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哇!” 透过孩子们的笑闹声,她向原来的方向扫了一眼,却再没有看到颜枫的身影。 竟不知他是何时走的。 也罢,想必他也该有自己要做之事,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 怀着些许心事,她送了孩子们回去继续下一堂课,又漫不经心地同裴渊一路踱步至国子监。 “这座小木屋已然没有学子用了。”裴渊推开门,牵着她走了进去,“这本就是为皇室与朝中权贵子弟特别开设的一个地方,眼下监内已不按身份地位分配了,说来还是禾儿那座书院的功劳。” 虽已荒置多时,但屋内仿佛还常常有人洒扫一般,仍旧干净整洁,只是其内再无一本书。 “那时我就站在这里。”江禾一下子窜到了第一排的矮凳上,“然后和你叫嚣!” “原来禾儿是想故地重游。”他了然地笑笑,走到她的面前,故作冷淡地俯视着她。 “那会我就很生气,我站在上面,结果还是没你高。”她小手比划着,“可是现在好像还是没你高,真是一点都不长个。” 他终是有些绷不住,再做不回那个冷漠清高的国子监先生,打趣道:“禾儿可一直都是个小团子,长多大也是个小团子。” “讨厌你了。”她摇摇晃晃地张开手臂,“抱抱。”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冷梅香气,只是这一次,换他主动拥住了她。 他再也做不到故作清高地和她保持距离,用冷淡的话将她推开,只想紧紧地抱住她,任风浪侵袭也不肯松手。 而她也不会再戏弄他,侮辱他,在他面前,她终是得以卸下那些被迫成长的成熟,做回那个甜软活泼的小公主。 “有心事吗?”裴渊温和询问着,唤回了她的思绪,“自方才从书院出来起,便觉你有些不对劲。”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她在他怀里闷闷道,“颜枫一声不吭便走了,虽然他之前的确有些讨厌,但是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语毕,她生怕他吃醋一般,立即补充道:“我真的不是喜欢他或者有好感什么的,就是、就是……” “我明白。”裴渊轻轻顺了顺她的发丝,“你不过是不习惯离别,但终究是要和许多人渐行渐远的,哪怕是苏欢,她也有她的生活,偶尔能出宫一起玩上一遭,便也是极好的了。”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自从她入宫以来,我真的很少能见到她了,但是我永远不后悔帮她,每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都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我相信,你与她之间,不会为距离所隔。”他松开她,俯身去捧她的小脸,“而像颜枫这般萍水相逢之人,数也数不尽,更无需为此伤感。” 她忽然笑起来,漾开了眸中的水雾:“你好像还是吃醋了。” “才没有。”他无奈地否认道,“不哭了,我心疼的。” “夫君好像……很习惯这种事。” “短短二十余载,生离死别,早便看淡了。”他仍是没忍住,吻了吻她的泪珠,“我心知江禾是胸有抱负的皇室长公主,可话虽那么说,我却仍希望我的禾儿,能永远不习惯这种事。” 他附在她的耳边,嗓音沙哑又温柔。 “我想保护你,永不受风霜侵袭。” 她鼻尖一酸,薄唇贴了贴他的脸颊:“好喜欢夫君。” “好了,莫要再哭了。”他轻笑一声,将她从矮凳上抱了下去,“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 “去哪里?” “宋家的祠堂修好了。”提及此,裴渊微微颤了声,“要不要见见你的……宋伯伯和伯母?” 她失神片刻,用力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给审核递个鸡腿~
第74章 与君同行 与她所想不同的是, 这不过只是一座十分不起眼的祠堂,走不出十步, 便能摸到另一面的墙。 而其中密密麻麻列满了名字, 即使略显拥挤,却个个排得整齐。 江禾愣在原地,喃喃道:“宋家是大沅开国功臣, 为何……” “先前的那座早已被毁掉了,这里我刚刚修建好, 虽小, 但也足够了。” 裴渊持着一块布, 缓缓擦拭过去。 “宋家不会再有后人,建得再恢弘,百年之后也不过是一处废墟, 此处仅为我尚在世时留个念想罢了。” “对不起……”江禾忽然上去抱住他,“我不该答应皇兄的, 我们去找他, 公开你的身份好不好?” “你做得没错。”他低头看向她, 眸中温柔又哀伤,“我的名声已坏得不成样子, 还是不要辱没宋家门楣了, 眼下已是最好的结局。” 她转过身去跪在草团子上,不敢让他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 可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又该唤他们什么。 最终,她仍是未宣于口, 只在心中默默念道: 伯伯、伯母, 或者说父亲、母亲……虽然已经记不太清楚你们的模样了, 但你们一定会认出来我。 禾儿长大了,也嫁给了阿旻哥哥,幼时的戏言终是成了真。他变得不太一样了,很多人都怕他,甚至还骂他,但我明白,他已经渐渐走出那片阴霾了,我会一直陪着他。 他说他会保护我,我也会的,小时候我便任性,不许任何人碰他动他,今后,或许会任性得更厉害一些。 希望你们在天上一切都好。 断断续续地想完,她早已满面是泪。 “说了什么?”裴渊轻轻将她扶起,替她拭了泪。 她深吸一口气,冲他莞尔一笑:“秘密。” “好啊,禾儿同我离心了。”裴渊故作委屈道,“好难过。” “少装了你。”江禾笑着去推他,“就不告诉你。” 走出祠堂之时,恰是黄昏时分,流霞卷着飞云,顺着晚风缓缓流动。 金红色的光自天穹而来,将他们的衣衫映得格外明亮。 “真好看。”江禾慨叹道,又蹦蹦跳跳地指着京郊那座小山,“夫君,我们去那里吧!” “去看日落吗?但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他负手而行,含笑看着前方那个不肯好好走路的小兔子。 孰料她噘着嘴便跳了过来,拽住她的衣袖便晃:“来不及就不看了嘛,我们还可以看月亮,山上有一处小草屋,你之前说长大了带我去住,还算不算数嘛?” “自然算的。”他摁住她躁动的小手,稳稳牵住她,又打趣道,“堂堂长公主殿下,怎得这般会撒娇。” “你就偷着乐吧。”江禾轻哼一声,等了片刻,便坐上了红鸢从府中牵来的马车。 车轮不急不缓地向前滚动着,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不时掀起车帘看流动的景色。 “我已命人快马加鞭去收拾那处屋子了。”裴渊慢慢地抚着她的鬓发,“那条小溪旁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来找一找?” 她猛得一下坐起来:“什……什么东西?” “比如,”他挑了挑眉,微微眯起眼,“某块石头上的字……” 想起自己刻那个“旻”字之时无甚力气,又大张旗鼓地招呼侍卫来的样子,江禾瞬间变得咬牙切齿。 “你怎么知道的!” “嗯?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呢?” “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没什么,贿赂了一下苏欢。” “可恶。”看着眼前笑意浓厚的人,江禾用力锤了他几下,“再也不要理你们了。” 可他却愈笑愈爽朗,恍然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身影竟与他渐渐重叠。 在彼此面前,他们终是各自找回了自己的模样。 日光缓缓退去,邀了明月挂上梢头。 山林间凉风疏疏,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煞是漆黑空寂,一向怕黑的她,心中却从未掀起过一丝慌张。 只因一路,有他同行。 - 春水涌,梅花落。 一季又一季的花前仆后继地开着,总有花谢,也总有花盛。 大沅走过了无数割城屈敌的黑暗岁月后,终于渐渐窥见了一片海清河晏。世人都称道当今陛下是难得的明君,长公主与首辅更是国之利刃,合力共开大沅盛世。 百姓拾穗时,不会记得他们三人之间曾各自爆发过多么不可挽回的冲突与矛盾,只在田垄之间肆意畅谈,歌颂着他们的功德,庆祝着风调雨顺。 对错是非都只留给说书人讨些饭钱,江禾偶尔途径时,也不过只是会心一笑。 她在朝中名望逐年攀升,除却三年一巡访外,也时常代表大沅前往周边国度礼尚往来,这一走,便难免要花上几个月的功夫。 而她不在的时候,裴渊白昼时分处理政务,夜晚便在油灯下一笔一笔写着小笺,夏夜的小笺裹着凉爽的风,冬夜的小笺绘着初开的梅,相隔千山万水,也要寄到她的手中。 夜市繁华,喧嚣难耐,而仅一墙之隔的长公主府内,却夜夜冷清,偶有几尾鱼翻出水花,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公子,夜深了,您休息吧。” 他从水流边回神,向着为他拿来外衫的红鸢点了点头。 “辛苦。” 红鸢低头一礼,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确是有些不一样了,虽锋芒仍盛,周身的阴狠之气却退了不少,独自立于庭院时,倒只像个兀自倾诉思念的邻家公子。 这一切,应当都算那位长公主殿下的功劳。 他自是舍不得她离家数月,却宁肯不断遭受相思之苦,也不愿拦下她半分前进的脚步。 他是她的先生,亦是她的夫君,更是她永远的剑与盾。 而江禾自邻国回来之时,恰是一个微凉的夏夜。 她带回了邻国数不尽的礼物与期盼和平的诚意,自此大沅东境百年无患。 而令她更欣喜的是,面见皇兄时,苏欢恰陪在他的身侧,而那身子,分明是有了喜事。 “是你走后不久,颜姐姐诊出来的。”苏欢拉着她坐下,难掩笑意,“再过几个月,你就该见到这孩子了。” “我好开心,欢欢!”褪去了象征长公主尊贵地位的朝服,她的语气活泼一如往日,“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呀?” “这个真不清楚呢,你希望是什么呀?” “嗯……我希望像我和皇兄一样,是双生莲!” “你要累死我呀。”苏欢笑着打了下她的小手,“一个就够受的啦。” “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该回去休息了。”江晏缓缓走过来,坐在了苏欢的身侧,揶揄道,“禾儿,都这么久了,你俩的好事还有多远呀?” “早呢皇兄……”江禾羞了羞,“夫君他总是说我身子不好,不肯让我受这苦,可是自从上次中剑昏迷都过去好几年了,日日汤药喝着,早就没事了。” 江晏听罢也笑起来:“回头啊,朕可得和他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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