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待幼弟,圣上的仁厚可真不算轻。 他见着这位廖公公,不过一个奴才,也敢在他岭南王面前放肆? 可见圣上治理的京城,也忒差劲。 “不如何。”岭南王越见这位廖公公越觉得腻味,打翻他的一手好算盘:“公公不必着急,本王虽在岭南之地多年,吃糠咽菜,京城总有贵人记得本王不易,由不得你一个奴才出身在选妃之事上拿捏。” 这京城,好像没岭南王认识的人啊!廖公公没听明白,“奴才不知道王爷说什么。” 岭南王扯了扯衣领子,挑了眉毛道:“公公来之前也不打听打听,燕贵妃的娘家,和本王王妃同可是表亲!” 绥江燕氏,是簪缨大氏族,和早已经过世平民王妃能有个什么干系!八竿子打不着,还大言不惭,说是表情? 廖公公忽想起一件事,下头的人来禀报,说是江左王去了那墓碑好几次。这里头,怕是有人在牵线左,“王爷,可说的是燕贵妃?” “狗东西,本王还框你不成!”岭南王气得要揍人。 想当年,燕贵妃还在闺房之中,曾和江左王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因缘际会,后来燕家竟然将女儿送进宫选妃。 圣上的后宫嫔妃众多,但贵妃却只此一位,大皇子更是燕贵妃所出。这位娘娘骨子里是高门血统,在奴才们面前总是端着架子,廖公公从未见得她为什么事上过心。 越发透着疑惑。 廖公公暗叫不好,能让燕贵妃出面的,除了裴枕这位祖宗,还能有谁! - 浮云给裴枕说事情,进了黑黝黝的屋子。 裴枕并没有点灯,先前送来的夜膳,也是原封不动的放着,他并未用。 “王爷。”浮云轻喊了一声:“绥江燕家来的不是阿猫阿狗,而是燕贵妃的亲弟弟,燕临。约摸两日的功夫,就要到岭南。” 他抬眼去看,裴枕神色看不出个所以然,掌心里头倒是有一颗野果子。 王爷最近口味变了,怎么又是这野果子? 这都放在屋内好多日了,王爷素来爱洁净,这样的事显少发生。浮云就算脑子再秀逗,也该知道这野果子的来历,许是那死去的姑娘留下的,王爷在睹物思人那! 说来也是挺可惜的,她怎么就这么福薄呢? 他叹了口气,哪怕是当年燕贵妃入宫,王爷都没有如今这样失落的神色。 裴枕垂着眼眸,若有所思,良久后将野果子放置一边,说了正事:“燕贵妃是大皇子生母,皇兄虽然宠爱她,但也防了她多年。 “王爷说的是,圣上如今命廖公公大张旗鼓的选后宫,可见是两人的情分早已经走到了尽头。”浮云将灯点了起来,又道:“岭南王觉得是自己运气好,随随便便就能遇到燕贵妃的人。” 运气好不好,不打紧。 浮云感叹一句,“还不得王爷在其中牵线。” 裴枕睨了浮云一眼,他便不再多话。至于燕临到岭南又如何行事,自有岭南王府的人打点,和他们无关。 浮云摸了摸脑门子,到:“王爷还有一件事,廖公公在山下墓碑前,鬼哭狼嚎了一宿。” 毕竟是皇兄身边的人,倒是也不笨。 他提起笔开始抄往生经,温声道:“就让他跪着。” 廖公公跪着一把老骨头都疼得慌,插科打诨,让小宦官去坟头跪着,天都快蒙蒙亮,江左王那天还没个消息,他觉得这事情似乎是挺严重的。 小宦官揉了揉膝盖,发着牢骚:“乡野村姑,又不是什么有名有姓的,这都不是已经下葬了,这事还没完了?” 男人沾了身,还没过瘾,就这么快死了,说不定八成还是因为江左王的缘故死的,依着裴枕的念旧的人品,这可不就成了他心口的白月光了。 廖公公也暗自叫苦,这都是些什么事,早知道就不踢江左王着铁板了,祖宗多年不在京城,那也是你祖宗!等绥江燕家的人来岭南,还不知道要搞成什么样的浆糊。 “你说完就完啊!王爷那儿交代不过去,你自己想办法!” “?”哪个是他想的主意!可没等小宦官还没开口,就被一棒槌,打的眼冒金花,麻袋一裹,丢到了茅草屋外头。 浮云的眼尖,瞧着了,出来喊人:“廖公公,大清早的几个意思?” 廖公公指着麻袋里的人,说:“都是这狗东西,办事不利索,王爷大人有大量,还请开开门,见奴才们一面。” 浮云去屋里头问了,这才开了门,放人进去。 廖公公一进屋,就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奴才给王爷请安。” 裴枕没应,站在床边。开了窗,外头就有一只山雀飞了进来。 像枝枝般黏人。 廖公公跪着把话说明白了:“山下的墓碑迟迟不没有落名,这样的大事,这狗东西也不来询问下王爷,真是罪该万死!” 浮云轻笑一声:“廖公公在我们王爷面前,还敢摆谱?” “奴才不敢。” 窗户外头鱼肚白的天渐渐亮起来,山雀要回巢了。 裴枕的眼底暗下来。 “那姑娘原本是个农家女儿,这不冤不白的死了,当真可怜。”廖公公铺垫了半天,“王爷心善,给奴才们拿拿主意,奴才该在墓碑上刻些什么字的好?” 枝枝,怎么会是农家女,她本该是陈家的寡妇。 裴枕听着廖公公说辞,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你说她叫什么名?” 他声音听起来平常,却又很不寻常。 廖公公对上一双毫无波澜枯木的眼,“奴不知道那姑娘叫什么,这人都是这狗东西安排的。” 浮云可不听这些七七八八,提起廖公公的衣领:“公公不但在王爷面前摆谱,还想给王爷上眼药不成!问了你,就老实说!” 他抖着手指,哆哆嗦嗦道:“奴才真不知道她什么!” “不知道?” 会不会,是他们搞错了人。 裴枕的眼里如枯木逢春,终是恍然大悟,连个名字都不知的尸体,他们如何断定那就是枝枝?一身模棱两可的破衣裳,廖公公怎么就口口声声认定了身份是个农家女? 他眼前闪过那娇俏的脸,少女纤长的脖颈,沉重的吐出一口气,裴枕吩咐浮云:“你下山一趟。” “下山?”浮云眼里不解:“王爷,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妥的?” 枝枝这事蹊跷,倒像是有人故意让他们误解似的。 裴枕算是反应过来了。 他这是被算计了?
第13章 逢春 裴枕被僧人引入堂宇,见老主持。 今日太仙寺中有一场水陆法会,老主持命他扬幡,五色华幡庄严肃穆,在场香客却止不住的往那高大的僧人看去。 有一紫袍香客说:“久闻神尘大师傅高洁美名,今日才有幸得见,所言非虚。” 香客们的目光随着裴枕身影而动,“太仙寺从未有俗家弟子扬幡的惯例,怎么今日倒是改了?” 紫袍香客却又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神尘大师傅能在这太仙寺,是这寺庙的福气。” 裴枕从紫袍香客身边经过,见那人一副世家郎君打扮,脸色却略有些风尘仆仆,紫袍香客双手抱拳极为尊重的对着他行了一礼,钻入人群之中不得见了。 水陆法会后,老主持唤来裴枕,给佛上鲜花贡品:“此花是今日香客供,神尘可觉得好看?” 美人昙,紫色花衣里头藏着雪白的花蕊,气味芬芳,却在岭南之地不常见。 老主持又道:“神尘,你那些师兄师弟也都是在俗世里爬模的可怜人,可你不一样。” 裴枕的手指拂过美人昙,听出老主持话中含义:“神尘在太仙寺寄住,多受老主持帮扶,师兄师弟对神尘也极为关爱,和睦共处。” 那些给被带走的僧人,没有消息,老主持才不得不说求人。 裴枕这番话,亦是说给那些贵人留在寺庙里的眼线所听,想必过了今日,就会放那些僧人回来。 “神尘出家为僧,也并非全能摆脱世俗,这几日的寺内的事你也应当知晓了。你且再回去想好了,老僧便为你点疤。” 老主持自是不敢得罪贵人,更不敢得罪裴枕。 太仙寺虽在方外之地,但也不全是清净,寺内有寺内的家长里短,人情世故。 裴枕能理解老主持的一番苦心,目光衡量在哪美人昙之上。 水滴落入盆面,荡漾起一圈水波纹,更映出少女的脸。 霍枝刚洗了发,露出一段秀美的脖颈:“小怜,你是说,有人去你家问寡嫂的事了?” 她心里就有些不安,陈家的嫂嫂刚失去了丈夫,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无缘无故的又怎么会被人盯上,刻意来听她的行踪。 小怜说:“今早奴婢回家拿些东西,隔壁邻居家的大娘告诉我的,是个魁梧的汉子,在流民之中并不多见的长相。” 这魁梧男子找的人又是谁? 若不是陈家嫂嫂,那就是在找她这个,整日顶着陈家寡嫂身份的人,在太仙寺的后山跑来跑去的。 “会不会是漏了陷?” 她本来就是有心事,压抑了几天,难免就要往神尘大师傅身上想。 两人已有几日不曾见面。 她虽万分的想他,但却强忍着不去见人,她骨子里总有一份倔,不想因为他怜惜她,才对她另眼相看,这样的情意在一起,又有几分意思? 可若是,大师傅知道了,一直以来霍枝都是用别人的身份在欺他。 那双冰冷的眼眸里,流露出彻底的失望,觉得她这个人满嘴的谎话,先前的那些事,也都成了心机的靠近。 一旦这个念头,从脑海里起来了,霍枝就有些慌了。 霍枝连头发都顾不得擦,就要冲出去,却被小怜一把抱住:“奴婢的好县主!您这扑头发发的要去哪里?” “去他那里,我要同他解释清楚!” “您要把您岭南县主的身份,说出来?”小怜又问:“还是要告诉,你这寡妇的身份是假的,只有想和他共枕的心思才是真?” 眼泪一滚,就从她的眼眶里留下来。 霍枝捂着嘴,怯怯道:“我原先都想着要把这个念头放下了,可是一听到他的半分消息,就相见他。” 来打听消息的人,还不一定是他,就让她乱成这样。 可见,她的整颗心早就在那人的股掌之间,随他摆布。 小怜抱着小声啜泣的霍枝,好是心疼:“不过是个俗家弟子,县主看得上他,是他的福气,何苦把自己熬得这么狠。” 她从小到大,哪有活得像这几天窝囊。 小怜又道:“好在我爹娘和嫂嫂这几日不在家,那人应当是问不出个所以然,县主别怕,您的身份应该还没露馅。” “好小怜,我是不是不好自己蒙头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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