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会如此,她又怎会说出那样的话? 想到这,姜云静面上隐隐生热,眼神也不自然地移向了窗外。 “好端端的怎么又红了脸?”谢忌瞧出她的异样,凑近几分,眼中浮起戏笑,“我们泱泱这是又想起了什么?是昨夜……” 还没说完,嘴就被一双手飞快捂住。 “不准你说!” 看着眼睛瞪圆的姜云静,谢忌闷笑了两声,没再继续说,只恶劣地用唇碰了碰她的手心。 温热的触感传来,姜云静被烫着似的猛地抽开手。 回过神来,抽出袖间罗帕,故意在手心里嫌恶地擦了两下。 谢忌看着她的动作,似笑非笑,“怎么,又嫌我恶心?” 姜云静收好罗帕,头也不抬:“谢将军知道就好。如今我既嫁与你,自会守着夫妻本分,可并不意味着我就愿意同你亲近。平日里还望谢将军离我远些。” 谢忌冷笑一声,轻轻捏起她的下巴,用修长的手指意有所指地碾了碾她的唇角,“昨日在你里面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恶心?” 姜云静一张脸顿时红得滴血,还没来得及反应,马车却忽地一顿。 谢忌便也松开了手,放过了他。 姜云静以为是到了宫门口,心中狐疑为何会这般快。见谢忌掀开了车帘,她也整了整衣裳准备下去,可还没起身,却见他只是弯腰从外面接过了个食盒。 食盒被放在车中的案几上,谢忌打开盖子,隐隐有香味飘出。 因为起得晚了,两人出门时根本没来得及用饭,姜云静其实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只是方才光顾着说话,忘了这一层。 此时,一闻见这香味,肚中馋虫登时大作。 可方才两人才吵过架,气氛还有些冷,姜云静也没好意思去瞧那食盒里究竟装的是什么,板着脸坐在那装作视而不见。 谢忌知道她拉不下来脸,也没在意,从食盒里端出个瓷盅,递到姜云静面前。 “姜姑娘,用点吧。” 谢忌语气温和,神色自然,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姜云静这才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一碗香油馄饨,汤色清亮,上面还浮着几缕芫荽和蛋丝,香味直往她鼻子里钻,那味道闻上去竟有几分像她最爱的御街甜水巷那家的。 原来,在出门前,谢忌就吩咐小厮到甜水巷点一碗馄饨,提前侯着,等到马车到了再递上来。 姜云静确实饿了,一想到今天还要在宫里待上大半日,也硬气不起来了,接过瓷盅,低声说了句:“多谢。” 客气得谢忌都是一愣,见她拿着汤匙小口小口地吃起来,哼笑一声,也没再计较。 姜云静本想问他怎么不吃,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管他作甚?那般身强体壮,饿一两顿想来也没事。 于是,自顾自地慢悠悠吃起来,热气蒸腾,没一会儿鬓边就沁出了细汗。吃完后,腹中暖洋洋的,果然舒服了许多。 把瓷盅轻轻搁回到案上,谢忌又递过来一盏茶,她慢慢喝了几小口,然后从袖子里掏出罗帕掖了掖嘴角。 过程中,谢忌靠在车壁静静地看着她这一番动作,嘴角噙笑:“泱泱这样的佳人,果然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姜云静手上动作顿了顿,以为他又要开始说些有的没的,却不料谢忌说完这句却没再打趣,而是敛了笑意,语气认真了几分:“接下来我要出门一趟,会带着你一道,你这般娇娇柔柔,恐怕到时候会吃些苦。” “出门?去哪儿?”姜云静蹙眉,满脸的拒绝,“我可吃不了苦,要去你自己去。” 说完,又觉得语气太生硬,毕竟吃人的嘴软,补了一句:“我在家等你就好。” “哦?”谢忌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笑了笑,“你会等我回家?还是趁我不在,好溜之大吉?” 姜云静被戳破心思,有些慌张,否认道:“说好一年,我怎会不遵守约定?” 事实上,姜云静确实没想过遵守约定,因为她觉得谢忌根本也没想过遵守约定,只不过是拿一年当做幌子,毕竟他向来嘴里没一句实话,心思难测,若她真的又犯蠢信了她,恐怕到时候只能悔之不及。 可若是谢忌离开上京,她倒是能寻到机会逃掉,只是……也不知到时候他会不会为难沈家或者她爹爹。 所以,此事还需好好筹谋一番,不能轻举妄动。 谢忌看出了她的心虚,也没点破,就算他人不在上京,也不可能让她逃走。何况,这一趟行程,姜云静是不会拒绝的。 想到这,谢忌微微一笑:“你不问问我去哪吗?” 姜云静心道,管你去哪,嘴上却还是敷衍他:“那你去哪?” “江南。” 果然,姜云静来了些兴趣,想了想,问:“是为了海运的事?” “也不光这个,另外,我派出去的人打听到了一些你弟弟的消息。” 姜云静愣了片刻,眼睛亮起来:“真的?” “目前尚不能确定,得等到了那再看。” 虽然谢忌没有多说,可姜云静料想他不至于会在此事上骗她。 既然和弟弟有关,那她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了,于是果断点点头:“那我跟你去。” 谢忌沉默片刻,看着她:“这一趟或许会有些辛苦,你想好了?” 姜云静一脸不以为然,她可不像谢忌以为的那般娇柔,往日在江南做生意时,她也没少去过那些偏僻之地。 “谢将军若不信,等着看便是。” 谢忌哈哈一笑,点点头:“好,那我拭目以待。” 马车入了宫门,姜云静同谢忌分道而行,他要先去面见圣上,而她则要去后宫拜见皇后。 毕竟是第一次入宫,姜云静心中难免忐忑,小心翼翼跟在内侍身后,朝着后宫走去。 在夹道上走到半途,远远的便瞧见有人抬着步辇过来了,步辇上似坐着锦衣华服的女子,姜云静猜想应该是哪位宫妃,可也没有细想,跟着内侍退到甬道一侧,垂首行礼。 却不料步辇经过时,坐在上面的人余光瞥到了甬道旁的俏丽身影,眉头轻皱,做了个手势,身旁宫女立即让步辇停了下来。 片刻后,姜云静听见个娇媚中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抬起头来。” 姜云静并未意识到叫的是她,还杵在那没动,直到身旁内侍提醒了一下,这才抬起脸来看过去。 只见步辇上的女子生得丰姿冶丽、艳若海棠,眼角一粒朱砂痣更添几分妩媚,穿着一身金丝孔雀翎大袖宫裙,头上堆金叠玉,单是那气势便绝非普通妃嫔所能有的。 越贵妃也在打量着姜云静,方才她便瞧着这个年轻女子身段不俗,觉得眼生,于是便叫停了步辇,如今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后,心中微微一惊。宫里倒是许久没有出现过这般颜色了。 可见她打扮又不似后宫妃嫔,况且,长着这样一张脸也逃不过她的眼睛,想来大概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女眷吧。 还没等她开口,一旁的内侍就已心领神会,出声道:“贵妃娘娘,这位是谢将军新娶的夫人。” 听到谢将军三个字,越贵妃眼睛微微一眯,打量着姜云静的目光瞬间锐利了几分。 “哦?”越贵妃拖长声音,“原来就是你啊,礼部郎中的女儿,对么?” 姜云静此时也猜出了她的身份,恭敬答道:“回娘娘的话,是。” 越贵妃挑着眉拨弄着手上的一枚金镶玉戒指,“听说,成亲那日,小九还闯了祸,差点坏了你们的婚事。” “九公主不知内情,有些误会罢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越贵妃扯唇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说来,夫人同谢将军还真是一段奇缘呢,本宫听了都有些动容,只不过,本宫倒是有些好奇,谢将军在西北多年不归,将你瞒在鼓中,夫人心中也无怨恨?” 姜云静心中微讶,一般人也只会对这段姻缘啧啧谈奇,却不会觉得她能有何怨恨。毕竟,夫君荣归,从书生变作将军,而她也一朝飞上枝头,合该庆幸才是。 可越贵妃却问她怨不怨恨,倒是有些不同寻常。 怨恨自然是怨恨的,何况,旁人只以为他是后来才恢复了记忆,可姜云静却知道,这一切从一开始便不过是他的筹谋。 可饶是怨恨,她也不会对越贵妃袒露,装出副贤良大度的样子:“夫君也是身不由己,战事当前,当以家国为重,民妇能够理解,并无怨恨。” “家国为重?”越贵妃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讥讽,“男人么,总是如此,口口声声家国为重,其实不过是满足一己私利。本宫还以为夫人或许会清醒些,想来是本宫看错了。” 姜云静摸不清她的想法,虽则对她的话也有些认同,但嘴上只说:“民妇蠢笨,辜负娘娘期许。” 越贵妃面色淡淡地打量着她,看不出喜怒,过了片刻,才又微微一笑:“本宫是要提醒你,莫要为他人作嫁衣裳。夫人莫不会真以为,像谢将军那般的人物会执着于儿女情长吧?” 姜云静装作惶惑不解的样子。 越贵妃示意她凑近几分,挑了挑眉:“他娶你,会不会只是因为你恰好是他需要的那步棋?” 说完,也不多解释,靠回去做了个手势,步辇便又重新被抬起。 姜云静在那立了片刻,隐隐约约明白越贵妃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本就从未觉得谢忌娶她是真的出于情爱之故,当年他能够舍下她三年不归,如今再有算计也并不令人意外。 不过,她一介小官之女,身份低微,又有何可利用的呢?除非,他利用的本就是她身份低微这件事。毕竟,走棋时示弱也是一种迷惑对方的招数。 当然,她也没觉得越贵妃是在“好心”提醒她,谢忌既然是太子一派的,同越贵妃必然是势同水火。 回到景阳宫,越贵妃倚在塌上,身旁放着一碟切好的秋梨。 宫女碧枝立在一旁,为她揉捏着肩膀,“方才娘娘为何要提醒那谢夫人?她既是谢将军的人,又怎会轻易相信娘娘的话?” “不管相不相信,怀疑这种东西,有个种子便能生根发芽。” “那谢将军真是出于算计娶她的?” “是,也不是。谢忌此人心肠狠辣,可据我所知,对此女倒确有几分真心。可真心嘛,就似彩云琉璃,最易破碎,也最掺不得杂质。但凡有一分算计,便足以万劫不复。” 碧枝听得一知半解,“娘娘是想借谢夫人之手对付他?” 越贵妃沉默片刻,眼中划过一丝阴郁:“如今我处处受制,长乐宫的那个也出了老巢,若再不有所作为,恐怕真的要让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今日不过是给他添些乱,省得那个姓谢的小子成日给本宫找麻烦。” 说完,勾唇笑了笑,叉了一块梨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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