太子,都跨不过皇后那层关系,康平伯爵府既与皇室亲近,怎么想都没有谋反的理由,除非……最后博得皇位的人是礼亲王。 “自三年前,镇北将军府背上谋逆的罪名,紧接着,不断有大臣被查出重罪,没过多久,朝堂上的话语权彻底落在礼亲王一党手中。” 薛永安面色冷淡,似对这些玩弄权术的人极其厌恶。 “如此下去,无非只有两种可能,一则礼亲王登位,二则……”沈春行顿了下,摇摇头,没有把话说透,“无论哪位皇子继承大统,都少不得要清算旧账。” “杨玉成是在赌啊。” 他赌康平伯绝不会行谋逆之事! 薛永安冷哼:“贵圈真乱。” “……” 沈春行被吓了一跳,作怪地去扯他脸颊。 “不应该啊,这话你从哪儿学来的?莫非,有胆大的小鬼上了我家阿淮的身?” “……” 薛永安站着没动,任由她把自己脸颊当面团揉,甚至还微微曲起膝盖。 无奈解释。 “虽然我对网络一窍不通,可总算不是睁眼瞎,你天天给我转发小视频,看得多了,怎么也要记着几个?” 沈春行眉眼弯弯,下意识摸向腰间,继而遗憾叹口气。 “啥时候才能让这世界的人也用上高科技……” 薛永安牵着她往院里走。 “下辈子吧。” “谁的下辈子?” “反正不是你我的……” 他们可还要回地府当公务员! 想到死后的“好日子”,沈春行一扫之前的低靡,进了院子后,冲着满堂人催促。 “赶紧收拾东西,把能带上的都带上!这破地方,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啦!” 马路上扔块砖,甭管砸到谁,都要爬起来跟自己打哑迷! 就不耐烦跟这些人磨叽。 她好歹也是有金手指的,既看到前路,自要选择最合适的法子。 与其陷入漩涡中,不如隐去。 反正,有的是人上赶着替沈家背锅。 佩兰刚把饭菜端进堂屋,闻言,激动地上前几步,声音颤抖。 “姑娘说得可是真的?我家夫人,当真能离开六壬城?” 沈春行刚想点头,想起一事,又含糊住。 他们若都走了,卜瑶俩夫妻自也要追随,那今日刚下定的衣裳,又要如何送到手? 正犹豫着。 褚梅主动解围,“便是要走,也不能急于一时,我这满院子药草,乃是耗费多年心血才养活,总不能就这么扔下不管吧。” 若是她拿病人当由头,佩兰怎么着都要劝上几句,可听到药草,立马闭了嘴。 夫人这几年为大伙儿做的已经够多,是该为自己想想的时候。 那些药草,乃葛家在北境立足的根本,丢不得。 “那我们带孩子先走,你们再等等,就等……”沈春行话说到一半,突然从屋里跑出去,堵到卜琬跟前,“你跟杨大哥有何打算?” 卜琬刚给杨瘸子用药浴擦洗伤口,手里端着盆脏水,哭笑不得往后躲,生怕溅到沈春行身上。 闻言。 她愣了下,如实道:“没打算。” 生死之间,哪还有心思想旁的。 沈春行追在后面问:“姐姐就没想过要干番大事业?” 卜琬把脏水倒了,摸摸自己额头,又摸摸她的,笑说:“你姐夫这辈子最大的志向,就是开一间铁匠铺子。” “姐夫还有这手艺?”沈春行喜忧参半,村里正缺技术人员啊! 可瞄到卜琬身上那快刺瞎自己的金光,她知道,有些事儿是挡不住的,只能顺手推一把。 沈春行换了个说法:“姐夫喜欢过平淡的日子,那琬姐你呢?是否也甘于粗茶淡饭……若是有属于你的东西,被别人占去,拿回来,还是不拿?” 卜琬擦干净手,顺势挽了挽鬓边碎发,神态平静。 “粗茶淡饭也好,美味珍馐也罢,只要能跟你姐夫在一起,便是最值得欢喜的日子。” “妹妹且放心。”她抬头,眼底闪过丝寒芒,“属于我的东西,谁也强占不去。” 沈春行心里顿时就有数了。 这条线牵的不算勉强。 杨瘸子压根就没自己说得那般淡然,这人生来就是混江湖的,困在村里,只会被磨掉身上的锋芒,唯有放归到山野间,才能活出自在。 至于卜琬,若是三年前死在庄里,则因果尽断,可偏偏沈春行来了。 她把沈父的尸体拖回沈家,让知夏拿几人当死马医,强行留住这段因果。 如今到了更改命数的时候。 沈春行抓住卜琬的手,轻声交代:“姐姐留在此地,等姐夫伤好再走,若到时还无地方可去,便来狭村吧。左不过让薛大人给你们另寻个身份,只要有手艺在,怎么都能活出番成就……切记,莫要以一时成败而轻定终身。” 卜琬面露感激,还以为她说这么多是暗指“李婆子”一事,不由沉声应诺:“妹妹无需担心,我早就想开了。老虔婆断了一只手,被拉回去,只会比死了更遭罪……” 沈春行赶忙捂住她的嘴,冲站在门口观望的薛永安傻笑。 这是能当着县太爷面儿说的吗? 你让他如何自处! 薛永安咧了咧嘴,转头拉着新捡来的小乞丐去洗澡。 其实吧,对于李婆子家的事,二人都心里有数。 包括那些还未发生的后续。 只是吧,好人都救不过来,何况是恶人? 且听之任之。 当作自己从未出现。 那本就是他们的命。 橘猫一直围着薛永安脚后跟转,他去哪儿,它去哪儿。 企图跳进孩子怀中。 小乞丐擦洗干净,露出瘦巴巴的黄脸蛋。 五官还行,就是一脸病态。 跟沈鸣秋摆在一起,活像是亲兄弟。 沈春行嫌弃地往他嘴里塞颗红枣,“得,送走一倒霉蛋,又来一个。” 孩子眨巴眨巴眼,没听懂。 他可比先前那个倒霉多了。 无福无禄,乃是呈现败家之兆的早幺命。
第150章 玉符 交代完该交代的事,隔日,等成衣铺的人把东西送来,沈春行几人便乘上了那艘花船。 褚梅有句话说的对极了,耗费多年心血才养活的药草,怎么能随意舍弃? 无论是狭村还是红泸县,乃至于整个北境,都很需要这份资源。 如今褚梅多出自由,沈春行刚好有钱有地又有人,合该扩大规模啊。 “沈姑娘,城主他老人家,当真会放我家夫人走?” 目送着几人上船,佩兰心里又没了底,恨不能把褚梅一同给塞进行李。 她跟少辛都是夫人从黑市里买来的,一人做了丫鬟,一人做了药童,如此相依为命数年。 打从被家人以一头羊的价钱抵卖后,于佩兰而言,便只有夫人。 “放心吧,往后无人会拦你们。就算遇见了麻烦,只需给大牛叔来一封信,千山万水,我也定然会赶来。” 沈春行给主仆仨人吃了颗定心丸。 没有城主的命令,何人敢拆桥?杨玉成信誓旦旦,明显是得过授意。这座外人嘴中的罪恶之城,绝没有表面那般简单。 起码,在不受朝廷管制这方面,沈春行持保留意见。 花船顺着护城河往南走,渐渐驶离。 几人站在甲板上随意观望,那些被杨玉成花钱买来做戏的歌姬识趣地躲进舱内,甚少出来晃悠。 将要离开六壬城时。 沈春行瞄见城墙上冒出一小黑点。 那人胡子拉碴,一手按住佩刀,一手握住个物件,凝望向城门底下的花船。 她扫扫周身,很快确定了对方来此的目的。 醉汉视线底下,杨一正抱着阿九,被橘猫撵着乱跑。 阿九,也就是洗干净脸的小乞丐,乐得咯咯笑。 他其实不认生,可偏爱缠着杨一,再加上一只疯狂馋肉的猫,可比在沈家时还要能闹腾。 醉汉看了会儿,在花船将要游远之际,忽得抬起手,将一物件抛射过去。 力度之大,足带去风声。 沈春行赶忙缩了缩脖子,她可就站在旁边啊! 身后传来轻笑。 薛永安顺势张开手臂,将小人儿护到怀中。 然后,两人就见着杨一准确抓住那物件,继而扫了眼自己这边。 表情中多少含着些嫌弃。 只凭薛永安的身手,哪还需要以身挡暗器?忒不要脸。 沈春行反手给了薛永安一记小拳拳,转模作样地凑过去问:“你俩以前认识啊?” 杨一张开手,露出掌心内的玉符,摇摇头,只答:“不知道。” 失了往昔的记忆,便是旧人站在眼前,也只能对面不识。 沈春行拿起那块玉符,诧异地轻咦声。 玉这种东西,讲究一个样式,在古代,几乎很少有雷同,因而民间才常有以玉佩做信物的佳话。 寻常店家所售卖的款式,大都要图个好兆头。 可她手中这块,却偏偏毫无吉兆可言——乃是呈狼牙状的血玉! 形状尖锐,色泽妖艳。 让人见之而难以忘怀。 沈春行摸了摸手腕,她的令牌空间内,刚好就放着这么一块类似的玉符! 那是何良仆死前交于自己的。 曾经有人想要将其骗走,可惜没等她探出究竟,姚阿四便主动撕下面具,在茶馆一役中就此失去消息,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后来她问过何良仆,这块玉符到底有何作用。 何良仆回,两年前,村子里的男人还未走光时,他曾偶尔在山里救下过一少年,为其疗伤,为其解惑,勉强算是续了段师徒缘分。 对方走前,赠下了这块玉符,坦言,若是往后有难,可往京城寻状元郎住处。 “姑娘你说好不好笑?今年的状元爷,早已年过四十!我费尽心思打听来的消息,却浇灭了最后的希望!” 沈春行对此不置可否。 若是何良仆真的死心,就不会在那时将玉符交与自己,姚阿四也不会费尽心机想要骗走…… 如今将两块相同的玉符摆在一块儿,沈春行才看出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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