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峤缓缓睁眼,入目便是那支钉在霍奚舟肩上的毒箭,她顿了顿,眸底的迷蒙瞬间散去,整个人清醒过来。她强撑着坐起身,从霍奚舟的怀里挣脱出来。 霍奚舟轻易就被她推到了一旁,他紧闭着眼,脸色煞白,唇瓣略微有些发紫,一幅气息奄奄的模样。姜峤垂眸看着他,回忆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 今日,他们上岐山寻找霍青萝,结果有人冒充山匪行刺杀一事……她砍断了手腕上的银链,并且趁乱在马背上刺了一刀……霍奚舟悬在崖边生死一线,她本想以此威胁他,拿回铜钱,却怎么都没想到,背后有人放冷箭,反而连累了自己…… 姜峤死死盯着霍奚舟,唇角紧抿,眉眼间的郁色挥之不去。半晌,她倾身过去,双手在霍奚舟身上摸索了一番,终于找到了那枚被他藏起来的铜钱。 “物归原主。” 姜峤低声喃喃了一句,收起那枚伤痕累累的铜钱。又停顿了片刻,她才从霍奚舟身上收回目光,缓缓扶着崖壁站起身,看向四周。 夜色浓重,四处又都是冰冷的雾气,她不过往前走了几步,便连身后的霍奚舟都已陷入了迷雾中。 姜峤仰头朝崖上看去,视线却也被缭绕的雾气遮挡,什么都看不清。之前从崖上看时,分明觉得山势陡峭、深不见底,当时下落,她也以为自己是要与霍奚舟同归于尽、尸骨无存了……可谁知不过转眼间,他们就从坠入枯林,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一定不是崖底。 姜峤隐约觉得岐山有些蹊跷,她借着那穿破雾气漏下来的些许月色,摸索着慢慢往前走,想要再仔细探查一番。 谁知刚走出几米开外,身后突然袭来一丝寒意,与此同时,她的肩膀也被一股近乎捏碎骨头的力道挟制住。 姜峤眸光微缩,下一刻,那只手猛地将她翻转过身,用力一推,掐着她的脖颈狠狠抵在了树干上。 姜峤吃痛地闷哼一声,艰难地抬眼。 霍奚舟阴鸷狰狞的面容半隐在雾气中,没有温度,更没有丝毫血色,青白一片,犹如已经失去了生机的枯草,可一双眸子里却燃着滔天怒焰,狠厉而痛苦,俨然是要将姜峤撕碎的模样。 “你要丢下我,去哪儿?”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嗓音冰冷却虚弱,“今日,即便是我为了你死在这里,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是吗?” 许是霍奚舟受了伤没有力气,这次,姜峤虽被掐着脖颈,却没有丝毫窒息感。她将指尖蜷缩进掌心,一点点攥紧,漠然地吐出一字,“是。” 这本就是霍奚舟欠她的,她如今讨回来,又有何不可? “姜,峤。” 霍奚舟启唇,眸底一片森寒,“我真想将你的心……剜出来看看……看看它到底是什么做的……” 姜峤眸光微沉,平静地出声道,“只怕到了那时,你便会将自己的心也血淋淋地剖出来,陪我一起死在这里。” 霍奚舟面上闪过一丝异色,眸底竟然霎时翻涌起嗜血的杀意。 一起死在这里……又有什么不好? 一起死在此处,便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她逃离自己……不论她对他是如何的弃之敝履,不论他们之间横亘着多少仇恨与旧怨,她与他却死在了一起,多少年后,也是这崖下成双结对,甚至分不清彼此的两具白骨…… 谁说玉石俱焚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然而这一可怕的念头稍纵即逝。转瞬间,霍奚舟眉宇间的疯狂便已被重重郁色掩盖。 两人僵持对峙着,氛围越发压抑凝重,就连四周萦绕飘散的雾气仿佛都停滞了,令本就清寒的林间变得越发阴冷。 不知过了多久,终究还是霍奚舟率先败下阵来。 他缓缓松开手,有些脱力地后退一步,盯了姜峤片刻,才收回视线,看向扎进自己肩头的短箭。 嶙峋森然的树影下,霍奚舟脸色青白地靠坐在树边,褪下半边衣衫,露出了一个不算太深的血窟窿,□□的短箭已经被丢到了一旁。 姜峤面无表情地蹲在他身边,用手指碾碎了草药一点点敷在了那伤口上,“这草药应该能稍微缓解些毒性,但治标不治本……” 她的嗓音清清冷冷,不带丝毫感情,力道刻意重了不少,指腹甚至在伤口边缘用力按了几下。 霍奚舟微微一僵,咬紧牙关,撑在地上的手掌蓦地收紧,他侧眸看向姜峤,紧皱的眉头带着几分隐忍,“姜峤……” “疼?武安侯也会觉得疼吗?” 姜峤冷着脸地松手,拽过霍奚舟的衣裳,撕下一片衣角,为他包扎伤口,“我不过是把你对我做过的事,又做了一遍而已。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小女子,武安侯不会不知道吧?” 如此说着,她系好绳结用力一拉。 若不是看在此处凶险,自己一人难以逃出去,得留着霍奚舟以备后患,她恨不得往这伤口里再扎一刀进去。 霍奚舟紧皱眉头,嘶了一声,缓了缓才忍着痛将衣衫重新拉了回去。 “走。” 姜峤扶着树干站起身,慢慢地朝前走去。 霍奚舟穿着上衣,忽地想起什么,伸手朝怀中探去,存放铜钱的位置却空空如也。他眸色一冷,迅速起身追上了姜峤,攥住她的手腕,“铜钱,还给我。” 姜峤步伐顿住,只停顿了一瞬,便淡淡道,“我没拿。” “不是你还能有谁?” “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来,怕是早就掉出来,不知落到哪里去了……休要什么都栽赃到我身上。” 霍奚舟死死盯了她一会,突然转身,又朝方才醒来的崖壁边走去,背影迅速消失在迷雾中。 姜峤恼恨地咬牙,只能硬着头皮追了过去。 崖壁边,霍奚舟半弯着腰,在露水深重的草丛中一寸一寸寻找着,大有不找到便不肯罢休,要为一枚铜钱殉情的架势。 “武安侯!霍大将军!” 姜峤唤了他几声,夜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她抱着肩瑟缩了一下,忍无可忍地提高了音量吼道,“……霍奚舟!铜钱是我拿的,行了吧?能走了吗?!” 霍奚舟站直身,疾步走过来,脸色冷沉。 “离开了这鬼地方就还给你。” 姜峤低气压地丢下一句,转身沿着冰封的溪流朝前走去,霍奚舟在原地略微站了片刻,终于跟了上来。 “……你到底,为什么如此在意这枚铜钱?” 两人朝前走了一段距离,霍奚舟又冷不丁出声问道。 姜峤步伐微顿,静了半晌,才垂着眼扯了扯嘴角,“此刻你还有心情问这些?若能活着出去,我便告诉你。” 霍奚舟动了动唇,却终是没再开口说什么。 *** 朝阳初升,建邺城迎来了第一缕霞光。 越旸乘着软轿从宫中回了公主府,一踏进府门,便见信使又立在廊下,脸上的喜色略微有些藏不住。 “如何?” 越旸屏退了所有人,将信使召到书房。 “岐山那边有人连夜赶回来报信,霍奚舟坠崖……郡王大喜!” 越旸眉宇一松,却没像信使一般喜形于色,很快就收敛了眼中的欣然畅快,低声追问道,“可寻到了尸身?” “这……尚未,生死不明。” 越暘脸色微沉,“既未寻到尸身,何来大喜?” 信使仓皇道,“郡王有所不知,岐山是个极为凶险的地方,每年光是因迷路丧命的人,便数不胜数,更何况霍奚舟还是坠崖……” “找!” 越暘怒斥了一声,“做事若不做绝,便会后患无穷。给本王派人找,死要见尸!” “是……” 信使微微一震,犹豫了半晌还是小声提醒道,“若真要派人在崖底寻找尸身,怕是要平白搭上不少人的性命……” “那些贱奴的性命,难道还值得本王在意?!” 越暘面上已经十分不耐。 信使不敢再忤逆他,低眉敛目应了一声。 越暘忽然想起什么,眉宇间的怒意稍敛,“江州状况如何?” “人已经接到了,再过几日便会到达建邺……” 越旸颔首,若有所思。 *** 岐山崖下,夜色依旧,却连月光也不知何时被浓云掩盖。遍布霜雾的林间愈发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一片死寂,唯独剩下两人逐渐虚浮的脚步声。 姜峤一手撑着从地上随意拾来的树枝,一手牵着霍奚舟的衣袖,摸索着行走在林间。她身上的衣衫都沾了露水,额前的发丝也湿漉漉地贴在颊边,显得颇为狼狈。 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姜峤往前一踉跄,被霍奚舟从衣袖下探出的手掌扶住。 迷雾重重,即便是如此近的距离,姜峤也看不清霍奚舟的面容,只知他握住了自己的手。那温热的温度从掌心传来,让她冻得僵硬的手指略微回温,于是她便没有将手抽出来,任由霍奚舟搀着自己往前走。 前面的霍奚舟忽然顿住步伐,抬手擦了一下手边的树干,身子微僵。 “怎么了?” 姜峤抬眸看向他的背影,问道。 半晌,霍奚舟才低声应道,“又回来了。” 树干上有他用石子划刻的痕迹,他们分明一直在往同一个方向走,可却已经几次三番又绕回了这里。 “夜间太容易迷路,待天亮了再走吧。” 姜峤脸色微白,扯了扯霍奚舟。两人在树边坐下,没有再莽莽撞撞地往前。 姜峤的手在身侧撑了一下,忽然觉得被什么咯了一下,她下意识摸了几下,是个有些弧度的东西,还有好几个穿孔。 她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手一松,将那东西又丢回了地上,整个人凑到霍奚舟身边,声音都在打颤,“我旁边……是什么?” 霍奚舟肩头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眼皮也越来越重,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眯着眼朝姜峤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个狰狞凶恶的骷髅头赫然躺在地上。 霍奚舟眸光轻闪,一脚将那骷髅头踢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嗓音冷冷,“石头而已,大惊小怪什么。” 姜峤这才长舒了口气,松开霍奚舟的手臂,重新蜷起身子环住自己的双臂,疲倦地等着天亮。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峤甚至已经睡了一觉,从昏昏沉沉的梦里惊醒,四周竟还是一片漆黑迷雾,等了许久的天光仍还未亮起。 “怎么会……为何……天还未亮?” 姜峤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嗫嚅了一下干涩的唇瓣,轻声问道。她虽没有准确计算时间,可直觉已经过了至少有七八个时辰。冬夜的确漫长,但无论如何,现在都应该天亮了…… 身旁迟迟没有回应,她转头看去,却依稀看见霍奚舟靠着树干,似乎也睡了过去。 姜峤皱眉,伸手戳了几下霍奚舟的肩膀,“霍奚舟,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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