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月记得这个声音,是为自己治疗眼疾的大夫。 仍旧躺在床上的舒月吩咐他:“等会儿,找个侍女过来。” 他赶忙应声:“是。” 侍女进来为她更衣绾发,大夫就一直站在门口雪地里等候。直到她让人进来,才用冻青的手推开门,走进房里,向她请安。 寒风细雪卷进屋,吹凉了舒月原本泛红的脸颊:“今日何时?外面还在下雪?” 大夫谨慎的回答:“已经到了大寒,再有几天便过年了。今年雪大,瑞雪兆丰年,是好事。” 她惋惜地说:“怕不是雪大成灾,死伤无数。” 舒月还记得闻鹤带自己进宫时,他们在路上看到的景象。 “不用说吉祥话,过来针灸吧。” 她将手腕伸出,先让人请了平安脉,随后才进行针灸。 大夫将烛台举起,放在她眼前:“您能看到光亮吗?” “能。”舒月态度漠然,“是火光,但我看不清你们。” 大夫想到闻鹤的命令,想起自己身家性命全系于舒月这双眼上的事实,忍不住叹息:“哎,还是得循序渐进。” 舒月才不理会他的心情,敲了敲太师椅的扶手,随口询问:“闻鹤昨天杀了多少人。” 他回想起昨日的惨相,足以将府中白雪尽数染红的尸体,神色悲怜,低声说:“十不存一。” 舒月莫名勾唇笑起来,轻声感叹:“那还真是惨烈。” 大夫注视着她的笑容,觉得此刻的她神似闻鹤。 原先只对闻鹤的恐惧似乎有部分移情到舒月身上,他打了个寒战,不小心碰倒手边的茶壶。 瓷器清脆的破裂声传进舒月耳中,让她忍不住皱眉:“怎么毛手毛脚的?” 大夫腿一软,直接朝她跪下:“我不小心……我这就去收拾干净,我赔,我……” “嗯。”她摆摆手,“我困了。” 手刚伸出去,侍女便将她扶起,引她向内室走去。 舒月刚躺下,便有人推开门闯进来。 闻鹤解开披风扔到一旁,走到床边看到舒月的睡颜,才放缓脚步。 他嘴唇翕合,最终只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摸向她微蹙的眉心:“麻烦事真多。” 舒月眉头皱得更紧,不悦地打掉他的手:“我困,别闹,你让我好好睡一觉。”
第22章 您行行好,怜惜怜惜我? “昨晚又没睡好?” 闻鹤其实知道舒月在自己醒时还没入睡这件事。但他没有戳破,而是在事后笑意盎然地询问:“就这么害怕我吗?不至于吧,这么长时间,睡也该睡熟了。” 舒月犹豫着说:“不喜欢血腥味。” 闻鹤没在这上做出让步:“是吗?习惯就好。” 你一宿没睡,倒是精神得很。 可怜她困得她哈气连连,哪里都不舒服。 她心底牢骚几句,直接使小性子翻身背对闻鹤,不愿再理会他。 闻鹤将她拨弄回来:“你的眼疾,近日能好吗?” 她不悦地说:“我又不是大夫,我哪里清楚。” 闻鹤没再说话,而是上床将她圈进了怀里:“我有时会希望你温柔些,这副带刺的模样虽然新鲜,但早晚会不耐烦。待到那时,我也不知会怎样对你。” 舒月心跳慢了半拍,抿嘴不愿回答。但箍在她腰间的胳膊搂得越发紧,她只能改口解释:“我真的不在意那些事情了,但我还是没办法看清东西,应该是大夫能力不足,不如换个试试?” 闻鹤贴在她耳边笑了起来:“你倒是擅长推卸责任,他虽然在其余事上无用,但医术确实无可指摘。若他治不好你,宫中那些御医也束手无策。” 舒月语塞了,她没想到在自己面前胆小谨慎。因为摔破东西就跪地求饶的大夫是个能人。 闻鹤这时突然想起今早发生的一件事:“说起来,太医院那些人给我送了新的祛疤膏。” 舒月猛地仰起头,激动地说:“这药有用吗?” “我亦不知,但确认无毒无害,可以试试。”他逗弄起舒月,“你说几声好听的,我帮你抹药,如何?” 舒月下意识皱起眉,却很快放下身段,软着嗓子冲他喊:“您行行好,怜惜怜惜我?” 闻鹤弯起嘴角,心想她适应得倒快,这么快就能毫无负担地说出这种话。 但他仍不知足:“这可不够。” 舒月眉头皱得更紧,面上已经泛起薄红:“你想听什么?” 他思索片刻:“吟几首艳词?” 舒月冷下脸,直白地拒绝:“我不会。” 闻鹤知道自己将人逗生气了,没再玩下去:“我帮你上药。” 伤口上的疤已经掉落,露出里面粉嫩的新肉。虽说不像先前那么狰狞,却还是让人不忍目睹。 闻鹤面不改色,蘸取药抹上那些地方,看她不安地弓起身子,就捞住她试图后退的腰肢,将她固定在原处:“很快就好了,再忍耐一会儿。” 疼与痒混杂在一起,药膏抹上后清凉的触感并未舒缓她的痛苦,舒月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忍不住呜咽出声:“难受。” 闻鹤对她的话置之不理,接着慢悠悠为她上药。 舒月的伤大多在腰腹之间,他赶过去得及时。实际上受伤的地方不多,就算他再慢,一炷香的时间也足以上完药。 床边珠帘帷幔早已落下,将床上的空间单独隔离开。 两人待在不算狭窄的空间里,舒月觉得比平时更让人窘迫。 刚上完药,她就想将衣服穿好,却又被闻鹤抓住手:“你是想把药全蹭到衣服上?” 舒月被点醒后,才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犹豫着说:“那你能离开吗?” 闻鹤沉默片刻,颇为头疼地说:“我还有不少事情没处理完,过会儿再来陪你。” 听到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后,舒月松了口气,不再将身子绷得笔直。 她枯坐在床上,过会儿又松懈起来,仰头倒在床上,不久就困倦地睡了过去。 —— 太医院拿来的药应该有些作用,舒月坚持抹了几天,觉得伤口触感光滑些许。 在闻鹤以杀止乱的行径下,他府中那些暗涌的算计尽数消弭,舒月在这里完全能摆出主人家作态,生活与曾在宫中相差不大,心情也舒坦许多。 可惜她的眼睛,迟迟没能被治好。 舒月还没急,大夫先焦躁了起来,再来问诊的时候,忍不住嘀咕几句:“姑奶奶嘞,您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心情不好?您给我个方向,谁惹您生气,我把他脑袋提来给您谢罪。” 舒月被他的话逗笑,像是开玩笑般说:“若我说,我对宫中那位不满呢?” 大夫沉默了,片刻后,他自暴自弃地说:“您想要我这条命可以直说。” 先帝死的突然,宫变发生太快,不满新皇登基的人不少,在他登基后,大大小小的刺杀案已有数次,但宫中戒备森严,他毫发无伤。 舒月双眸无神地看向前方,忍不住叹息出声,她是真的很想看清这个世界,就算身边总有人伺候,她也已经习惯眼盲的生活,但还是很不方便。 这段时间的相处,舒月也意识到这人的医术确实不错,就随口安慰:“行了,闻鹤都没怪你呢,你着什么急?” 大夫是个直肠子,在闻鹤让他能将病情告知舒月后,在她面前,就变成嘴不把门的人。如今也敢实话实说,否认了她的话:“他不会怪我,只会依言行事……要了我的命。” 舒月懒得理会他这番话,侧头询问侍女:“今日是不是没下雪?我感觉比前些天暖和点。” 侍女看了眼紧闭的门窗,“是,今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很暖和。” 她懒洋洋地吩咐:“扶我出门走走。” 舒月被侍女搀扶着往外走去,把大夫一个人扔在房间,任由他接着自怨自艾。 闻府占地极大,但舒月却不愿一直待在这里,没走多久,她就对侍女说:“出府看看。” 侍女有些犹豫:“可是……” “闻鹤嘱咐过,一切以我为主。” 她声音仍旧散漫,却让侍女不敢忤逆,纠结片刻,她还是搀扶舒月,走出了闻府。 侍女知道她眼睛还看不见,出府后就将看到的东西说给她听:“今年雪大,如今外面白茫茫一片,天寒地冻,商贩都不敢摆摊,没什么好看的。” “嗯。” 出府后没有高墙遮盖,风吹卷雪,依旧很冷。
第23章 他又不知情 舒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便说:“带我随意逛逛,一个时辰后再回府。” 终于能出府走走,她的心情还算不错。 侍女犹豫地向她提议:“那奴婢带您去茶楼酒肆歇息?” 舒月出门的原因是想要散心,她以为自己的提议不会被采纳,却没想到她爽快地答应下来:“走吧,我记得衔春斋的茶点不错,就去那里吧。” 舒月在京城生活了二十余年,时常出宫游玩,对这里的一切都熟悉至极,就算如今看不着,也不影响她对游玩之所的如数家珍。 衔春斋名字风雅,实则是给京中最有钱的一撮人开的消遣场所,光进门,就得花费二十两纹银,足够普通百姓全家一年的衣食。 舒月推了推让侍女从箱底翻出的面具,轻车熟路地冲掌柜报出一堆菜名,又让侍女搀扶她,走去三楼取为花间的厢房。 她低声嘱咐侍女:“等会儿会有人来找我,到时候直接放进来就行。” 到了这步,侍女就算再蠢,也该知道情况不对。 在闻鹤还没有大开杀戒的时候,他们曾私底下讨论过舒月,大多数人和邱梨的想法一样,认为她是被别人送来的礼物,之前应该在偏远荒凉的城镇,又或者从小被养在深宅,才无人听闻她的美名。 但她似乎很熟悉京城,对这里又轻车熟路,而且……出府好像另有目的。 舒月在她的沉默中领悟到她的慌张,笑盈盈地说:“好了,你已经上了贼船,就不要想着跑回去通风报信。如今闻鹤还在宫中,你接着照我的吩咐办事吧。” 侍女面色煞白,磕磕绊绊地说:“舒姑娘,您不能坑害奴婢啊,奴婢尽心尽力照顾您,从未做过惹您不满的事情。” 她笑意更深,柔声软语地哄着侍女:“闻鹤又不会知道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我向他说几句好话,他便不会怪罪你。” 若她照办,就被绑在了舒月这条船上,主动将把柄送到她手中。但如果她不这样做,那等闻鹤回府后,她就地成为舒月的陪葬品。 侍女纠结许久,才虚弱无力地回了声:“奴婢知道了。” 舒月脸上的笑容真切许多:“先为我布菜,衔春斋的饭菜乃是京中一绝,许久不尝,甚是想念。” 侍女的心态还算不错,已经上了贼船,倒也没之前那么害怕,为她夹菜添茶,又在舒月的允许下,陪她一同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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