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经镇子外围的河流, 远远看见岸边聚着一群人和几个官差, 吵闹声传出好远。 施绵在马背上眺望, 头一仰,后脑上蓬松的发髻擦过了严梦舟的鼻梁。 严梦舟摸摸鼻子,将她发髻上的红玛瑙珠花摆正,抬头时见除了他与护卫,施绵与十三都在往河岸看。 “是不是有人溺水了?”十三自问自答, “一定是,官差都来了,人该死透了。” 岸边围的紧,看不见溺水者的模样。 两个跟着东林大夫学医术的, 都想过去看一眼,若是还有救就伸出援手, 若是人已溺亡……十三是跟着东林大夫见过的, 就是想让施绵也亲眼看看书上的内容。 严梦舟瞥了眼护卫, 护卫冲他点头。垂眸静思后, 严梦舟道:“溺水亡者多半浑身紫绀、眼瞳放大, 七窍伴有流血, 模样可怖, 会把小九吓到。” “她看着可一点都不怕,好奇心重着呢。”十三指了施绵一下,纠正严梦舟, “你说的是溺水死亡时间短的, 在水中泡久了, 尸体会变得浮白……” 将另一种情况补充完,两人一起看施绵。 施绵想了下,道:“先让二狗去打探清楚,若还有救咱们再过去,人已经死亡的话,那就是别人家的伤心事了,不好过去惊扰。” 得了严梦舟的首肯,护卫下了马车过去。 三人在小路上等着,十三掏着肉干,自己吃一块,抛出一块给马车上的黄狗,闲着无事,随口说道:“十四你知道的还挺多,以前见过溺亡人啊?你不是大家公子吗?” “幼年丢失过,在外流浪的几年见过。” 这么多年,严梦舟第一次与俩同伴提起自己的事情,施绵歪着头往回看他,被他用下巴蹭了蹭鬓发,不好意思地转了回去。 小动作未被十三发现,他咬着肉干啧啧道:“你年幼丢失,明珠也被人牙子绑过,你们家是怎么回事?祖传丢小孩啊?” 施绵:“……” 严梦舟同样对他不着调的话无言,驱马靠近,从他手中油纸包里拿了两块肉干,一块递给施绵,一块自己吃下。 嚼完肉干,护卫就回来了,道:“已经死了,是镇子上的一个纨绔,整日不是去逛花楼,就是醉酒殴打妻儿,上一任妻子就是被活生生打死的。约莫是遭了报应,昨日醉酒跌入河中淹死了。” “死的是这种人,难怪那么多人围着,没有一个哭丧的。”十三嘲笑一句,问施绵,“要去看看吗?” 施绵还未出声,严梦舟道:“新溺亡的人死相会很可怖,刚吃了东西,不怕吐吗?” 这么一说,几人口中都有点不是味道,施绵皱着脸道:“不去看了,回去吧。” 几人作罢,继续往回走。 这一趟出行很是顺利,施绵的手藏在披风下,被严梦舟抓了一路,下马时她的手还是热乎乎的,都快出汗了。 同行一路本来都习惯那种亲近了,一坐下来用膳,当着菁娘与贵叔的面,施绵又不自在了,与严梦舟保持着距离,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生疏的客气。 菁娘是过来人,一眼看穿了其中异样,弯着嘴角一个劲的偷笑。 她看得清楚,下马时施绵还是被拦腰抱下来的,俩人亲密着呢。 餐后菁娘私下与贵叔笑道:“让他俩多处处,不出一个月,咱们小姐就该撒娇耍赖了,就跟小时候一样。她精神劲儿足的时候闹腾起来,才让人吃不消呢。” 小时候的施绵能折腾吗?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只知道白日里走动的多了,现在没了精力,很想躺下歇着。 回到内室,外衣脱了一半,房门敲响,严梦舟进来了。施绵飞快背对着外面,脱到臂弯的衣裳穿上不是,继续脱又下不了手。 严梦舟见状脚步一停,主动退回到屏风后,施绵这才窘迫地将外衣褪下。衣裳随手扔在床头春凳上,她迅速躺在床榻里侧,与昨夜一样把自己严密裹起来。 施绵躲到榻上了,严梦舟却未再入内,隔着屏风道:“我这就与十三回京去了。” 施绵回想着菁娘送贵叔外出时说的话,大多数是让他别忘了采买哪些东西,偶尔会说几句让他准时回来。 她想学菁娘的话去叮嘱严梦舟,可严梦舟不是去采买,也从来没给她准确的回来的时间,她没法学。 “当心夜里再起热,这几日让菁娘来陪你睡……”严梦舟提醒着,本来很正常的话,在“陪/睡”俩字出口后,变得难以启齿。 前几日一直是他陪/睡的,三晚睡在外面小榻上,一晚睡在内室香软的姑娘的闺床上。 施绵也想到这了,浑身红透,庆幸自己已躺下,才没那么难堪。 望望外面的屏风,她想:菁娘与贵叔可不会隔那么远说话……施绵抓着寝被道:“你进来吧。” 严梦舟绕过屏风进来,径直走到床榻边,床幔有两层,一层是细织蛛网似的的薄纱,一层是浅色的遮光的绞丝绒布,此时只垂下了里面的薄纱,如月光投射在床边,将两人阻隔开。 要说的话都在外面说完了,进来后严梦舟沉默。 在一阵难捱的静默中,施绵脑子飞速转着,终于想出来菁娘说过的一句,并且她可以用得上的,道:“当心淋了雨……” 严梦舟看向窗外的艳阳天,道:“没下雨。” “我知道,我是说后面几日……”不知他何时回来,万一后面几日下了雨呢? “看天色,接下来几日都不会落雨。”严梦舟奇怪,走近一步问,“为什么突然让我当心淋雨?” 施绵发觉自己学来的这句并不适用于两人,严梦舟不但没理解,还被她弄糊涂了。 她脸红红的,将寝被拉下来,艰难解释:“我是在学着做个娘子叮嘱你呢……还没学好……你不要总是反驳我啊……” 再没有比羞怯的坦诚与无意识的撒娇更让人甜蜜与心动的了,严梦舟好一会儿没能说出话,听见竹楼外传来十三的催促声,才沉沉“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十四——你人呢?到时辰了,还走不走了?” 外面十三催着,被菁娘忽悠了几句。 里面俩人静静地不说话,过了片刻,严梦舟问:“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做什么……”施绵声音干涩,躲闪着问,“你不是要走了吗?又不能上来休憩,进来做什么……” “进去看看你。” 施绵的心高高吊起来,面红耳赤地回道:“不可以。” 不让严梦舟进来,但可以让他靠近。 施绵坐起来,压着昨夜严梦舟盖过的被褥爬到床边,隔着纱帘道:“你过来。” 严梦舟按她的要求到了床边,她招手让人离得很近,仗着纱帘阻挡不会被看见脸上表情,悄声说道:“我以前说不喜欢你的长相,不喜欢你很多地方,其实都是怕你欺负我……” “我欺负过你吗?” “我怕啊……你不欺负我,我就不会不喜欢你了。”施绵跪坐着说完,再次道,“你离得再近些。” 严梦舟腰身继续下弯,纱帘丝线细密,两人脸对着脸,都只能看见彼此的身姿,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与神情。 施绵摸了摸嘴角,想着昨夜落在嘴角上的亲吻,心脏砰砰地跳动。 菁娘说夫妻俩要相互体谅,不能只靠一方的努力来维系夫妻情谊。昨夜严梦舟主动过了,今日该轮到她了。 指腹从嘴角滑下,施绵一鼓作气,双手压着纱帘放在严梦舟肩上,直起腰身,对着严梦舟将脸凑了过去,飞快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亲吻被纱帘从中阻隔,唇面相触并没有昨夜那么柔软,但掀起的波澜不小。 亲完施绵即刻退开想要躲回寝被中,从严梦舟肩头收回的手却被抓住,抓得那么紧,让她挣不开。 纱帘被人从中掀开,严梦舟膝盖抵上床榻,上半身探了进来,宽大的身影黑压压地逼近,霎时间,被床帐罩住的闺榻变得狭小,施绵惊呼:“你别欺负我!” “哪有欺负你?”严梦舟松开她的手。 “那你进来想做什么?” “想抱你。” 施绵喉间一噎,咬着唇垂下了眼。她从意识到男女差异后就不敢让严梦舟靠近,这时往床里面缩了缩,偷偷看他。 与昨夜晦暗的环境不同,如今严梦舟眉眼皆暴露在她眼中,她摸过严梦舟的眉骨,知道那有多高多硬,被他的嘴唇亲吻过脸颊,感受过那有多柔软。 施绵拽着衣裳,见他就停在床榻边没有别的动作,慢慢松了手,遮掩地嘟囔:“外出的时候都被你抱了那么久了,还要抱……” 她双膝交错着挪动过去,到了严梦舟跟前,生疏地将双手搭在他上臂,抬眸与他视线交汇,面若红霞,小声道:“抱吧。只许抱,不许别的。” 严梦舟的手抬起,放在了她后腰上,施绵一惊,立即扭腰躲闪。 两双眼睛默默对视,施绵脸上红得快要见血,羞赧地低下头,声音几不可察:“我还没习惯呢……你抱吧,这回不躲了。” 说完视死如归地闭上眼。 严梦舟的双手重新覆上她的腰身,掌心热度穿透薄薄的里衣侵入到她身上,施绵当真未躲,只是抓在严梦舟上臂处的手收紧了。 宽厚的手掌加大力气,施绵顺着那力气趴进了严梦舟怀中。 她不敢动,嘴巴微张着喘气,羞涩极了。 施绵的下巴挨着严梦舟肩膀,呼吸洒在他脖颈,让他心中生出有一种按住她、让两人离得更近的冲动。 僵硬地抱了会儿,严梦舟道:“你绷得这么紧,是我凶了吗?” 施绵过了会儿才回话,声音宛若风中飘摇的落花,忽高忽低的,倘若两人不是抱在一起,就该听不见了。 “没有,我、放松不了……” 头一回和一个男人这样抱着,还是青天白日里,她害羞又无措,还有一点难言的惊慌。 与自己的夫君抱着还会惊慌无法放松,这样会不会太伤人了?严梦舟就没有像快木头不敢动。 施绵分心思量后,羞声补救道:“以后、以后抱的多了,我就不会这样了……” “嗯。”严梦舟道,双臂收紧了些,蹭了蹭她的耳尖。 新婚小夫妻静静抱了许久,严梦舟忽然想起个事情,问道:“我这次要离开个几日,回来后你会不会又不习惯、不让抱了?” 施绵微怔,慎重地想了想,难为情道:“我不确定,但是我感觉会……” “那我早些回来,争取不让你太过与我生疏了。” 施绵小小声地“嗯”了一下,抓在他上臂的手悄悄松开,爬上他肩头,按着结实的臂膀闭上了眼。 两人无声地抱着,内室漾着淡淡的不舍与似有若无的恬淡,忽地竹楼下传来一声狂躁的怒喝:“十年了!姓严的,你他娘的是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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