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故意的!”一个惊人的猜测从舒月心底浮现,她瞳孔颤抖,颤声说,“你虽说病了,却没有这般严重,甚至不影响生活。” “你故意装作重病躺在床上,故意这般委屈自己,是想让我去试着接触朝政?” “但你这样做又图什么?” 皇位确实好啊,虽说有点累,却能满足膨胀的野心。 握着那些轻易能改变千万人命运的权利,舒月时不时心生贪念,都不甘心再回到凤仪宫当个花瓶了。 而闻鹤又为何将这些东西让出来? “我答应过你的,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会让你所有心愿都如愿。” 那是舒月还是个稚童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他已经得宠,在她父皇身边伺候,而雪玉团子般的舒月,也很亲近他。 正是因为如此,他惹得先皇厌恶,被他扔去了别处,折腾数年,才能再回到宫中。 “而且我说过,只要你生下孩子,会将我所有东西都交给你,这皇位,自然也包含在其中。” 他似乎支撑不住了,额头抵在舒月的肩上。 明明是彼此都熟悉的姿势,舒月却感受不到曾经的恐惧与呼之欲出的暧昧。而闻鹤则是被她身上绣着龙纹的袍子硌红了脸。 “殿下,我与世间众人皆不同。” 闻鹤能狠下心待所有人,包括自己,但人之将死,心态难免变化。 他不甘心轻飘飘地离开,留下的只剩一身恶名,怕他死后舒月轻飘飘将他遗忘。 所以他要用一把刻骨铭心的刀撬开舒月的心扉,让她一辈子只能记住自己一人。 “我是真切的,不掺杂任何功利地爱你。”他的声音越发虚弱,“而且我会带着这份赤忱的爱意死去,我对你的感情,不会再有任何变化。” 语毕,闻鹤卸掉全身力气,渐渐连呼吸都微弱。 他死得轻飘飘的,不少人还以为是舒月贪慕权势,给人下毒。 直到闻鹤众多亲信站出来力保,才压下了这些声音。 而后舒月接着把持朝政,槐荫也一点点长大。 舒月记得闻鹤逼着自己去看的血腥,向来以雷霆手段对人。在众多能人帮持之下,倒是能稳住朝堂,时不时清理贪官,以正官场之风。 她也记得闻鹤要她低头去看百姓,去看那些在战争中最受苦的可怜人。 燕云带兵扫清寰宇,而后驻守边疆再不回京,与敌国暂时签订了互不干涉的合约,至少能给百姓换来几年的安宁,战事彻底消停,减轻杂税,给了百姓点喘息的机会。 最开始舒月这个女子摄政,惹来不少人厌弃唾骂,编排她的话本不知凡几。 十几年过去,话本子仍有新的,天下百姓却知道谁对他们好,提起舒月,反而会赞叹几声。 槐荫及笄那年,舒月为他加冕,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在了龙椅上。
第279章 “我来找你了。” 百官朝拜时,槐荫不安地扭动着,小声说:“母后,我不适应。” 舒月嘴角上扬,将近四十岁却仍风华正茂,能看出年轻时的貌美,说出口的话却有点阴森:“得了吧,你日日坐在这位子上,怎么会不适应?” “我知道你已经暗地里联络各位重臣,想要笼络他们帮自己真正掌权,既然你有野心做这些事情?怎么不敢承认。” 闻鹤留给她的人自然不会出错,在槐荫联系上他们之后,便直接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询问舒月该怎样做。 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宫中还有个二殿下,实际上皇位也非他不可。 所谓的二殿下便是燕云的孩子,是个男孩。 闻鹤嘴上说的恶毒,实际上做事却心软,燕云没有杀,男孩也没杀,就连之前处处和他作对的萧佑,也得了个亲王位,在外过得不知多舒服。 只有他,死得那般早。 “母后……我,我……”槐荫急切地想要辩解,舒月却懒得听。 她笑容不改,轻声说:“好啦,母后并不介意你搞这些小动作,只要你有本事坐稳皇位,别委屈了天下百姓和你父皇留下的这些人就好,你既然已经长大,母后就不用费心操持这些事情了。” 说着最爱权势,不甘心撒手的舒月却轻飘飘将这些东西交给了槐荫,在他登基的第二天就消失不见。 槐荫虽然觉得母后霸占他的权势,却还是有几分孺慕之情,日日去和她请安。 发现她消失不见,便让人大肆寻找。 最后在父皇从未关上的墓室里,见到了她的尸身。 两人走得都挺安详,看上去当真是情深义重。 槐荫却不明白他们有什么深厚的情谊。毕竟旁人提起他那个病弱早死的父皇,从来都没有什么好话,母后也不会为他洗白什么。 他心中的伤感不算太多,看着二位,想了许久,只说:“你们走得倒是痛快,但临走前,能不能给我留下个姓氏啊?” 他都当皇帝了,还是叫槐荫,连个正八经的姓氏都没有,说出去实在是丢人现眼。 主要是他真的不知道该姓什么。 他那位父皇姓闻,但实际上按照血缘和身份应该姓燕。 不过若是后者容易让人怀疑他是燕将军的孩子,槐荫有点拒绝。 而他母后姓萧,但她自己都将本名抛之脑后,所有人也都叫她舒月。 槐荫有点头疼,流了几滴眼泪之后,便操办起舒月的葬礼,将二人合葬封棺。 在这些事情忙完之后,早在母后把持朝政后,便自梳不嫁的两位姑姑赶了过来,递来了母后的遗书。 余姑姑不会说话,便拉着晚姑姑的胳膊晃了晃,让她赶紧开口。 晚照垂眸说:“娘娘死前,将所有东西都留给了你,一应事务全都安排妥当。若您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情,都可以询问余霜,她为人机敏聪慧,而我没什么本事,娘娘说我可以为你操持后宫的琐事。” 舒月是真的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就如同闻鹤离开之前一般。 槐荫捧着厚厚一摞纸,那些藏在心底,不曾表露出来,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伤感,才缓缓溢出。 他泣不成声,却不敢弄脏这摞母后最后的心血。 哭了半晌后,他忍不住破口痛骂:“母后不是最爱慕权利吗?她不是在后宫中藏了好几个男宠吗?她所爱之人不是被父皇派去边疆的燕将军吗?她为何要去给父皇陪葬?” 说到这,他面色忽然一沉,总算有了点皇帝该有的气势与架子:“是不是有人故意害她!朕要彻查到底。” 晚照没想到小皇帝会对舒月误会这样深,她一直跟在舒月身旁,自然清楚大多事情。 不忍心她被误会,便解释道:“娘娘疲于朝政,哪还有精力应对男宠?后宫空旷,大多数太监宫女都被遣散,根本不存在什么男宠之说,你是不是看了什么抹黑娘娘名声的话本?” “那些人憎恨娘娘拦了他们坑害百姓的路,厌恶她一个女子却能站在他们之上!无所不用其极地针对她。” 晚照忍不住呵斥了他:“旁人也就算了,怎么连你都会误会她?” “至于燕云,小殿下确实是燕云的孩子,但他的生母名叫苏姝,并非娘娘!而且闻鹤死前将燕云放了出来,许他荣华富贵与自由,他上战场,驻守边疆,全都是娘娘的安排!若她真喜欢他,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至于爱慕权势,这点是真的,晚照无话可说,为了娘娘的好形象,她特意规避了这个问题。 槐荫面色难看,低头道歉:“抱歉,多谢晚姑姑将我骂醒。” —— 舒月觉得自己不爱闻鹤,她只是被他算计了一辈子而已。 在槐荫登基的那天晚上,她便揣着毒药来到了他的墓室。 闻鹤死后尸身不朽,十余年过去仍旧是当日的风采。 起初闻鹤大她许多,但现在他们出现在一起,她才是那个看上去年纪比较大的人。 摸着闻鹤冰冷的肉身,她轻声说:“后来我撬开了太医的口,他说你本可以再多活一段时间,却为了让自己能在最好的时候离去而服用了一堆更伤身体的药。” 所以旁人旧病缠身日渐憔悴,模样愈发难看,而他却截然相反,就连尸身都保留完好。 “你临死前说的那些话也是故意的,你在卖惨,你在博取我的同情,你用那几句话在我心底扎根。” “可我明知道你这样做是想欺骗我的一颗真心,我却还是难以摆脱你对我的影响。” 就如闻鹤所说,一个在最爱她的时候,捧上全部然后离去的人,便是最好的爱人。 她手握重权的时候确实有很多人谄媚,男人自荐枕席都不算少数。若不然那些男宠的传言也不会愈演愈烈。 但舒月想着闻鹤,却守了十多年活寡。 闻鹤是她的白月光,是她能放心将所有感情都寄托的对象,是唯一一个任由她百般倾诉,万般隆重对待,也不会背叛她的人。 一个最爱她的死人,所以能让她放心地缅怀。 “槐荫登基了,所以我来找你了。” 权势自然好,她尝了这么多年,也算彻底如愿,也该去找他了。 吞下毒药后,舒月在他怀里找了个合适的位子,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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