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阿耶有罪,此时定然就没有还能入紫宸殿议政谈事的资格了。 树一想了想,摇了摇头:“属下去的时候只有陛下同沈大人在,还没瞧见其他大人。” 崔檀令有些失望。 绿枝给她捧了个热乎乎的手炉过来,轻声细语道:“兴许是崔大人还没到呢?陛下的速度总是比其他人要快一些的。” 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又热乎乎的手炉,崔檀令的心仿佛也跟着安定了下去,她点了点头,没再去想这件事了。 绿枝使了个颜色,紫竹便拿了个白玉小锤过来,捶一捶,娘子就会睡着了! 她举着白玉小锤还没开动,就听见崔檀令问:“你们说,这长安,哪里的寺庙最灵?” 她还记挂着之前得知陆峮险些出事时对满天神佛许的愿。 现在陆峮真的平安回来了,按着规矩,她是该去寺庙里还愿,添些香油才是。 寺庙?娘子一向不信这些东西的,从前陪着老太君去山上寺庙烧香都是懒懒散散的,自个儿从不去主动拜,怎得今儿想着这事了? 绿枝想了想:“洪福寺、法幢寺、兴国寺都是长安周边有名的寺庙,老太君从前爱带着娘娘您去的华严寺也是个香火旺盛的去处,多是女眷去呢。” 华严寺。 崔檀令点了点头,她也去过几回,便择个日子去那儿上香还愿好了。 心里一直悬着的事儿都差不多放下了,情绪紧绷了大半日的崔檀令很快就感觉一阵疲乏,倚在柔软的秋香色素面锦缎引枕上,她很快就头一歪,睡着了。 还举着白玉小锤的紫竹:……那她是捶啊,还是不锤呢? 绿枝轻手轻脚地将她的鞋子脱了,又和树一俩人将崔檀令给摆正让她更好躺下,歪着身子睡久了会很难受的。 修竹心细,又去往她身上搭了一条牡丹百蝶穿花锦被盖在她身上,看着她睡得脸蛋红扑扑,绿枝她们这才放心,一块儿去了隔间,免得打扰到崔檀令睡觉。 这一日娘子情绪起起落落的,累人得很,还是叫她好好歇息一会儿吧。 崔檀令这一觉便睡到了暮色四合,陆峮正巧盛着瑰丽晚霞回来了。 她眯着眼睛去看,自窗外绵延千万里的万丈霞光不知何时就被一道高大身影给遮挡住了。 陆峮看着她刚睡醒那副呆模样,十分自来熟地将人揽到怀里亲了亲:“睡好了吗?” 是睡得挺好的。 崔檀令便点了点头。 “郎君呢?” 鼻间浮现的全都是他身上的清苦气息,崔檀令懒懒倚靠在他怀里,刚睡醒的身子还有些乏力,有这么一个人肉垫子靠着,她觉得舒服了很多。 身上没什么力气,她问出来的话也带了些娇,绵绵落在陆峮耳朵里,像是有一团云吹了进去。 挠得人心痒痒的。 陆峮得了树一递过去的口供,心里知道那内侍说的话定然吓到了娇小姐,看着她现在的样子又怜爱又愧疚,亲了亲她的额头:“有你在家里等我,我当然要全须全尾地回来。” 他不仅安全回来了,还用了一个新学的四字儿成语呢! 崔檀令懒懒掀起眼皮瞥他一眼,想撑着手坐起来,可她人靠在他怀里,这一出手,就坏事儿了。 陆峮被按得黑脸泛红:“……我出去了一趟,还没冲澡。” 崔檀令下意识反问:“你骑马去的?” 陆峮点了点头,他又不是娇小姐,面皮厚着呢,哪能坐马车去,多慢。 崔檀令看他的眼神便带了些嫌弃:“那你还不去好好搓一搓?”怎么能草草冲个澡就算了? 冬日里尘土虽然没有春夏时多,但他近日折腾往返,在路上定然也蒙了不少灰尘的。 这么想着,崔檀令不由得默默挪了挪腚,离他远了些。 陆峮看笑了,一把又把还在专心挪腚的娇小姐揽到怀里,粗野地捧着她的脸亲了好几下:“连你的郎君都嫌弃?” 那是当然的了! 崔檀令使劲儿推他:“你快去沐浴,快去。” 陆峮拿这娇气的婆娘没辙,又恨恨地亲她一口,这才甩手去了浴房。 等他走了,崔檀令这才慢吞吞地起了身。 绿枝她们见陛下拐道去了浴房,这才进屋来。 她们可不是娘子与陛下刚刚成亲时那么不懂事的样子了,知道陛下与娘子单独在一块儿时,总要做些羞人事儿,为了不打扰小夫妻亲热,她们都识趣地在屋外候着。 崔檀令睡了一觉之后觉着头发乱糟糟的,又坐在梳妆台前叫树一重新给她绾发。 不要多么华丽复杂的高髻,只简简单单绾成一个随云髻,缀上一朵鹅黄色纱绢堆成的牡丹花,花瓣在昏黄宫灯照耀下散发出柔美光泽,其余什么东西也没加,简简单单一朵国色牡丹,愈发衬得她华容婀娜,美若明珠。 树一的手从前是握刀握鞭的,可到了昭阳殿,她更多是用它们来为娘子绾发,为娘子做些可口的点心。 她低声将从内侍那儿审问来的消息给崔檀令说了。 铜镜中映出的女郎面容上飞快闪过一抹冷意。 “荥阳郑氏……” 她那生得美,但心眼儿很小的大姐姐嫁的就是荥阳郑氏的三公子。 不知此回会不会牵连到她。 心里想着事儿,崔檀令叹了口气,总觉得这些时日很不太平,看来到时候不仅得去佛前烧香还愿,还得请些平安符戴在身上才好。 给陆峮求一个,给阿娘求两个,若阿耶没再固执惹人嫌了,就分给他一个。 给长兄阿嫂瞳哥儿还有阿嫂肚里的小娃娃都求一个,二兄虽然皮厚,但也还是给他求一个吧。 陆峮出来时就看见她在掰着指头算着什么东西,不由得问了一句:“算什么呢?” 崔檀令正想回话,就看见他捧着一条巾帕草草擦了几把头发就准备不管了,可那墨玉一般的发丝上分明还滴着水。 她低声吩咐绿枝:“叫膳房晚半刻钟再上菜。” 绿枝点了点头,又会意地叫宫人们一块儿退下。 “郎君,你来。” 崔檀令招了招手。 陆峮屁颠儿屁颠儿地走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后边少了条尾巴。 崔檀令伸出手去。 陆峮笑着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结果被拍了一下。 崔檀令瞪他一眼:“巾帕给我。” 陆峮老老实实地将巾帕递了过去,接着手又被拉了拉。 “坐呀。” 头枕在娇小姐腿上时,陆峮还觉得有些不自在。 从前娇小姐怎么趴在他身上,他都不会觉得难受尴尬,只觉得她又软又香,恨不得再贴近些才是真的。 可轮到自己时,他却觉得别扭。 “别动。”崔檀令凶了他一把,脚边就是一个大暖炉,待会儿他再挪再动,烫着他了她可不管。 头上传来奇妙的触感。 陆峮呆了呆,娇小姐是在,给他擦头发? 崔檀令头一回做这样的事儿,觉得有些稀奇,她有些笨拙地用巾帕包裹住他的头,呼噜呼噜一顿狂搓,胳膊都有些泛酸了,原本静静躺在她腿上的陆峮忍不住出声:“兕奴……能不能把巾帕揭开?” 盖在他脸上太久,他怕待会儿真被这条巾帕给送走。 崔檀令听着他瓮声瓮气地说话,没忍住笑了笑,又急忙将巾帕从他脸上揭开。 有暖炉烘着,又有她卖力地一顿狂搓,没过多久就能见着他头发干爽许多,没再继续往下滴水了。 崔檀令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很满意,上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和自己柔软乌润的长发不同,陆峮的头发明显要粗硬许多,现下微微湿润,摸着还有些柔软,等到完全干了,那就有些硌手了。 陆峮感受着那只柔软小手一直在自己头上摸来摸去,跟找着了新玩具似的,腾出一只手戳了戳她柔软面颊:“好玩儿吗?” 崔檀令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跟着她又反应过来,正色道:“我这是在给你按摩呢。” 按摩? 陆峮原本都想起身了,听了这话立刻又大爷似的躺了回去:“那再按按吧。” 崔檀令便敷衍地用手在他手上抓了抓:“好了。” 他那么沉一个人躺在她腿上,方才专心给他擦头发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安静下来,就叫她觉得有些别扭。 离得太近了。 陆峮也没舍得再折腾她,娇小姐肯主动给他擦头发,已经很叫他惊喜了。 他翻身坐了起来,看着她脸蛋红红,不由得上手摸了一把,又觉得用手测温不太精准,凑过去亲了一口,一本正经道:“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想做坏事儿了?” 他只是打趣,没想到崔檀令听了却反应很大,用脑门儿狠狠撞了他一下,自己趿拉着鞋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快过来吃饭!” 嗬,这嗓门儿真大! 陆峮慢慢悠悠地往侧间去,想着刚成亲时声音比百灵鸟还要清脆柔软的娇小姐,再想想现在会揪着他耳朵玩儿他头发的娇小姐…… 嗯,真夫妻就是不一样。 她有在越来越爱他。
第66章 [VIP] 第六十六章 用过了晚膳, 崔檀令赶着陆峮先去歇息。 她沐浴涂香膏要费不少时间,他奔波劳碌一日了,还是早些睡下比较好。 反正那玩意儿也没泡上, 陆峮想做什么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也不知道那天他听到她说的话没有。 陆峮不知道崔檀令眼睛滴溜溜转地在想什么, 今日他也的确是累了,见崔檀令轻轻推着他上床去睡, 也就没再拒绝, 捉着她的手亲了亲:“那我先去给你暖被窝。” 也算是他有些自知之明。 崔檀令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去了浴房。 随着她的离去,殿内陡然安静下来, 只能听见烛花乍然爆开时的清脆响声。 陆峮将手背在脑后,想着今日的事。 荥阳郑氏、忠宁伯、武义伯, 还有些躲在更幽暗的地方窥伺着他的糟心玩意儿。 做皇帝可真难。 连日来的事情积压在心头,枕边都是崔檀令身上幽幽柔和的香气, 这样熟悉的气味叫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那些叫他烦恼的事情似乎也在顷刻间远离了他。 他眼眸半阖, 慢慢睡着了。 崔檀令披着碧绿纱衣回来时,见着向来精力无限的人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双手交叠在腹部,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阖着,睡着的样子竟然显得有几分, 乖巧? 崔檀令之前都是睡得比陆峮早, 醒得也比他晚的,仔细算起来,这还是她头一回看见陆峮睡着之后的样子。 还有些惹人爱。 这个念头一出来, 崔檀令自个儿都觉得有些脸红。 若是陆峮听到自己夸他惹人爱,只怕会恼得蹦起来捏她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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