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才不知道济光大师是谁,她耳朵全放在最后一句话上,找齐佛珠她就能留下来,她就不会死。 就因为这么一句话,原本软下去手脚生出无限的力量,跪走到男人面前,弯下腰去找。 一开始倒是好寻,佛珠散落下来大多数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她捡起来之后一颗颗数着,仔细放到随身携带的香囊里。剩下的那几颗十分难找,比小拇指指头还要小的珠子,掉到某个角落压根就发现不了。 她急得额头都是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将小厅中间空旷的地方搜寻了一遍,然后顺着四边往缝里一点点摸索着,没有放过一个地方。 心里一直在数着,“一百零五”、“一百零六”、“一百零七”…… 戛然而止。 那瞬间,她唇色多上几分苍白,拼命回想刚刚自己有没有遗漏掉什么地方。脑子里将所有搜过的地方都过了一遍,四肢都开始发软,甚至觉得脖子上的这颗脑袋都不是自己的。 但是不对,搜了一遍就不可能错漏。 要么是这珠子原本就少了一颗,要么就是…… 她忍不住看向那位坐在高位之上的世子爷。 顾淮安这时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因为爬上爬下找东西,她出了一身汗,脸颊多了红晕,眼眸润湿带着戒备,像极了小猫崽子。 却还算聪明,做事细心,去了荷塘撞破了谈话也敢直接躲到水里去。 姜若压根就不知道世子爷在想什么,只觉得落在身上的视线逐渐变得幽深,仿佛是要看穿她所有的伪装。她心里本就有鬼,这时候更加紧张起来,清凌凌的眼不敢对视,只四处看着。 就看见男人对她伸出手。 他的手极为好看,修长匀称,缠着淡紫色的筋脉,如同白色暖玉里飘了几缕紫色,梦幻到如同天上谪仙人怜悯地朝她伸出手。 可要命的是,他的手中赫然是一颗紫檀木佛珠,问她:“想要吗?” 这几乎等同于问她,你想要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吗? 姜若抿了抿唇,说:“想。” 男人却没了声音,伸出的手一直没有缩回。 那颗佛珠就静静地躺在男人的手心,似乎长着小手不停地朝着她招手,摇旗呐喊着:“拿走我呀,拿走我呀。” 那样的场景极具有诱惑力,那怕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里,她的手最终还是伸了出去。 在触碰到男人手心的那一刹那,她的手指猛然被握住,整个身体被突然的一股大力拽着往前,直接摔倒跪在世子爷的面前。 心口都在发疼,她的脸色早就变得惨白,额发被浸湿一缕缕贴在皮肤上,却只能仰望着。 “这是最后一颗珠子,也是我给你的机会。”世子爷朝着她温和一笑。 他的背后是余辉尽散之后一点带血的微光,男人动作斯文矜贵,展开她的手将最后一颗珠子放在她的手心,声音温润,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 “姜若,不要叫我失望才好。” 这样的话她似乎听过差不多的,是夫人身边的方嬷嬷说的。方嬷嬷说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才好。现在世子爷同她说,叫她不要让他失望。 就等于说前面有狼,后面有虎,选了任何一条路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可她一点儿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只能深深拜了下去,说:“是。” 世子爷也不在意她的回答,又或者是不在乎她的回答到底是什么。听了之后,他也只是简单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去找徐嬷嬷吧,收拾好了再来见过我。” 姜若忙不迭起身,说了声“奴婢退下”了之后,就朝着外面走去。 刚出房间,她的双腿就开始忍不住打颤,使不上丁点力气。后背已经湿透了,风吹过来的时候,她被冻得打了个哆嗦,人也跟着清醒过来。 这还不算是结束,还要去找徐嬷嬷。 要是说起来,徐嬷嬷和方嬷嬷都是府里有头有脸的管事嬷嬷,两个人行事风格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方嬷嬷一直跟着夫人,中途出府和管事成亲,没多久回来做了管事嬷嬷,手头上极为富裕,穿着打扮比低门户的官家太太都体面。她这个人爱笑,同谁都和和气气的,却是个面甜心苦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栽到她手上。 姜若其实吃过方嬷嬷的亏,可比起方嬷嬷来,她更怕徐嬷嬷。 徐嬷嬷个子不高,整日板着个脸,过高的颧骨和鹰钩似的鼻子将那股凶相放大几分。她光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就让人心里犯怵。 见到她过来,徐嬷嬷眼里闪现过一丝惊讶,显然也是没想到她能出来。可很快她便收敛住情绪,转身朝着外面走,“跟我来吧。” 姜若跟了上去,没想到进的是一间沐浴用的耳房。 屋子里已经放了一张盛满了热水的木桶,木桶里还放了许多认不出来的草药,气味类似于阳光暴晒后的青草地的香气,很好闻。 她正猜不出这是要她做什么时,徐嬷嬷就开口了,“脱了进去,先泡上一个时辰,过后再用清水洗一遍。” “我等会就回去,用不到这么麻烦。” “回去?”徐嬷嬷这时候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来侍候世子爷的吗,现在如愿了,还想回哪去?” 这也是她进听松院的目的,姜若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遭。 可真当事情落在她头上,她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这侍候是怎么侍候,男女之间的□□,还是要人命的那种?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吧,毕竟现在没人能在世子爷房中过个完整的夜。 她现在真恨不得去安宁院给夫人磕三个响头,再回来给世子爷磕三个,央求着两个人若是想斗法,不如拿了刀子互捅,直接了当干干净净,免得拿这么多人的性命当做添头。 徐嬷嬷见她站着不动,脸瞬间沉下来,“怎么,要我请你?” 她想扯着脸笑,发现自己一点儿笑不出来后,沉默着解开衣服坐进浴桶中。 徐嬷嬷亲自动手替她洗头发,她原本紧绷着一根弦,做好了头皮被扯得生疼的准备。可徐嬷嬷做事十分细致,解开她的长发一缕缕分开揉搓,用块方巾包裹起来。等擦洗身体的时候,见她躲得厉害,徐嬷嬷也没有勉强,直接将细软的毛刷递给她。 “世子爷爱干净,记得必须泡足一个时辰。”说完之后,徐嬷嬷也没有看她,去了外面等着。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 许多事情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她仍旧没想得明白。世子爷是个男人,这个年纪有通房不算什么新鲜事,可他双腿不良于行,那些方面当真没有问题?有问题,夫人为何送丫鬟过来,没有问题为什么不曾有丫鬟在世子爷房中过过夜? 再说回来,她日后是听夫人的,还是听世子爷的? 热气熏了上来,她的脑子晕晕沉沉,清洗干净之后换了身寝衣跟着徐嬷嬷去了主屋。
第6章 006 ◎可她远远低估了流言传播的速度◎ 等会要做什么?是不是还要脱衣服?是她先脱,还是她主动去脱世子爷的?不过世子爷不良于行,当真能做那档子事? 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事,当踏入主屋的那刹那,她又不可抑制地变得僵硬起来,思维都慢了半拍。 也就是屋子里通过风,熏香没有继续燃着,没有像之前那么沉闷,她没再晕晕乎乎,比头一次镇定些。 只是刚进屋,徐嬷嬷就退了出去,顺便将门也给带上了。 她镇定了没多久,看着那道紧闭的大门又紧张起来,失去了再往里面走的勇气,站在门口犹豫不决。 “进来。”里间传来一道男声。 她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往里面走。 男人坐在床边,只穿了件雪白的寝衣,料子看上去有点像是丝绸,好像自己身上的也是差不多的材质。她忍不住低头扫了一眼,又确定了一遍。 那么叫她来,应当就是男女之间的侍候了吧。 她捏着寝衣下垂的边缘,鸦黑的睫毛垂下,鼓足了勇气问:“世子爷,是现在脱衣裳吗?” 嫩白的手指卷着衣服边,仿佛只要他开口,便会将自己的衣裳扯下来任由他摆布。就是勾栏里最孟浪的女子,也会在此之前玩些风花雪月的招数,这个倒是胆子大。 怕是因为不懂。 顾淮安放下手中的书,瞧了她一眼,开口说:“暂时不用,先过来。” 姜若略略松了一口气,听话地走了过去。她的视线才床榻的边缘划过,思考一瞬间之后,腰身一软在脚踏木上跪坐下去。 男人瞧了她一眼,问了一声,“洗过了吗?” “泡了一个时辰的药浴,又用清水洗了几遍。”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她看见男人望着他的目光陡然深沉下来。出于对危险的直觉,她心头一跳,抬手的摸了摸自己的耳边。借着这个机会,她闻了闻自己的手腕,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 她怕自己是被草药浸入味了,尝试着问:“要不奴婢再去洗几遍。” “没这个必要。”男人将话一转,“认得字吗?” 姜若顿住。 在娘亲没有得病之前,姜家也曾富裕过。那时候父亲还在,虽然不喜欢她和妹妹,但是也存了好好培养她们的心思,因此请了女先生教她们认字。 姜若占了这个便宜,读过几年书,在安王府却一直装作自己不识字的样子。原因很简单,作为一个普通丫鬟是不该识字的,免得在送信件、礼单这些东西时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可听松院不同,她奔着想勾搭世子爷去的,听孟玲姐提过一句,有些学问的男人都是喜欢红袖添香的。 那她是该认识,还是不该认识? 湿润的眼睛偷偷去看面前的男人,她按着狂跳的心口,最终还是轻轻点点头,“认得两个字。” 一本书就直接被扔了过来,她看了看书的前面,发现是《周礼》。 “从头读,读给我听听。” 姜若不明白他是何用意,也不敢问,便从《周礼》的第一页开始读。 “惟王建国,辩方正位,体国经野……” 女子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一种特别腔调,读起来很是顺畅,完全没有打磕绊的地方。等要翻页了,她甚至还能反分神去看一眼世子爷的反应。 男子合上双眼假寐,一只手放在锦缎背面上,按着她的分段打着节奏,倒是有几分文人的雅兴。 见他没有喊停顿,姜若也不敢马虎,提着精神往后面读。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读了多久的书,只知道世子爷一直闭着眼睛没说话。读到后来,她都觉得书上的字都变成了蝌蚪的形状,每个都在纯白的纸面上游动,晃得她头晕眼花,不知不觉就靠着床榻边睡过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睡着之后,原本垂上双眸的男子忽然睁开双眼,朝着她看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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