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让我来问,孩子在哪里!” 坐在院里洗衣服的汉子一愣,委屈道:“有媳妇,我还用搁这儿坐着吗?” 沈宴冬板起脸纠正:“是孩子,不是媳妇!” 汉子委屈地都快要哭了,却还得捧着村长的孙子,猛地起身,快步走进屋子,从桌上拿起一包东西,出来塞给沈宴冬,义正言辞道:“没媳妇哪来的孩子?什么时候让村长给我说一个吧,我这人不挑剔!能好好过日子就成!” “……” 仨娃娃嘴里含着糖冬瓜走出来,沈宴冬两眼迷茫:“奶,媳妇是啥啊,能换糖吃吗?” 刁氏哭笑不得。 他也是真会找,村里眼下可没多少男丁,单身汉,那就更稀有了! 阿九吃了块糖冬瓜,舔舔手,学着沈宴冬的样子,鬼头鬼脑地钻进路边一户人家。 “请问漂亮姐姐,有没有见过今儿进村的那帮孩子?” “啊?” 院里先是传出一声惊疑,继而转为欢喜。 “见过见过,就在村里的学堂旁边!用不用我领你去啊?” 说着话,有人推开了门,露出一干瘦的婆娘。 怎么看都是三十往上! 大伙儿齐刷刷望向阿九。 脸嫩的小娃娃扭捏着摆摆手,道了声谢。 “哎呀,你这娃娃咋长得吧,嘴恁甜!拿去吃!有事儿再来找婶子!” 在众人炙热的眼神下,婆娘没好意思自称姐姐,心里却是美滋滋。 “瞧瞧人家,再瞧瞧你俩。”沈春行恨铁不成钢,转过头,却发现仨孩子在分食一块甜棕,六只小手皆黏糊糊。 沈宴冬吃完甜棕,顺手在阿九身上擦了擦,阿九沉默后,把小手搭到吴庆肩膀,吴庆眨巴眼,干脆举着手去揉沈宴冬的脸蛋。 傻孩子全程咯咯咯。 把隔壁几户的老人都惊了出来,四处找寻老母鸡。 刁氏赶忙一扯沈春行,“走走!赶紧走!那地方我认识!” 丢面子是小,被村民们当作鸡精,才事大! 沈知夏跺了跺脚,跟上。她累了,洗不动了,就这样吧! 仨孩子一路笑哈哈,连带着阿九的心里都少了许多阴霾。 他忽然觉得,傻点也好,起码活得自在。 有了确切的地点,手里的东西便也不觉着重了,几人很快找到学堂附近。 说是学堂,其实就一破院子。 年前时间紧,大伙儿只把有人居住的宅院修葺好。后来朝廷来征兵,几乎带走全部男丁,便少了许多人手。眼下又忙着出摊卖咸菜,以至于抽不出空闲来帮忙。 齐老倒是不挑,他在城里时,本就住在最穷的城西,即便是青砖的底子茅草顶,仍四处漏风,与在狭村,也无甚区别。 沈春行几人赶到时,齐老正领着人给孩子们做饭,见着他们手里的东西,眉开眼笑地放下大勺。 “甚好,甚好,你们要晚来一步,我这米可就放多了。” 学堂中无灶房,只一茅草棚子,沈春行抻头扫了两眼锅。 野菜里掺米粒,比熬粥还稀,唯独量大。 院里站着一个,两个,三个……足足二十八个萝卜头。 她数过一遍,又数一遍,越数越糊涂。 就在村里转了一圈,怎又多出来十三个孩子? 瞧着都是些生面孔,她确定自己以前没见过。 “这些都是齐先生的……孙子?”沈春行不太确定。 “你要这么说,也行。”齐老笑呵呵,抄起碗就给孩子们打饭。 生面孔们排成一列,拿到香喷喷的饭菜,却不慌着吃,而是端给旁边傻愣愣站着没动的新人。 刁氏瞪了眼沈春行,压低声音解释:“那些都是齐先生收养的孤儿……我晚回来了几日,没见到他刚来的场景,听村里人说啊,哎呀妈呀,把村头的二大爷都感动哭了!” 齐先生读了五十九载的圣贤书,仍没能考中秀才,他自觉人笨就要多做贡献,于是乎,把所有钱财都花在买书跟收养幼孤上面。 抵达狭村那日。 天才蒙蒙亮。 村民们刚准备外出摆摊,就见一行人缓缓朝这边走来。 领头的老人家双鬓斑白,背上背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怀里还抱着一个,两条胳膊上绑着布条,里面沉甸甸的,也不知放了些什么,直坠得人肩头下塌。 老人家身后跟着十多个孩子,每个孩子怀中都紧紧抱着一叠厚厚的书籍。 他们就这样迎着朝露站到狭村村口,略带拘束地看向过往村民,犹豫许久,方才嗫嚅着问:“县令家的沈姑娘……是住这里吗?” 没有金银细软,没有傍身家私,更没有劳什子繁琐的生活物件。 齐先生带来的,唯有十三个孩子,跟满满一墙的书籍。 里面有新有旧,有板正的印刷体,亦有潦草狂书。 沈春行去了趟存放书籍的空屋子,沉默着走出来。 “其实这些书,也不光是我一人的。咱红泸县,以前有县学,城破时,大伙儿都慌着逃跑,我就捡了这些东西……” 屋外,齐先生分完饭菜,给自己打了碗野菜汤,稀奇地瞅了瞅孩子们碗里的毛血旺,摆摆手,蹲到墙角吸溜。
第160章 闹呢? 刁氏不由分说地把最后一勺毛血旺盖到齐先生的碗中。 老头嘬了下筷子,没有再拒绝。 因着是做给孩子们吃的,下料时有所减少,红彤彤的底油,看着辣,吃着香。 鸭血嫩滑,鸭肉紧致,沾满汤汁的面片咸香适中。 在这缺少滋味的年代里,可谓是一道难得的珍馐,瞬间就征服了一众老少。 两帮孩子泾渭分明。 一波学着齐先生的样子,蹲在屋檐下,欢喜地嘴巴都合不拢。 一波则傻站着院子中间,直到香味飘进鼻子里,雾蒙蒙的双眼才似终于找到焦点,小心翼翼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继而表情呆滞地咀嚼,再咀嚼……直到把小脸整个埋进碗中。 院里忽然响起哽咽声。 在树林中,最绝望之际被救下时,他们毫无动容;拖着残缺的身子走进六壬城,被无情打量时,他们目光呆滞;忍着剧痛接受治疗,感受到世间少有的善意时,他们手足无措…… 唯独此刻,混如一波死水的内心,悄悄泛起涟漪。 仙女姐姐所说的毛血旺,原来是这个味儿啊……吃过这顿,才知以往都是白活,眼里不由多出期待。 见此,沈春行偏过头,笑眯眯地问刁氏:“奶,咱明儿吃酸菜鱼好不好?” 被几十双充满希冀的眼眸盯住,刁氏还能说什么? “谁要吃鱼,谁自个儿去捉!” 她故意板起脸,却没有吓退孩子们的热情,一个一口“沈奶奶”“包在我身上”,听得人心都化了。 连带着那些残疾孩子,脸上都多些生动,笨拙地把空碗洗净,排着队放进沈家带来的食盒中。 他们也想尝尝,酸菜鱼是啥滋味…… 人活着无非就是一个念想,有了追求,才能有活下去的动力。 齐先生先把碗里肉吃完,继而小口小口吸溜着野菜汤,喝光一碗,又打了一碗,方才餍足地擦擦嘴,手无意识地在碗底摸索着写下一个“欲”字。 人生八苦,唯有当下。 口腹之欲也罢,财利诱之也罢,活着,便是硬道理。 沈家大姑娘啊,把人心摸得极为透彻。 想到自个儿的处境,齐先生得意地又打了一碗野菜汤。 村里能有这样的人在,往后只有好日子过。 —— 后山底下便有河,冬日里结了冰,如今化开,正是多鱼的时候。 这些孩子里,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小的还没沈宴冬高,让他们自个儿去河边,即便人数再多,大人们也是放不了心。 于是乎。 沈春行被刁氏委以重任,让她带着孩子们去河边摸鱼。 在老太太看来,只要有孙女在旁边,死人从河里捞出来都得再多活几年! 学堂简陋,整个院子看起来空空荡荡。 沈春行转了一圈,没找着合适的器具,只好把自家用来装菜的木桶拎上。 临出门前,她絮絮叨叨地跟刁氏叮嘱:“给齐先生先支俩月工钱吧,我可不想吃洗脚盆装的鱼。” 老头尴尬地往屋里一指,“那不是还有洗脸盆吗?” 沈春行看都没看,脸皮也没好到哪去啊! “学堂这边若是缺些啥,您且写张单子交给吴敏姐,我得空去县城采办。俗话说的好呀,再穷不能穷教育……何况咱以后会越来越富。”她笑嘻嘻地一挥手,领着帮萝卜头冲出了院子。 刁氏在后面啧声,“要你说!” 对于在村里办学堂,大伙儿都是支持的,孙女那啥“穷教育”,她是没听说过,不过有句老话,却是众所周知!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士农工商。 商人历来是地位最低的那个,即便赚得再多钱财,护不住,也是无用! 想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真正的在北境闯出名堂,村里就必须得出几个读书人! 沈家为何一路受到照顾,乃至于到了狭村后,能迅速收拢人心? 很大原因出在薛永安的县令身份上。 刁氏心里跟明镜一样。 只要有朝廷这座大山压在头顶,谁也不敢玩花样。 —— 一行人浩浩荡荡。 若非学堂本身就立在村尾,指定要受到不少关注。 很快到了后山脚下。 远远就瞧见许多人围在河边,薛永安几人亦在内。 “出什么事呢?”沈春行走过去,张望两眼,目光微微凝住。 河道边有翻过的痕迹,连接着山包的水流处,盈盈碎光闪烁,t地面裸露出的石头黑沉发亮,让人挪不开眼。 “有人来此开荒,不小心挖出矿石。”薛永安神色淡淡,语气意味不明。 “……”沈春行夸张地拍拍手,“哪个王八蛋如此有想法,跑这儿来开荒?” 先前老宋可是说过,想要挖矿,须得先开山后填河……结果随便一铁锹就给挖出来,这不打他老人家脸吗? “这些人,如今都知道此地有矿了。”薛永安朝河道边努努嘴,着重指了指某人。 沈春行眯眼打量,很快认出来,这人便是那个山匪代表,每次都是他与自己这边交涉。 此刻。 汉子正蹲在几块矿石旁哭嚎:“本以为逃来此处便能得清净,怎么还是绕不过这茬!” 在山匪眼中,那哪是矿啊,该是索人性命的穿肠毒药! 先前九峰十八寨便是为争夺矿石而陷入内斗,如今又见此物,一甘山匪都面色发苦。 “我就说村头的风水比较好吧,你非要来村尾!这下好了!还真给你挖出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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