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一个宫女而已,她娘家王氏家族显赫,即使她弄死这个宫女,皇帝也不会降罪。 郁尔静静听着。 她后悔了,若她与凛还一直同以前那般只互通书信该多好。见面,知道彼此身份,反而闹出这么多事来。 郁尔答应王氏,不会再纠缠赵林风。 确实,她是罪臣之后,若论及婚嫁, 自己根本配上凛。 王氏拉扯着她,要她立下字据保证不再接近赵林风。可是到了御前宫人轮班的时间,郁尔说她若不去,皇帝会降罪,王氏才可放她离开。 去御书房时挨了清姿一顿训斥,说她来得不准时。 郁尔噙着泪水进殿,视线同刚从书架取了书籍的皇帝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时,她泪水津津的可怜模样映入男人眼底。 谁也没搭理谁。 都怪萧让,都怪皇帝,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皇帝非要将此事捅给赵林风父母知道。 她从未异想天开能嫁给凛,她只是想同他一起用午膳,一起说说话而已,为何连这样他们都不许。 郁尔眼眶含泪,怨念地看着皇帝。 萧易将取下的书籍放到手边,又伏案写字,空气中除了沉香,沁着淡淡的墨香,“你这般瞪着朕无用,是赵家人要拆散你们。” 冷漠的声音打破寂静。 郁尔收回目光,皇帝都没回头看她一眼,怎么知道她在瞪人。 “即使你现在哭成这般,伤心难过,也还算是悬崖勒马。若往后越陷越深,酿成大错,赵林风又不娶你,那个时候你才真叫生死不能。” 郁尔眼神执拗。 “奴婢是罪臣之后,身份卑微。陛下为何要这般管束奴婢?” 少女轻盈的声音自耳畔响起。 萧易身形骤滞,笔尖顿时停在纸上。 这个问题,萧易给不了她回答。 他身为君王,肩负天下苍生,桌上那成堆的卷宗奏疏都是他万金重的担子,为何还要这般盯着一个小宫女是否行差踏错。 “朕都是为你好。”皇帝道。 话说出口,才惊觉自认为的肺腑之言,竟是天下父母用以掩盖强势行径的敷衍之语。 萧易紧紧抿着唇,他又很快寻到了一个真正的理由。 “你年纪小,又无父母教导。朕自然不能见你一个小女孩行差踏错。你自己考虑,若你母亲见你与男人卿卿我我,可会严肃教导你?” 所以他所做的就是一个长辈该做的,他没有错。 郁尔眸光一瞬间茫然。 昨夜她确实与赵林风做了出格之事,若生母还在世,必定会狠狠教训她一番。 如此考虑,似乎皇帝也并非太专横。 “可是、可是陛下为何要告知赵林风的父母?”她纠结。 “朕没有棒打鸳鸯,朕说的是若赵林风实在喜欢你,朕会放你出宫,允许他迎娶你。”萧易耐心解释,“如今就看赵林风的态度。若他听信父母之言放弃你,那你也该清醒。” “他不会抛弃奴婢。”郁尔眸光坚定。 凛永远不会抛弃她。 “你不必在这里与朕争论,到时候自有定论。” 萧易落笔继续写字,想郁尔与赵林风二人之间的情缘,正如同那冬季御花园湖面上的薄冰,一打就碎,甚至不用他过于干涉,等日头出来就化开了。 “奴婢还是觉得陛下你多管闲事!”郁尔气恼地脱口而出。 萧易骤然回首。 再好的心性也被她气出火来。 *** 中午,郁尔并未按照约定去青宁宫。她吃清姿她们吃剩的饭菜,想回房休息一会儿,远远瞧见赵林风在门口等着自己。 他步伐匆忙地冲过来揽住郁尔的去路,“我母亲今日进宫,她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我在青宁宫等了你一个时辰,想同你解释,你却没来。” 郁尔被他攥着胳膊,眼神躲闪,“我们往后不要见面了。” “你不要在意我母亲说的话。”赵林风急切道,“我想娶谁是我的事!你是御前宫女,我是御前侍卫,没有什么不匹配!” “可我是罪臣之后,你父亲是高官,你母亲出身名门,我们两人不匹配。”郁尔道,“其实我从未想过要同你成亲。我觉得以前那样也挺好,若你实在有话同我说,以后就继续写信好了。” “郁尔,你听我说。我并非家中长子,将来不会继承家业,我想娶谁便娶谁,我的父母并不能左右我的决定,你也不能。我必定会去你家下聘,到时候你若不肯再拒绝!” 赵林风很坚定。 郁尔躲着他,可是赵林风每日得空就来找她。 渐渐的,郁尔也动摇了。 从来没有人这般坚定地选择她。 父亲抛弃了他们母女,母亲也不怎么喜欢她,早早离她而去,舅父舅母嫌弃她,就连外祖父也将她送进宫中。 赵林风向她发誓,必定会永远与她在一道,不会叫人再欺负她。 郁尔相信了。 她在御前当差,喜怒哀乐自然逃不过萧易的眼睛,他也知道她每日中午都去青宁宫与赵林风见面。 “你不听朕的话,将来有你伤心的时候。” 郁尔觉得皇帝根本就是错的,她相信凛。 “他说过,永远不会抛弃我。” 皇帝不再言语。 之后半个月,赵林风的母亲王氏时常进宫训斥她,骂得难听,郁尔几度想放弃,可她想想,凛每日都要回家,他所承受的必定比她承受的多达千倍万倍。 郁尔坚持着。 赵林风也时常拉着她的手,说不会放弃。 一直到有一天,她中午去青宁殿时,只见到赵林风摆放在亭子里的膳食,而未等到他。 她知道赵林风挨了家法,以为他身体不适,特地去找他。 没想到他正与其他侍卫一道用膳。 后来三番四次,他开始说忙碌,有事脱不开身。 郁尔一开始信以为真。 期间郁尔真的难受,一颗心悬在半空之中,一边又想着从前凛给自己写的信,想着他对自己的好,又想到他亲口承诺绝对不会放手,觉得赵林风只是忙碌,并不会放弃。 后来也渐渐感觉到了他的闪躲。 郁尔有次问他,他是不是不想同她在一道了。 赵林风闪烁其词,说自己最近太累了。 这颗心就反复被蹂、躏着。 一直到终于有一日,郁尔赵林风正式谈话。 “如果你后悔了,大可以将话讲明白,这般大家都不会彼此受折磨!” 赵林风近日很憔悴,“对不起,郁尔。” 他一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他确实承受不住,父母日复一日在他耳边哭诉,说他若迎娶罪臣之后,将来皇帝说不定会降罪,牵连家族。 他后悔了,他确实后悔了。 “郁尔,我可能没办法娶你,但是我可以一辈子不娶妻,我可以等你出宫,在宫外为你置办一处宅院。” 郁尔瞠目结舌。 她不敢相信这种话是从凛口中说出来的。 “你要我当你的外室?” 好讽刺啊!皇帝的话竟然就这么应验了。 郁尔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位如今手握重权的江浙总督。当初他抛弃妻女,豢养外室。 她最痛恨外室! 郁尔推开赵林风。 她后悔死了! 倘若没有识破凛的身份,那该多好,他们就只是互通书信的笔友,默默关心,互赠糕点,那该多好! 郁尔真后悔制那块玉佩!!真后悔认出赵林风就是凛! 她边抹眼泪边往回跑。 真的伤心透了。 在长廊下一路奔跑,转过弯时险些与来人相撞。 “怎么又是你这个小宫女!!”四皇子萧承训斥道。 郁尔眼睛被泪水糊住了,隐约看见面前两个高大身影,她退到一边。 是三皇子萧让与四皇子萧承。 “发生了何事?”萧承幸灾乐祸地询问,“哭得这般楚楚可怜。三哥,你看她,这脸像不像只花猫。” 萧让...... 郁尔恨死他了。 “谁又欺负你?”萧让问她。 “没有人欺负奴婢。”郁尔一说话,带着浓浓的哭腔。 “说!”萧让逼问。 郁闷抬眸瞪向他,眼神倔强,他怎么还敢来问她? “就是你欺负我!”郁尔忍不住眼泪。 “我何时欺负你?”萧让恼火地靠近。 郁尔抬手就推他。 她纤弱的手臂没有半分力道。 一旁的萧承却万分惊骇,满朝文武尚不敢动他三哥分毫!“你这个小宫女找死!”萧承咬牙切齿怒斥道。 萧让拦下萧承,“你不是事么?你先走。” 萧承最听萧让的话,忿忿不平地离开。 “谁欺负你?”萧让将她逼到角落,少年剑眉星眸,盛气盎然。 “都怪你。”郁尔看他的眼神里满是谴责,“都怪你向陛下告状,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没有!”萧让戾声反驳,这小宫女反了天了! “我最讨厌你了,每次都是你,我再也不要与你讲话!”郁尔哭得说话都磕磕绊绊。 “郁尔,我再同你说一遍,我从未向父皇揭穿你与赵林风的事情!” 郁尔推开他,什么也不听,哭得泪水津津,往御书房走。 “你少污蔑我!”萧让恼火,“你怎么总是污蔑我?!” 郁尔擦着眼泪,下午她还得去御前当差,靠近御书房门口,萧让依旧跟在她身后。 “你别再跟着我了!” “你不是污蔑我向父皇告状么?我与你去父皇面前问个清楚,究竟是谁背后搬弄是非!” 作者有话说: 少女无疾而终的初恋,摊手~
第20章 ◎皇帝竟然抱她?!◎ 萧让揪着郁尔的袖子 就要往殿里去。只是二人并不知晓,御书房里皇帝正召见大臣。 御前侍卫拦不住,郁尔被萧让揪着闯入御书房。 “父皇!” 这惊天动静惹得大臣们纷纷回眸,皇帝身着龙袍正闲适地靠坐龙椅,仔细听着大臣的禀告。 容姿出众的少年少女于一众官袍加身的高官面前,显得尤其突兀。 “放肆!”萧易沉声斥责道。 郁尔于大臣之中,见到了几分熟悉的面孔,江浙总督郁寻,她的父亲。 少女征征站在原地,一袭粉霞色宫装衬得她清纯可爱,晶莹眼眸与那位年过四十却依然风姿出众的郁大人对视着。 距离她与这位生父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是十年前,之后他被外派去江浙,带着他那位外室与女儿。 太傅大人见皇帝盯着三皇子且并未叫他们退下,起身打破僵局,“臣等先行告退。” 一众臣子纷纷行礼,郁寻跟在最后,注视着三皇子身边的小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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