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枝心里有些甜,咳嗽一声,磨磨唧唧:“那日我穿的是和这素布一样的色儿,围在头上自然不打紧,可是啊!大师傅你瞧嘛,我今日这一身却并不合适的。” 扯啊扯的,非得让他亲眼看了。 腰间原本是系着一个璎珞打的五色丝带,昨天一闹,就不待见了。 裴枕去屋的角落拾起来,拍了拍灰尘,递给霍枝让她重新系上。再看她身上的衣,是浅浅的茜色,着实是看不出来和这素布,有哪里不合适的? “就是不配,不好看。”她打了个哈欠,显得可爱。 “枝枝。”裴枕对着她,说了一句,“不难看的。” 她顿时间,面都红粉了,“你这样,我倒是想发脾气,都不忍了。” 哪个会对神姿高洁的圣人发火,她爱死他了,好么! 霍枝又嘀嘀咕咕一个人说了半天,最终出门前,还是把头发包上了。 但野果子她倒是忘了吃,裴枕一颗一颗的擦干净,揣在怀里。等她饿了,想起来吃了,再打算给她,不过先下山的一路,没机会送出去。 “大师傅,你今年贵庚啊?”她转过身来问,没话找话。 裴枕目光微微顿住,“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倒也不是很突然,第一次见到就想知道了,枝枝觉得大师傅好神秘。”霍枝说了自己的年岁,“枝枝,今年十六岁。” 他和她,相差八岁。 裴枕见着她板着手指头,数给他看,从一数到八,心里不知几何,当真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有些大了。偏这女子还笑着问他,“大师傅出家前,家中可有娶妻?” “不曾。” 霍枝认真思考后,又问,“那大师傅可有纳妾?” 她的眼神,忽闪忽闪,他才恍然大悟,昨夜之事都是他小人行径,经过此事,枝枝在心中对自己有了别的心事。 说这么许多,她都是在勾他? 裴枕声线和煦,凝视着着她,话语生疏几分,“我虽然是俗家弟子,但今后不会娶妻纳妾。” 后山的日子过得清苦,裴枕茹素,吃不得一些荤腥。在那小炉子上煮着小米粥,当做是王爷的早膳,浮云摇着扇子,时刻注意屋内的动静。 裴枕站在窗边眺望着远处。 炉子里的小米粥滚沸了,浮云用布包着,敲响了房门,“王爷,该用早膳了。” 声音再次催促,那书案上的野果,咕噜咕噜便滚到了地上。 他始终还记得离开时她的眼,充满了失望,连临走的背影都好不可怜。 野果子也被霍枝吃的眉头紧皱。裴枕从地上捡起一颗,擦干净,放入嘴里,虽放了几天,但还是甜的腻人。 若是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或许他就不会不该说那些话,惹她伤心。 - 那掉落在太仙寺后山的尸体,是从义庄拉来的,因病去世无钱安葬的流民。身段模样倒是和月娘相仿,霍枝让人为尸体换上月娘那日的装扮,金蝉脱壳。 “这月娘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可县主还怎的这般好心,送那月娘去平城学艺?”小怜扶着她的手臂,站在不远处。 墓碑已经立了起来。 霍枝今日戴了帷帽,从头到脚都给罩住,只见得轻纱下一抹倩影,淡淡道:“小怜,我这几日经常在想,为何岭南历朝历代便是流放之地?只因为这里遍地瘴气,高山险峻,便要将犯了罪的人赶到这里来受罚?日子艰难不说,若是遇到了飓风,就根本生活不下去。” 小怜眼眶里含着泪:“奴婢若不是以为遇到县主,怕早就已经死了。” 她抬起手,摸了摸小怜的发:“所以,我并不是为月娘做什么,而是想为你们做些什么,爹爹友有一句话说的对,我是岭南县主,要为这地方负起责任来。” 霍枝望着那墓碑,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这世间就再无月娘,今后从平城学成回来,她便是新生。 “今日能帮一个月娘,今后便是能帮更多人。”霍枝以前并不信佛,可等到遇到了大师傅,心里也跟着慈悲起来。 也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 霍枝抬起头,望着那层层围绕的后山之上的云雾,那日清晨,她被送下山,虽然不曾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但也旁敲侧击过了。大师傅,他是不会答应做侍寝的事。 她垂下眼眸,虽然有些小小失落,但依然尊重他的决定。 只愿他日后事事顺遂,不必被俗事所扰。 小怜便不再多说:“等了半天也没见她幕后之人,县主我们怕是白跑一趟了。” 却也不是白跑,霍枝:“你仔细看,这墓碑用的材料是岭南之地鲜少有的矿石,可见幕后之人虽不愿意出面,但却特意让人打点过,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小怜见了,惊呼:“我家大兄刚出丧,这用来做墓碑的材料,可不是一般人家用的起的,县主,是觉得这幕后之人来历不一般?” 大师傅身形轮廓,都是拔尖,举止也带着清贵。 来历自然是不凡的。 只是,霍枝已经决定将此事打住,这事也不想再往下查,多添愁苦。 “神尘大师傅,您怎么下山了!” 她的心,慢了半拍。 后山云雾拨开,葱绿的枝叶上滴下晶莹水珠,落在纤尘不染的僧衣,裴枕的肩头很快润湿了一块污渍,两人隔着一段距离,霍枝却能瞧得见他面上的郁郁不乐。 直到身影越来越近,霍枝背过身去,几人之间在对话,她却只依稀听得到裴枕清润的说话声。 “这小姑娘是附近的流民,也是可怜。” 可怜之人。 枝枝今年也不过十六岁。 山林有风,吹在面上是萧瑟之感,裴枕见墓碑并无题字,出声询问:“这位的家里人,可有来墓前看过?” “他为何在意这墓碑?”霍枝有些不明白的问小怜。 “或许是大师傅慈悲为怀。” “可我怎么感觉,他的眼神见墓碑,有几分伤感好似是她生前见过的人?”向前走动几步,霍枝又有些走不动道,却还想多听他再说几句。 “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不是说县主那日入了屋,月娘又被王府的侍卫看起来,两人如何能见得到面?” 本该是如此的。 霍枝微微沉吟,“我想去前头看看。” “县主可使不得!您今日穿着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不如避一避。” 她今日所穿的确是岭南县主的规格。 浮云是耳听八方的武臣,自是知道,十几里开外停着一辆马车,他凑到裴枕耳边:“王爷,那里似是有个女人。” 风慢慢吹过来,带起白纱,引得裴枕看过去。 浮云:“可是要臣去前头看看?” 听得身旁小怜催促一句:“快些走罢,在这里见到,必定是要生事端。” 霍枝依依不舍,随着小怜进了马车。 裴枕收回目光,看向墓碑之处,轻轻叹息一声:“别为了俗事,叨扰逝者安息。” 白色身影,已经再也不得见。
第12章 枯木 从后山回来后,霍枝有些变了想法,她可以不在乎名声。 但大师傅不行,她舍不得。 岭南王来看她过问病情,见霍枝乖觉,却没了鲜活劲:“枝枝,你若现在不想去京城,我们也可以晚一些动身。” 霍枝掀开眼皮问:“有多晚?” 没想到岭南王还真的舔着老脸:“等你病好了之后。” 她这爹还真是贼心不死。霍枝不动神色的试探:“选妃之事怕是爹爹一厢情愿,廖公公见不得岭南王府好,是不会松口的。” “这些个狗东西!也不知道圣上是怎么容得他们蹦跶的!” “既如此,那爹爹还不派去京城探探口风,女儿可不信廖公公到了这岭南,是真为了选妃一事,怕不是里头有蹊跷?”霍枝说。 岭南王听了觉得有道理,他这个王爷做的也不是吃素的,早就去京城打听,“过个几日,就会有消息传来。” 不说也罢,反正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半晌,霍枝起身,不顾爹爹身后嘶哑咧嘴,去了佛堂。 四四方方的牌位之上,是她母妃的名。 贡台上一年四季都放着新鲜的水果,尖尖的枝丫是粉色的芙蕖,还是岭南王今早亲手摘下,放上去的。 霍枝跪道蒲团之上,双手合十:“母妃,枝枝来看你了。” 三柱清香,袅袅直上。 母妃生前最开明,若是知道她对一位俗家弟子,动了心思,一定不会出声责怪她的。她长得这般大,第一次才知道忧愁是个什么滋味。 这世间并不是事事如自己的意。 “母妃您总说枝枝是否极泰来,自带运气的福星。”霍枝喃喃说道:“我却不能左右一个人的心思,他不喜我是真,却又无法对我铁石心肠,母妃您说这是为什么?他对我可有半分心思?” 应当是没有的。 她看了牌位一眼,“母妃,枝枝其实从来没觉得自己做什么事是不对的,可是到了他这里,就全变了样。” 因着那一夜之事后,有什么就不一样了,霍枝知道自己要是死皮赖脸的围着大师傅身边,他也不会再出声赶走自己了,他对她有几分亏欠。 可这哪里有意思? 霍枝虽未尝试情爱,但是也知道,床榻之欢,这事是你情我愿才好么。捧着冷冰冰的木头,有几个滋味啊? 霍枝在蒲团上坐下来,抱紧怀抱,“可恶的男人。” 刚骂完,又想他。 “母妃,我和他相差八岁,要是我能早些出生几年,是不是他就不会出家了?我不是计较他的过往,就是心疼他。” 罢了,就暂时逼避着他,等她把事情想明白了,倒追她干不来,丢人。 少女的背影显得如此的寂寥,过了慢慢长夜。 - 岭南的夏日依旧酷暑难当,霍枝让厨房准备了些冰饮子,放到外头门房,可供路过的流民喝上一杯,解解渴。 本来不过是些小事,忽听得有人吃坏了肚子,在门前闹腾。 岭南王怒拍桌子:“本王就是说,不能对这些流民太好,枝枝一番心意,倒是被抹黑成了什么样子!” 霍枝冷笑,见来闹腾的人,哎呦哎呦的叫唤,面色白胖,衣裳无一处补丁:“爹爹,莫着急,这人也不一定是流民,给些银钱打发回去,在让人跟着看看后头的人,可是生了几个脑袋,要和岭南王府过不去?” 待到跟着那闹事的人回去,一查果真不是当地的流民,而是廖公公的人!以为拿住了岭南王府的把柄,第二日亲自上了门。 廖公公可是有备而来,见了岭南王,就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这天下,当今的圣上最体恤子民,见不得这等事情,若是奴一封书信传回去,王爷当觉得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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