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身常服, 背手立在那, 嘴边噙着一缕笑。 将人扶上车后,谢忌笑问:“方才害怕了?” 想起刚刚那一阵腿软,姜云静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迎霜会武功?” 谢忌点点头:“对, 她身手不错, 留在你身边,有个照应。” 姜云静忽然想起了三年前,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恐怕那时他也是这般半夜潜入府中的吧。她那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他一个文弱书生,是如何能在这府里来去自如的。 “当年谢将军用的就是这招吧?怎么如今倒装起老实人来了, 不翻墙进去,在墙根下等着。” 忆起旧事,谢忌也没有不好意思,厚着脸皮面不改色道:“这不是怕被夫人打出来吗?” 倒还有些自知之明,略过这茬,姜云静想起正事:“今日赐婚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不是知道你我的事?” 闻言,谢忌缓缓开口:“圣上的意思是,重办你我的亲事。” “为何?”姜云静一脸不解,想起今日俞家的反应,嘴边浮起一丝讥讽,“你堂堂谢将军,如此大费周章迎娶一个寡妇,岂不有损你的威名?” “唔,泱泱说的也有理。”听了姜云静的话,谢忌停顿片刻,眉头微皱似乎真有些为难似的,下一秒又勾起嘴唇,意有所指地笑道:“可比起威名,还是小寡妇更吸引我呢。” 果不其然,姜云静又狠狠瞪他一眼。 见她作恼,谢忌笑意更深了几分,过了片刻,正了正神色:“圣上自有他的考量,家父与他早年乃至交好友,后又有从龙之功,于公于私,他都绝无可能让我的亲事草草敷衍过去,否则难免落得一个薄待功臣之名。” “可若是这样,他又为何会同意我们的亲事?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女,不更会显得他厚待功臣吗?” 昭帝一开始自然是不同意的,认为姜家门户太低,不足以与谢忌匹配,想要另行封赏,再为他寻一门更好的亲事。然谢忌坚持如此,又让皇后娘娘前去说和,昭帝这才勉强松了口。 只不过圣心难测,昭帝对这门亲事的想法究竟如何,恐怕也并非尽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 念及此,谢忌只是一笑,半真半假道:“我同圣上说,若不能娶姜家女,那便解甲归田,做个戴笠披蓑的渔翁。” 姜云静脑中立时浮现出他裤脚半卷、头戴斗笠的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片刻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敛了笑,淡淡道:“谢将军筹谋多年,终于事成,会舍得如今这般权势?” 闻言,谢忌嘴角笑意未散,定定望向她,可目光却沉了几分。 “自然舍不得,所以,权势和人我都要。” 他语气坦荡,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意味,顿时又变作那个高高在上的将军了。 “不过,虽然亲事重办,但我已向皇后娘娘请旨,让她在婚礼上为你我之事正名。到时候不会再有任何流言蜚语,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三年前是,往后也是。” 姜云静躲开他握过来的手,并不领情:“谢将军又何必多此一举?反正不过一年,是什么缘由又有何重要?你做这些,我也并不会更感激你多少,毕竟,对谢将军来说,这些也不过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不是么?” 谢忌动作一滞,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拢进袖间,目光黯淡下来:“泱泱,我做这些并非为了让你感激。我知道,是我欠你的。” 闻言,姜云静目光微微一闪,过了许久才说:“旧事请谢将军不必挂心了。既我答应了你我之约,这一年我自会遵守诺言。若无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姜云静转身便下了车。 因着两人的一年之约,谢忌将婚期定得急,圣旨下来一个月之后便是成亲的日子。 自那日后,姜云静再没见过谢忌一次,对于亲事也完全不上心。倒是姜老夫人同朱氏忙得热火朝天,不过姜老夫人只负责挑刺、点评以及在有客拜访时炫耀个不停,大小事宜几乎都是朱氏在打理。 以往朱氏就存着些亲近姜云静的意思,如今更是尽心,只是她到底没怎么操持过内府宴席,许多事办得不算周全。然而没过几日,宫里就派了个嬷嬷出来,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让她来帮忙打理成亲的一应事务的。 如此一来,朱氏才算松了口气。 只不过,聘礼来的当日,府上还是忙成了一锅粥,只因谢将军府上送过来的聘礼实在是太多了。眼看着院子都快堆满了,还有人在不断地往里搬。 朱氏在一旁瞧得是目瞪口呆,想起当年自己出嫁时,聘礼也就十抬,可就是那样她也不知道多高兴。毕竟,在她老家,那已经算是十分有面子的了。 姜老夫人在一旁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这几日她被奉承得本就春风得意,没想到这个谢将军不仅威风,家底还如此丰厚,仅仅是瞧着这些嫁妆,也能知道他是把这门亲事当了一回事的。 月姨娘则是最平静的一个,看不出来高兴可也没有嫉恨,那一日她被姜云静一番敲打,本心里还有些疙瘩,可到此刻,那些疙瘩不平的也都平了。形势比人强,她只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做得太过火,而姜云静也还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否则恐怕这府中早已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外间热闹不已,姜云静这个当事人却事不关己地靠在塌上看账本。 那日铺子里出事后,她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让客源又多了起来,如今水云纱算是在京中站稳了脚跟,接下来还需再把江南那边卖得好的一些布料继续引上北面,将知乐坊的旗号打响。 她需要更多的银子。 自打从谢忌那知道朝廷有意重兴海运后,她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沈家过去在这上面本就有所涉猎,只是后来倭患渐起而朝廷又有意限制,才渐渐停了下来。如今既然风向变了,那沈家自然可以重操旧业。 只不过,海运一事所费甚广,且又风险巨大,如果她真想同舅父一道,恐怕还需要再多攒些银钱。 正思量着,朱氏拿着聘礼单子笑吟吟地进来了。 “大姑娘,这聘礼都对好了,给你过过目?” 姜云静放下手中账册,吩咐人给朱氏倒了一杯茶,让她在对面塌上坐了下来。 接过单子后,姜云静只略略瞥了两眼便放到了一边,抬头道:“这些时日真是辛苦姑母你了。” 朱氏爽朗一笑,浑不在意的样子:“我有何辛苦的?大小事宜都是那位徐嬷嬷在管。这宫里出来的人就是不一般,办起事来头头是道,麻利又干脆的,这几日我跟在她身边倒学了不少本事。说起来,还是托姑娘的福呢。” 其实徐嬷嬷来,姜云静也有些惊讶。 皇后虽还没有同她见过面,却已经关照过她两次,虽则是因着谢忌的缘故,可姜云静也不是不领情的人,心中对这位中宫娘娘已生出几分好感,这些时日对徐嬷嬷也都是恭敬有加,命人妥帖照顾。 不过,她也是有意让朱氏跟在徐嬷嬷身边的,她这位二伯母出身不高,虽性格爽利,可到底有些经验不足,若能跟着这个嬷嬷学些本事,其实也有好处。 想到这,姜云静坦言道:“姑母,如今爹爹也没有续弦的意思,这姜家府中大小事务日后还得让你来操劳。只是我瞧着爹爹同二伯都是不善庶务之人,几个弟弟妹妹年纪也都还小,家中大小开支其实也不少,所以,我想着等我出嫁后,给你留几间铺子,这样你手头也宽裕些。” 朱氏一听,慌忙摆手道:“这怎么使得?姑娘你平日里就给我不少东西了,我一个做姑母的,哪还能要你的铺子?何况,就算你把铺子交给我,我也不会打理呀。” 姜云静面带笑意,温声开口:“不打紧的,铺子里都有掌柜管事,姑母只需要学着把账查清楚就是。说实话,我也并非全是为了姑母你,如今我爹爹身体不好,恐怕日后大房还有需要要二房相助的地方,我这一嫁出去,许多事都顾及不上了。” “姑娘这话说的,都在京中,日后隔三差五的回来便是。怎么听上去倒像是要十年八年不见似的。” 姜云静没多解释,把话题岔开了。既然她打定主意一年之后就离开谢忌,那么上京必然是不能回来了。 虽说她对姜修白仍旧心有芥蒂,可他毕竟是她的爹爹,也辛辛苦苦将她养大,手把手教过她写字,若是有朝一日真的不复再见,她总是要替他做些打算。 朱氏这人虽有些小的算计,可秉性不坏,为人也算忠厚热心,如今姜府能靠的上也就她一个了。若是她能够在府中立起来,至少比让姜老夫人或者月姨娘掌事要好。 收下几张铺契后,朱氏一颗心都砰砰跳个不停。那可都是黄金位置的好铺子啊,若真是打理得当,日后这银钱还不是哗啦啦如流水一般涌到手里来?那她几个孩子日后的嫁妆、聘礼也都不用发愁了。 想到这,朱氏满心欢喜,她确实没料到姜云静会这般实在,想起之前故意讨好她存的心思,顿时有些赧颜,对她也越发真心实意起来。 “大姑娘你放心,这几间铺子我既收下,定会好好学着打理。就算你嫁了人,日后娘家也是你的依靠。若是受了委屈……”说到这,她自觉有些失言,又笑道:“不过,想来谢将军也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光看今日这聘礼的单子,恐怕就连皇帝嫁公主都没这般阔绰呢!” 闻言,姜云静只是淡淡一笑。 三年前,谢忌曾说过,会给她更好的聘礼。可如今看着那堆满院子的绫罗绸缎、珠翠金玉,她却再无当日那般羞涩中又隐隐期待的心情。 相反,一想到接下来要同谢忌日日相对,她只觉得隐隐有烦躁漫上心头。 就这样,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成亲这一日。 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姜府可谓是宾客满座、热闹非凡。 在后院都能听到前院里的锣鼓喧哗和鼎沸人声,就连她房中都挤满了来看热闹的女眷,其中许多姜云静连称呼都叫不出。可这也不妨碍对方一口一个恭喜,吉祥话和恭维话不要银子一样往外泼洒。 再想起三年前,姜云静只觉得讽刺。 这一次,沈家本也要来,却被姜云静拒绝了。在这些人面前,她或许还能装出一副娇怯欢喜的新娘模样,可若是对着舅父舅母,便是再如何伪装,也定会被他们看出不妥。 她已经险些让沈家陷入险境,如何能让他们再为自己操心? 梳妆毕,吉时将至,纪知瑶同元若溪等人一同送她出去。 盖头盖上之前,纪知瑶眼泪花花地看着她,瘪着嘴道:“泱泱,我亲事都还没有着落呢,你都嫁出去第二次了。” 元若溪被逗笑,冲姜云静挤了挤眼,用手帕捂着嘴打趣,“瞧她,这是恨嫁了呀?” 姜云静也笑起来,煞有介事点点头,“我听着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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