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渊只轻轻地“嗯”了一声,依旧闭着眼,清冷疏离的模样让她没来由得有些害怕。 “都怪我,方才那群人吓到你了吧。” “你觉得我会怕他们?” 裴渊冷冷的质问她,他的确是生气了,此刻竟是连尊称都顾不上了。 江禾却不甚在意这些礼数,悄悄推了杯凉茶过去,委屈道:“我到底怎么你了嘛……” “你虽一向顽劣,在我面前却总是乖巧可爱,我便道你不过是孩童心性,爱玩了些,殊不知殿下厉害得紧,自己的性命都能用来玩笑。” 说罢,他缓缓睁开眼,漆一般的眸子里看不见半分情绪:“我倒真是重新认识了你。” 江禾愣住了,良久方颤声道:“你是觉得……我方才那个样子,惹你不喜欢了吗?” “我是觉得你不珍惜自己的性命!”裴渊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意,胸口甚至都有了些起伏,“还有,你贵为公主,本该是人中之凤,为何总是要小心翼翼地讨好我?” 被他这么一凶,江禾的眼睛此刻如同一颗落了水的葡萄,湿漉漉的。她侧过头去,不愿让他瞧见她哭的模样。 裴渊知自己说得话有些重了,他重新整理了下情绪,跪在了她面前:“抱歉,臣只是……过于担心殿下了,而且实在不忍殿下如此聪颖的天资,困于莫须有的情感中。” 她啜泣起来,带着哭腔吼道:“我就是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就是觉得你很熟悉,就是不想看别人欺负你,你若是嫌我烦,回去你调到别处任职好了!” 裴渊心中一阵剧痛,却最终未宣之于口,只道:“臣并无此意,请小殿下恕罪。” “走开。” 她泄愤般地踢了他一下,他却只是垂头不语,气得她合了眼,任他跪在自己身前。 他身上淡淡的冷梅香始终未曾散去,如今离得近了,更是,惹得她更为不悦。 她都闭了眼睛,这人的气息却还是能传到她这里。 “你这梅香,是从哪里染上的?”沉默良久,江禾还是别扭地开口问道。 “只是香料罢了。”裴渊伸手从衣襟里拿出个精巧的绣囊,“之前为逃命,耗尽了力气倒在雪地里,正是一朵落梅的香气唤醒臣的,自此之后,便时时配了香放在身上。” 他没有说谎,他虽对她有所隐瞒,却并不想事事都骗她。 “是谁在追杀你?” “都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裴渊淡然答道,“小殿下无须担心。” “不说算了。”江禾偏头看向窗外,“我才没兴趣关心你,我要换个先生。” 裴渊正欲说些什么,忽然马车猛地一停,他几乎就要栽到她身上去。 “谁在那里!”前方传来路将军的呵斥声,在空旷的官路上回荡着。 “怎么了,路将军?”江禾掀帘去看,四周空无一人,唯有树叶在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 “公主殿下,臣觉得有蹊跷。”路将军警惕的目光各处环绕着,勒了勒马,“我们不该连夜启程的。” “但这是官路,来的时候也是走的这个路……” 一阵铜铃声蓦然响起,土堆、草丛,甚至路旁的房子里闻声涌出一批人,各个手持刀剑,面露凶狠,好一群亡命之徒! “保护公主!”路将军拔刀跳下马车,奋力地挥砍着。 以他的能力,收拾这群人本不在话下,奈何对方人数众多,几轮下来也稍显乏力。 “公主殿下,快走……”小叶似是万般痛苦,重重地在外面拍着车窗,无力的哭喊声瞬间被吞没,再也听不到了。 江禾怕极了,整个人抖得几乎要发不出声音,嘶哑地回应着她:“小叶、小叶!” “跟我走。”裴渊沉了声,伸手拉住她,自一片混乱中抢过一把利剑,挥手斩落了几个扑上来的黑衣刺客。 漫天黄土飞扬,地上横陈着无数人,分不清究竟是大沅护卫还是那群刺客的身体。江禾从未见过这般场景,无意间踩到一个人的手臂,吓得她惊叫起来。 “闭眼。”裴渊显得十分冷静,似是见惯了这样的事,他用力拽着江禾,手中的剑稳稳地接住了四面八方的袭击,护着她一路向后撤去。 “裴先生,速带殿下走!”震天的喊杀声中,传来一句熟悉的高呼,那声音不复白日里的铿锵有力,显得异常的疲惫。 “明白。”裴渊低声回应了路将军,牢牢地将她锁在身边,在众多大沅护卫用人身 筑成的墙后,渐渐远离了人群。 江禾听话地闭着眼,任由他拖拽着。 喧闹声慢慢地听不见了,一阵凄惨的鸟鸣声划破长空,身侧传来微弱的水流声,裴渊止了脚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江禾的眼皮动了几下,方敢重新看向四周。这是一处极其静谧的林子,一条溪流缓缓穿行其中,月光投在林间,成为了此处唯一的光亮。 她低头看去,只见裴渊受了极重的伤倒在地上,紧紧地抿着唇,苍白的脸上不见半分血色,恰如那日她的皇兄责罚他之后的模样。 “先生,先生……”江禾颤着手去推他,不住地喊他,“裴渊,你醒醒……” 裴渊迟迟没有应答,忽然,一阵刺目的光直直地照在她的眼上,亮得她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听见自己强装镇定的问那人:“你是谁?”
第9章 昏迷 “我是阿宝。”一个稚嫩的男孩音从她头上传来,男孩稍微移开了那盏灯,江禾方借着光看清他的小脸。 约摸七八岁的年纪,深蓝色的布衣上打着零零散散的红色补丁,胖胖的脸蛋上一双小小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他们。 “你可以叫我禾儿。”江禾斟酌着开口,没有说出自己的姓氏,“你在这里住吗?” 阿宝点点头:“我家就在这附近,我是出来寻走丢的大黄狗的。” “那,你愿意帮帮我们吗……?”江禾又将裴渊向怀里揽了揽,幼小的身躯显得十分吃力,“这个哥哥快不行了,如果可以,求求你帮帮我们。” “好。” 阿宝应下了,飞快地往东边跑去,不多时便带了几个壮男子回来。 “就是这个姐姐,她和这个哥哥受了很重的伤。” 阿宝的一只手指向他们,另一只手则飞快地挥动着,招呼着身后的一群大人。 “这位姑娘,交给我们。”一位黑胡子中年男人面容和善,伸手接过了昏迷着的裴渊,几个人一同架着他朝东边去了。 江禾的心里不住打着鼓,跟在后面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她害怕极了,此刻却也别无他法,只得赌上一把。 他一直昏迷着,若是这般耽搁下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再醒过来。 不远处就是个小村落,疏疏地排着十几户人家,踩过田间的泥土,又迈过一道沟渠,便到了那黑胡子男人的草屋里。 木制的栅栏明显被补过许多次,风一吹便吱呀作响。江禾拖着早已泥泞的衣摆经过家养的鸡群旁边,惹得它们一阵不快。 “姑娘放心,我们这有大夫,你先稍坐一下。”男人拍着胸脯安慰她道,“我姓胡,喊我胡大哥就好。” “多谢胡大哥。”江禾俯身一礼,不时侧头向里屋床上那个身影看去,强忍着没有让泪珠落下。 “不必担心。”胡大哥似是看出了她的焦虑,“我们这位大夫医术不错的,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 江禾点点头,再次拜谢。 “哎呀,我们家阿宝可是做大好事了。”男人身侧的那位大娘慈爱地摸了摸阿宝的头,“真是救了人一命呢。” “阿宝是大英雄!”小孩子骄傲地抬起头,向娘亲索求着表扬。 江禾心中虽感激,此刻却并无心情去哄孩子,所幸不多时,那位大夫便出来了。 “无甚大碍,只是看着吓人罢了。”大夫铺开纸笔,用工整的小楷写下药方,“他身子弱,小时候应当受过什么重伤,一直没有将养好,这才导致此次猛地一发力,便虚脱昏厥了。” “谢谢大夫,谢谢您。”江禾泪眼婆娑,不住地道谢,白皙的肌肤因倾泻出的泪水显得亮盈盈的,让人看了分外生怜。 “不过医者的本分而已,姑娘太客气了。我已为他施了针,想来很快就会醒了。”大夫收拾着针袋,宽慰道,“我先回家中取药,待他醒了,让他喝下便是。” 待大夫一走,江禾立刻奔向了那个她牵挂万分的人。 裴渊依旧是在床上静静地躺着,紧紧阖着双目,薄唇润润的,似是被人喂过了水,气色也恢复了些许。 她松了口气,轻轻去抚他的脸颊,冰冰凉凉的,好似刚从水中捞出的月亮。 “裴渊,你快些醒来。”她呢喃着,又去握他的手,不停地晃着。 随着她的动作,一张褶皱的字条忽然自裴渊的袖口滑落,她忙俯身去拾它。 “当年之事除刑部尚书外,仍有知情者在世,速借势掌权,以免夜长梦多。” 江禾微怔了下,重新看向裴渊,他仿佛正陷入了什么梦魇之中,口中不断说着些什么,她侧耳去听,却只字未听清。 “姑娘,先出来吧。”大娘在门口张望了许久,开口喊她,“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江禾低声应了,为他掖了掖被角,轻轻带上了门。 大娘心善,端了些饭食递到她跟前来,皆是些百姓的家常便饭。江禾道了谢,却依旧只是心事重重地坐着。 见她如此,大娘索性同她唠起了家常:“姑娘,瞧着你年龄不大,屋子里那位……可是你的夫君吗?” 江禾闻言,生怕被人识破身份,谎称道:“是、是的……我已经成人了,只是面容生得小了一些。我们是金岭人,路过此处,不慎被贼人劫道。” 说罢,她白皙的脸上染了微微的红晕,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原来如此,我道也是遇上了贼人。”大娘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不过,你这夫君当真是个好人,护你护得这般周全,我们女子啊,此生觅得良夫,便也知足了。” 江禾支支吾吾的应着:“嗯……” “还有啊姑娘,你们是从城里来的吗?看你们的穿着打扮,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怎得会落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里来?” “家中并不支持我与郎君的感情,我们便出逃了。” 江禾无奈之下,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言。 大娘听了这话,竟抹起泪来:“哎哟,苦命的孩子哟……大娘相信,你们遭遇这么多苦难,一定能修成正果的……” “谢谢大娘。”江禾也故作悲戚,颤着手从手臂上褪下个白玉镯子,啜泣道,“我如今钱财已尽数被人劫掠,无以报答您,请您务必收下这个。” “哎呀,我可不能要这个!”大娘忙摆手道,“不行不行,你们两个孩子都这样苦了,我怎么还能收你们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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