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柔柔道了声“好”,顺道接过姜修白擦完手的毛巾,转背递给一旁的春桃,还没回过头,却听姜修白又在身后说:“此事还是先跟静儿说一声,问问她什么想法。” 陈氏神色微滞,转过脸又换上副笑吟吟的模样,“这是自然。妾身本今日就想同大姑娘说说这件事,只是她出府还未归,便想着晚点再找她。” “还未归?”姜修白眉头蹙起,觑了一眼窗外天色,“都什么时辰了,一个姑娘家,整日在外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 陈氏掖了掖帕子,笑道:“大姑娘许是在江城自在惯了,刚回京一时适应不过来也是能理解的。只不过……” 提起江城,姜修白越发不虞,“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今日徐夫人来时碰巧也遇见了大姑娘,见她装扮得鲜亮又说要出府,神色间似是有些不快。妾身听说州牧家家风严谨,对孩子们管教甚严,不免有些担心大姑娘若是真的嫁过去,怕是会觉得拘束。” 闻言,姜修白冷哼一声,“拘束?我看正是我平日里对她管束太松了!外人看见她这副样子,还以为我们姜家的孩子都是这般轻佻任性。” 陈氏忙安抚道:“徐夫人倒也没多说,夫君你消消气,气坏起身子就不值当了。大姑娘平日里倒也乖巧……” 可盛怒上的姜修白哪管这些,一摆手打断陈氏的话,“你不用劝了,我知道你心软,又顾忌着继母的身份,平日里对她管得松。可这样只会越发让她没了规矩,既然她已经回来了,就不能再摆出那副在江城学到的那副市井做派。” 说罢,沉了声,一指立在一旁的春桃。 “你,去看看大小姐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立刻让她过来回话。” 扶风院中,姜云静已回来大半个时辰了。 正坐在桌边准备用晚膳时,陈氏身边的春桃却匆匆忙忙跑来了扶风院,传话说是老爷让她赶紧过去一趟。 青棠看着刚端上来还冒着热气的菜,眉头皱起,“那小姐还用膳吗?” 姜云静手执银箸,挑起一块片得薄薄的鱼,慢悠悠道:“用啊,为何不用?” “可老爷那边似乎很急。” “急?有多急?”姜云静轻哼一声,一脸不以为意,“当年娘去世前他都没赶到,现下倒是急了?那便让他急着吧,天塌下来,他个儿高,先顶着。” 其实姜云静知晓姜修白是个炮仗性子,一点就燃但灭得也快,此时过去定是撞上枪口,不如等他自己冷静片刻,左右当也不是大事,大概又是听了些“耳旁风。” 便也真的不急,用完膳赶到翠玉院时,已是小半个时辰后。 如姜云静所料,姜修白本是怒极,看了会子书,倒平静下来不少。 说起来他对姜云静虽有诸多不满,觉得她许多方面都随了沈家人,可到底是自己的亲闺女,人还没嫁过去就被对方挑拣上了,这也让他心里有些不痛快。何况,大梁朝风气本也开放,并不是非要将女子日日拘束在闺阁,这益州的未免有些吹毛求疵了。 于是姜云静见过礼后他也并未直接开口斥责,捂着拳头清了清嗓子,先是问了问她回来这阵子的情况,过后方才提到出府的事。 “你一个姑娘家,在家绣绣花、弹弹琴不好吗?也及笄了,成日里往外跑,不像话。” 话说得不重,陈氏听出他这是消了气了,添了句:“姑娘家贪玩些也是常有的,大姑娘也没惹出什么事,夫君就不要责备了。” 姜云静哪里不明白陈氏这是在变着法的拱火呢,幸好她早上出门见到徐氏时就留了个心眼,于是只平静道:“爹爹教训得是,只是今日女儿出府确是事出有因。” 说完,命青棠拿出个油纸包袱。 “女儿记得父亲往日一到春日就爱犯咳症,前些日子去国公府,纪妹妹提到纪国公也有这个毛病,便给女儿介绍了个大夫,说是治咳疾的圣手。今日女儿出府为的便是此事,却不料反倒惹了爹爹生气,是女儿不孝。” 原来静儿出府竟是忧心自己的身体,姜修白听完,脸上已是红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旁的陈氏见状,忙笑道:“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妾身看这话说得真是没错。说起来往日夫君一咳,姝儿也焦心得不得了,还自己下厨做过几次梨子水儿呢,结果煮出来黑乎乎的,根本入不了口,结果夫君还真喝了下去。幸好夫君现在已经不犯咳症了,不然还得硬着头皮喝呢。” 忆及旧事,姜修白眼中有了笑意,摇了摇头,“姝儿那梨子水啊,现在便是咳我也喝不下去了。” 陈氏掩帕一笑,目光转而落到青棠手上的药包上,“只可惜白费了大姑娘一番孝心。” 姜云静笑笑,“姨娘这话说的,爹爹不生病了有何可惜?我们身为儿女的不就是盼着父母身体康健吗?” 她一口一个“姨娘”,陈氏早听得心中早不痛快,此时又被她这样一怼,只能强压住火气僵着脸来了句:“大姑娘说得对,是我失言了。” “静儿有心,为父自是知道。”姜修白此时早已消气,又想起陈氏提起的事,“正好你过来了,有件事还需同你说一说。” “爹爹请说。” “你母亲为你寻了门亲事,是益州州牧家的嫡子。” 虽早知道这件事,但姜云静还是做出了一副惊讶羞怯的样子,闻言也只垂首默默不语。 见姜云静害羞,姜修白也觉得有些尴尬,给了陈氏一个眼神,“详细的还是你来同她说吧。” 陈氏应了一声,转头对着姜云静:“说起来,在国公府上大姑娘也见过徐夫人一次,今儿中午又碰上了,倒是格外有缘分。徐夫人待人亲切,那益州州牧据说也是个贤德之人,膝下唯有这一个嫡子,听闻也是人才不俗、品行端正,姑娘若是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只是夫君觉得此事还需问问姑娘的意见,不知你是否愿意?” 姜云静听得心中冷笑连连。缘分?她同个夫人有什么缘分? 只是现下益州的消息还未打探到,她不知道这陈氏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此时拒绝只会师出无名,或许反倒会激怒姜修白,坏了事。 于是压下心头那股恶心,抬起头羞涩道:“女儿全听父亲安排。” 见一向反骨的姜云静如此乖顺,陈氏倒有些意外,一时有点闹不清她是个什么想法。 姜修白也甚是满意,抚着须点点头,又想到益州到底远了些,她一个女孩儿嫁过去,不免孤单,于是安慰道:“这益州州牧是个有能耐的,日后定会调回京中。你不必担心离家太远。” 姜云静恭顺道了声好,心中却想,离家太远?她巴不得。 陈氏继续说:“姑娘既愿意,那便再好不过。只是过些时日州牧夫妇便要离京,徐夫人的意思是最好在这之前定下来,约莫着过几日便会找人来提亲。” “好,若是定下来,静儿的嫁妆那些个你就多费心。她母亲当年留的不少,虽说这门亲事有些高攀了,但也不能让人看低了。” 闻言,陈氏掐了掐手心,勉强挤出个笑,“夫君放心,妾身自当尽心去办。只是有些东西还得跟大姑娘商量着来。” 见话说得差不多了,姜修白微一颔首,又把目光落到姜云静身上,“既然都要说亲了,这些日子就别往外跑了,在家养养性子。” 姜云静自是道好。 “姑娘怎么就答应了那门亲事啊?”一回扶风院后,未等姜云静坐下来,青棠便着急问道。 “你急什么?现下八字还没一撇呢,三书六礼都没过,急的该是陈氏,不然她今天闹这一出非把我困在府中作甚?” 见小姐一副有数的样子,青棠略略定了心,可转念一想,又问:“那现在老爷不让姑娘出去,陆公子那边怎么办?” “谁说的?”姜云静躺倒在塌上,松了松肩背。“我自然能出府,你忘了过几天是什么日子了?” 青棠凝神想了片刻,忽一展颜,笑道:“三月三!” 三月三上巳节,向来是上京最热闹的节日。 果然,隔日,晋国公府的纪大小姐就来了信,信上说要邀约姜云静同她一块去郦水春宴。
第22章 三月三,轩辕生。 这日清晨,姜云静是被一群叽叽喳喳的新燕叫醒的。 好奇走出去,果然在窗外的廊檐下发现个新筑的泥巢,一抬头,几只憨态可掬的雏燕正探头探脑地与她对视。 那模样惹得姜云静噗嗤一笑,犹带几分惺忪睡意的面上顿如春水吹开。 “好呀,倒会选地方。” 一旁的青棠促狭笑道:“这下小姐可睡不了懒觉了。” 外面春景正盛,连带着人的心情都为止舒展。 憋在家里好几日的姜云静一伸懒腰,眯眼越过廊檐望向如洗碧空。 “东风吹绿,是个好日头啊。” 两人说说笑笑,回里间梳洗。 坐在铜镜前,青棠拿着柄木梳正给姜云静挽发。 “也不知今日陆公子会不会去。” 提起陆玄京,姜云静神色有几分不自然。自那日被青棠提醒,她这些天闲时倒是读了不少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其中有好些桥段实在看了让人面红心跳,读到一半就读不下去了。 若要让她那样对陆玄京,实在是…… 姜云静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故作平静道:“你管他作甚?” 青棠古怪望她一眼,不知她为何又变作了这般漠不关心的样子,前几日不还信誓旦旦说要引人上钩? “小姐改变主意了?” “那倒没有,只是此事不急。” 青棠将珠钗轻轻送进姜云静发间,“可益州那边的不都快要来提亲了?” 姜云静抿着嘴没说话,确实,陈氏那边逼得紧,她派去益州打探消息的也没回复,若是真交换了庚帖倒麻烦了。 “可要按话本子里写的那般,我实在是做不出。” 青棠思忖片刻,“其实呀……此事倒也没那么难,若是陆公子本就有意,根本无需小姐在这边苦恼了。” “我如何知道他有没有意?” “所以呀,今日小姐若是遇见陆公子,何不试探试探试探?” “试探?” 接着,青棠俯身在耳边低语了几句,片刻后,姜云静脸上已浮起了淡淡红云。 “你个丫头,乱说什么!” “小姐若不信,到时候试试便知。”青棠顿了顿,眼珠子一转,笑道:“反正奴婢看小姐也没更好的主意了。” “好呀,你敢排揎我了。” 说完就要去挠青棠的痒痒,吓得她拿着梳子就跑。 屋内很快响起一阵银铃似的笑闹声。 因着春光好,姜云静今日十分应景地穿了件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外面罩大袖对襟罗纱衫,更衬得她面若桃花、眼若春水,行止之间如纤云飘散,轻盈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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