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路过一辆马车,马车上下来一个温和华贵的夫人,她扶起妹妹,掸去了身上的尘土。问清缘由,命车夫去医馆请大夫。” 目光停留在洒进帐内的阳光上,杨一放缓了语速,“隔了一日,那位夫人又来了,还用马车拉来了许多干粮,分给了贫苦的百姓。母亲身体好转,日子还能继续过下去。” “后来从大夫口中得知,出手相救的夫人,原是靖岚公主的嬷嬷。靖岚公主知百姓疾苦,让嬷嬷出城看望,其中大部分银两,来自于公主的嫁妆。” “厉国重新休整,百姓的生活才逐渐有了改善,我也是得空回到家中,才知道那段艰难的日子。我本就敬重靖岚公主,如此,更是臣服于公主的大公无私。” “和亲并不能完全平息战争,局从诞下旻帝时便开始了。新帝继位,便可封后,有了身份权力,才能有机会布局。为以防万一,军中有亲信,才是最稳妥的。” “靖岚公主暗中调查得知我为沐国人,派人来探口风,我自是心甘情愿。” “我因立功被封为将军,接了此次偷袭任务,带着将士,完成计划的最后一步。” 唐钦抓起桌上的石子,在手中捻过,他一言不发,不知是为百姓唏嘘,还是想起战火纷飞的年代,自己在生与死之间的挣扎徘徊。 收回目光,杨一看向唐钦,空气中流转的情绪,他似能感同身受。 “所以这次的完整计划是什么?”轻咳一声,唐钦收回思绪,将手中的石子放回原处。 杨一欲言又止,目光瞥了一眼帐外防守的侍卫。郑宇见状,拉上了帐门上的帘子,“放心,门口守卫的都是心腹,绝不会透露只言片语。” “完整计划便是,提前传出消息,让沐国有所防备,我再带精锐部队诱敌深入,让厉国将领施云带队断后,里外夹击,一网打尽。”活动了两下被麻绳绑后酸痛的手腕,杨一继续说道,“计划中有一个不可控因素,它决定了计划是否可以实施。” “密信。”唐钦虽离皇城较远,来龙去脉,已由陈硕相告,不由得脱口而出。 “是。”看着唐钦,杨一颇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交给卿美人的书籍是否还留存,是否能解出谜底,是否会禀报给陛下,都是未知的,任何一处有了差池,都是失败。” 从另一个衣袖中取出一张叠成小方块的信纸,杨一折开放到唐钦面前的桌子上,“这是隐晦的谜底,婧岚公主本想再次混在书信之中。可突生变故,旻帝严控来往信件,未找到合适的机会。” “宫中出了诸多变故,卿美人在诞下十皇子后,便薨了。”唐钦说罢放低了音调,提及宫中嫔妃,也想起了远在宫中的女儿。 “这...”杨一震惊得竟不知该如何言语,目光停留在写着谜底的信纸上。 “卿美人薨于靖岚公主去厉国后,第二年。我长年驻扎军营,并不了解宫中之事,但百姓口中所说,卿美人在宫中过的并不安稳。家中无权无势,在这个会吃人的后宫之中,又怎能不艰辛。其中缘由不得而知,十皇子由瑛太妃抚养。” 叹了口气,唐钦不住地摇着头,抓起桌上的杯子,杯子应是用了许久,上面很多磕碰出的缺口。仰头将早已凉透的清水灌了下去,当初送女儿入宫,他便是百般的不放心。 “卿美人聪慧,想来是知晓靖岚公主留下的书籍的重要性,可她在后宫寻不到可以托付之人。也就是那时,瑛太妃对她多加照拂,才因此把书籍托付于此。”此为崇王原话,李律布局时曾提及前因后果,陈将军到边疆又传于唐钦。 “瑛太妃虽不解其中含义,依旧将书籍妥善保管,后交予崇王。谜底为崇王所解,禀于圣上。圣上与崇王关系和睦,彼此信任,由此才能完成计划中关键的一环。”余光扫过帘子,唐钦时刻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杨一摇着头露出笑意,“沐国注定可渡过此劫,有如此运筹帷幄的君主,也是沐国的一大幸事。” 唐钦对郑宇做了个手势,看向杨一身上染血的铠甲,“委屈杨将军了,伤口不能医治,还要在施云面前做个样子。”说完郑宇上前,再次将杨一的双手反绑。 “从你们交手时我就觉得蹊跷,所以派人去通知陈将军,无论如何,一定生擒厉国将领。”一阵风吹过,唐钦看向被吹起的帘子,“冲锋陷阵的将领生还,反倒是在后支援的将领牺牲,不合常理。我敢说旻帝一定会答应条件,赎你们回去,留着施云,回去也是个人证。” “施云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对我绝对信任。就算成了将军,也不能掌管所有兵力,军中多几个亲信,才可时刻掌握军力动向。该如何同施云说,我心中有数。”杨一站起身,收敛起脸上的情绪。 “杨将军果然有勇有谋。”唐钦命令道,“带下去。” 天已大亮,杨一被郑宇押回了牢房,这是晟帝修缮边疆城墙防线时,特命人建造的。将近百年,这里一直闲置,甚至被拿来摆放兵器,如今才履行起原有的使命。 将杨一关进牢房,郑宇押着施云前去审问。施云衣冠整齐,唯有铠甲上沾染的点点血迹,打破了他身上所散发的宁静。 施云对事情经过全然不知,审问无非走个流程,只要他对杨一不起疑,回去便可如实禀报,为杨一洗清嫌疑。 阳光洒向城楼,原本坚不可摧的围墙,留下一道道伤痕。也诉说出,柔和月光下的,壮烈与挣扎。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战争中的牺牲品,尸体扭曲的姿势,似是不甘于死在刀剑之下。有风吹过,掀起一阵血腥。 收缴而来的兵器堆在一旁,剑刃上残留的鲜血醒目,待兵器处理后,统一放于兵器库。 燃烧了许久的草垛,在天亮前全部熄灭,空气中弥漫了刺鼻的烧灼气味。草木灰堆积在角落,随着微风,飘散停留。沐国士兵把布料包裹在手上,拾起散落在围墙内的各处暗器,扔进了重新点燃的篝火中。 被暗器剧毒毒死的士兵刺客,身上流出的泛黑鲜血,沿着不同的纹路流动,继而凝固成一片片生命的印记。沐国士兵将他们分离出,堆放在围墙外的一处。 不知剧毒为何,是否会有其他危害,不敢轻易掩埋。郑宇命士兵点燃火把,看着昨日还鲜活的生命,此刻躺在此处,抬起的手迟迟不能落下。 其中有十几年的兄弟,前几日还说到了秋天,地里有了收获,家中的日子就会宽裕很多。可他连夏日的景象都还未看到,这次战争结束就告假回家探望也成了遗憾,统统化为了虚无,惨烈又绝望。 手指不停颤抖,郑宇瞪着双眼,眼中似是含有泪水。身旁士兵的低声抽泣,传入了他的耳中。仰起头,云淡风轻,阳光带着希望,又刺眼的迫使人移开目光。 咬了咬牙,终究是挥下了手臂,士兵得令,将手中的火把扔出。大火遇布料燃烧,滚滚浓烟冲起。郑宇转身离开,用手指抹去了眼角的泪水,这是他们之间曾经的约定。 ‘若是留在了战场,那便是我的宿命。分别那日,谁都不许哭。年少相识,平静地接受这一切,亦可走的了无牵挂。’ 他手中抓着用破布捆起的包裹,里面装的是牺牲士兵的随身物品,若是有机会送还各自家中,也是一个念想。 在群山山脚向阳处,沐国士兵合力挖了坑,坑大且深。将其余牺牲的士兵掩埋于此,入土为安,来年山上花开锦簇,也是生命的延续。 地上的斑斑血迹,无论如何清除,依旧保留了浅淡痕迹,或许等到时间变迁,它们才会随着历史的进程,掩盖于滚滚红尘之中。亦如留下点点伤痕的城墙,扛过了漫长的风吹雨打,细微的伤痛,远不足以击溃屹立不倒的身躯。 流程走过,施云被押回了牢房,陈硕与唐钦互通了情况后,骑马带兵去收拾与渝国军队的战场。这场单方面的压制,全灭的渝国军队,说不上喜悦的胜利。 渝国将领程录衣衫浸染了鲜血,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手指半拢,维持着死命抓住沐国士兵手腕的姿态。长剑斜插地上,剑刃在激烈战斗中满是划痕,剑柄也碎裂开,两块掉落在程录身后。 埋骨他乡,成了程录在内,为信仰所坚定之人,最终的归宿。 悲伤决绝的赴死,是他们不肯妥协的态度。可造成这个结局的,是无尽的贪婪与欲望,以及为此罔顾生命的高位之人。 对程录这个亦敌亦友的对手,铁血铮铮的汉子,陈硕是有着敬意的。目光停留在程录残缺的长剑上,命令道,“把长剑一起埋了。”说完转身回了城门处,他还有使命尚未完成。 士兵得令捡起了地上的长剑,断裂的剑柄只有一块,寻不到另一块的踪影。此地士兵众多,方才又清理尸体,乱中丢失,也是合情合理之事。士兵也未再寻找,直接扔进了坑中,掩埋上泥土。 事件详情由唐钦写于书信之中,陈硕军队启程回皇城,将士众多,再快也要耽搁些时辰。朝廷在等待边疆情况,才可依此,制定下一步计划,唯有快马加鞭送去宫中,禀报李律。 护送密信人选,唐钦只信赖军中心腹。郑宇需驻守,以便处理后续事宜,处理完伤口,缠着绷带的陈校尉接下了任务,迈步上马,向着皇城方向奔驰。 与此同时,另一封书信也向皇城方向行进,来自于淳王李念迎接成赫亲王的军队中。 ---- ==== # 谋动卷 ====
第九十四章 ==== 李念所去的偏远乡镇,与唐将军所守边疆相距甚远,他并不知晓那场夜幕下的战争。 随行所带去的侍卫武艺高强,一路快马奔波,迎上了成赫亲王的马车。迈步下马车恭敬的行礼,李念这才见到朝臣口中所说,远离皇城三十余年,避开世间纷扰的皇叔。 一辆简朴马车,跟随的两个侍女与三个侍从,便是成赫亲王李闵在乡镇的全部家当。若是不说,怕是无人会想到李闵尊贵的身份,有点家财的地主,也不过如此了。 掀开帘子,李闵走下马车,扶起了行礼的李念。看着侄儿与自己几分相似的眉眼,才觉几十年时光恍如隔世,他离开皇城时也是这般年纪。 马车上还坐着成赫王妃江云舒,江太傅与太后嫡妹,李闵专情,只娶一妻。她用手帕抵在唇边咳了几下,并未下马车。 “这是陛下的心意,路途尚远,舟车劳顿,也可舒服些。”李念说完,指向后方的马车。车舆简洁并无装饰,内里却是奢华无比,毫无怠慢之意。 李闵未曾推辞,笑着谢过,命侍女扶着江云舒上了马车。除一个带锁的雕花木箱子随身携带外,其他物品由侍从带回。皇城府上吃穿用度皆已备好,无需他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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