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金源从游廊拐角折出来时,远远便似看见一团粉色烟云朝着自己而来,飘飘渺渺恍如画中仙子,看得他愣在那好一会儿没回过神。 三年未见,自己这位大表妹出落简直越发让人移不开眼了。 他心中一动,面上堆笑,快步走了过去。 “表妹!” 姜云静忽听见个男人的声音,眉头一皱。 这里不是内院吗? 等来人走近时,她看了好半会儿才认出来是谁。 陈氏嫡亲哥哥的儿子,陈金源。 对方倒是叫得热络,一口一个“表妹”,说话间目光还像牛皮糖一样在她身上滚来滚去,惹人生厌。 姜云静冷着脸,并不耐烦应付。 陈金源自然是察觉出来她的冷淡,也不在意,美人嘛,多少有点脾气。何况她平日里最是和他那好姑姑不对付。 “表妹这是去哪?” “出府有点事。” 陈金源轻舔嘴唇,笑道:“表妹回来了还一直未有机会得见,今日碰上还真是有缘。” 不理会他的殷勤,姜云静冷淡开口:“陈公子,我并非你的表妹,你表妹现下在翠玉院呢,若是无事,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他有所反应,直接带着青棠侧身走了过去。 空气中还遗留着一段甜香,他轻嗅几下,回头望向那抹婀娜背影,摸了摸下巴,露出个猥琐的笑,“哼,早晚让你在我身下哭着求饶。” 等彻底看不见人影后,陈金源这才又晃着步子慢悠悠朝翠玉院走去。 姜云姝今日也要去郦水河畔。 一上午,衣服换了七八身,钗子簪了又拔,乱糟糟地堆在妆台上,到头来还是不满意。 “娘!我都多久没有打头面了,还有,这些衣服都是去年的了!让我怎么穿出去啊!” 坐在一旁喝茶的陈氏瞥了一眼她手上的那条桃红绣花绫裙,蹙眉道:“这条裙子去年做出来都没穿出去过,哪里不是新的了?” 闻言,姜云姝把嘴一噘,直接将裙子扔开,一旁的丫鬟见状赶紧接过抱在了怀里。 “那就更是了,去年都没穿出去的裙子今年又怎会穿出去?” 她怏怏不乐走到陈氏身边,挽住她的胳膊撒起娇:“娘,你都不疼孩儿了。往日春天你都会给我做那么多身衣裳,怎么如今我及笄了,正是要出去见人的时候,你反倒抠门起来了呢?” “你呀你,”陈氏一点她额头,“我看就是太惯着你了!哪家小姐像你这般一个春天就要做十几套衣裳?” “哼,”姜云姝一脸不以为然,“那是她们家没钱,做不起。可咱们家不一样啊,虽然父亲只是五品官,可……” “可什么?” 陈氏一想起那些财产都是沈氏留下来的,心中陡然不快。 见陈氏面色不虞,姜云姝立时讨巧卖乖道:“可娘亲疼我啊!” 陈氏这才展颜一笑,“油嘴滑舌的,跟谁学的?” “跟我学的啊。” 陈金源在外间早听见了母女二人的对话,大步跨过门槛,笑着接了句。 “表哥怎么来了?” “来给你救急啊。” 姜云姝一听,眼睛亮起来,“表哥是来给我送衣服的?” 陈金源笑了笑,挥手叫跟在身后的丫鬟把个锦缎包袱递过去。 “知道你今日要去蓟水边,姑姑一早就让我准备了。这可是江南最新的样式,用的最上等云雾绡。” 姜云姝早打开了包袱,伸手抚过那触手冰凉又柔软的衣料,面上愁色顿消,转头一笑:“还是娘亲对我好!” “哼,那我呢?这东西可不好弄,哥哥我找了好些人才辗转运回来的。” 姜云姝高兴了,嘴格外甜,笑道:“表哥自然是最好的。” 陈氏被她吵了半日也是头疼,见事情已经解决,催促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收拾了就赶紧出去吧。俞家小姐今日不还约了你吗?” 说完,从桌边起身,给陈金源使了个眼色,“源儿,你同我出来一下。” 姑侄俩走到院外的一方僻静处。 陈氏低声问:“周婆子那件事究竟办妥了吗?” “人当天就直接拖到山里挖坑埋了,死都死了,姑母有何不放心的?” 闻言,陈氏这才放心了些,捏着帕子抚了抚胸口,“我这几日总是有些心慌,觉得要出事似的。有一日还梦到了那婆子,一身是血的,吓得我半宿都没睡着。” 陈金源笑道:“姑母是最近太劳累了吧?那周婆子是病死的,身上哪会有血?何况,那周家大郎也没了,如今就剩下个不中用的小儿子,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 “你说的也是,也许是我多心了。” “姑母若是万一担心,去庙里烧柱香便是。” 陈氏点了点头,脸上却还是个隐隐发沉的表情。 陈金源觑着陈氏的脸色,试探问道:“姑母,侄儿听说你要将大表妹嫁到益州去?” 陈氏瞥他一眼,并未接话。 “说还是益州州牧的嫡子,姑母就不怕她得了势日后反过来对付你?” 闻言,陈氏冷笑一声,“那也要她有命来对付我。” 陈金源心中一惊,“姑母这是何意?” 陈氏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低声道:“你以为这样的好事这能落到她一个商户女头上?笑话,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那益州那边打的什么主意?” “徐州牧的这个儿子既不是现在这个徐夫人生的,还是个耳聋腿瘸的废物,可徐州牧对他宝贝得紧,说是以后家产都要留给儿子。徐夫人哪能如意?刚好么,这大姑娘不是克夫吗?克死个病秧子也不出奇。” 说到这,陈氏嘴边露出个阴恻恻的笑。 陈金源则愣在一边半晌没有出声,回过神来才又问:“可大表妹那么多嫁妆,这样不是便宜了那个徐夫人?” “这件事不是我求她,而是她求我。她手里没钱,跟那个俞夫人一样,两人还是表姐妹呢,一对穷光蛋。她既有把柄在我手上,等到姜云静死了,那些嫁妆大半都得回到这儿。” 好一个杀人谋财的妙计,饶是知道陈氏是个什么样人物的陈金源也不由得在心中叹一声,这妇人也忒毒了点。 “所以,你就别想着姜云静了。到时候钱到手,姑母肯定不会亏待你,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陈金源嘿嘿一笑,“那是,那是。” 心里却盘算着,既然这姜云静早晚都得死,那死之前不得寻个机会让他爽一把? 姑侄二人各怀心思,一时都没了言语。 上巳节乃是上京城春日里最热闹的节日,满城的百姓都会汇聚河边,踏青宴饮、游春折柳,年轻男女们则会在河畔互赠香草,以表心意。 荒凉了一冬的郦水边,此刻已是草木蔓发、莺啼燕语,一派春光融融之景。 晴风破冻,吹开水边花枝,远望过去,梢头地上皆是浓艳一片。一辆马车自西而来,“吁”的一声后,停在一株开得正盛的桃树之下。 帷裳掀开,一位身着粉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缓步走下车来。 她身姿如云,眉目如画,抬首望过来时,一张芙蓉面比那身后桃花似还娇艳三分。 美人头上,袅袅春幡,迎风招展。 立在不远处的几位公子不约而同停住话头,目光齐齐落在女子身上。 “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不知是谁恍惚吟哦出一句。 旁边立时有人打趣道:“李公子这春幡未动心先动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何不可?” “你可知这是何人?” 身旁几人皆好奇转头望向说话那人。 “这便是姜郎中府上的大姑娘,传闻天煞孤星,命中克夫。李公子这是为了颜色不要命了?” 闻言,方才还面带遐思的男子顿时变了脸色。 “子不语,怪力乱神。陈公子既受圣人教诲,便不当如此妄言。” 正在此时,一个温润清亮的声音自众人身后响起。
第23章 众人回头一看,说话的原是纪国公府的大公子纪珣。 他穿着一身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广袖玉簪,端的是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衬得旁人都黯淡几分。 被他当众驳斥的公子自觉丢了面子,可碍于纪珣的身份,也不敢多言,只讪讪不再开口。 却不料纪珣身后忽冒出个女子,把方才那人一打量,神色间鄙夷尽显,“本姑娘当是谁呢,三年不洗口,一张臭嘴。” “瑶瑶,不得胡言!” 还没等那人张口反击,纪珣就先开口轻斥了一声。 纪知瑶不服气地撅了撅嘴,轻哼一声,甩袖朝着姜云静那边去了。 “泱泱!” 这厢姜云静正转身要向河边走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个脆生生的声音。 转过背便瞧见穿着个鹅黄云锦裙的纪知瑶正朝着自己快步走来,雀跃欢欣似枝头蹦跳黄莺,姜云静不由得嘴角一弯。 “我当是哪只俏生生黄鹂鸟来了呢,原是我的瑶妹妹。” 纪知瑶眼睛一眨,“你是桃花仙,我是黄鹂鸟,正适合一处春嬉。” “自己臭美去,别带上我。” 两人走近后把手一牵,立时就是个亲亲热热的样子。 “泱泱你怎么才来,我都在琼仙阁等你半天了。” 这日上午,太子妃在琼仙阁设下了曲水流觞的雅集,邀请了一众贵女参加,纪知瑶便在信中叫了姜云静同去。 “太子妃设宴,我怎好出席?” “那有什么?”纪知瑶把嘴一撇,是个满不在乎的表情,“太子妃性情温和、平易近人,她又素来喜欢我,岂会介意这些?我看,是泱泱你犯懒,起晚了吧!” 姜云静抿嘴一笑,被识破般点头道:“春困秋乏夏打盹,也是人之常情。纪大小姐就体谅些个吧。” 纪知瑶哼笑一声,就近折了枝桃花拿在手中晃了两下。 “不过你不去也好,林妙之那群人一个个在太子妃面前装腔作势、讨巧卖乖的,无趣得紧。我便是憋得狠了,这才溜出来透口气。” 其实,姜云静不去琼仙阁便有这层顾虑。她今日出来还有事要做,并不想多生事端,可每次遇上那些个人似乎都难能太平,于是便刻意等到现在才出来。 “对了,”纪知瑶似想到什么,偏过头来,“今日我还听见一桩不得了的事。” “哦?何事?” “你还记得上次对你出言不逊的那个贺茂吗?” 姜云静点点头。 “他这些日子可是蔫儿了,前段时间又在街市纵马,伤了人,不知道怎么捅到了圣上面前,惹得龙颜大怒,就连他爹在朝堂上都被斥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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