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 他还做不到强迫一个女人跟他。 这是他的底线。 裴钺一人坐在宽大的八仙桌后用膳,八珍玉食到了他嘴里如同嚼蜡。 刘奎在一旁见他久久不做声,略有些不放心, “陛下,太皇太后那头还等着呢。” 裴钺闻言阖了阖目,这下是真的气得不轻。 小姑娘看着性子软,干脆起来毫不拖泥带水。 裴钺定了定心绪,起身前往慈宁宫,他自然不会将实情告诉太皇太后,只道那姑娘家中出了事,急着出宫去了,太皇太后心想迟早能见着,也不急于一时,遂作罢。 只是老人家顺道又提起立妃的事,这回裴钺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太上皇将意思透露出去后,以礼部侍郎为首的一群臣子提议将各家贵女一道纳入皇宫,谁能诞下皇帝长子,便可册后,此议一出,呼声极高,李辙心中虽不满,却念着孙女年纪不小,再拖下去还不知是什么光景,便咬牙应下。 这一道由中书省牵头的请皇帝立妃的折子,在翌日清晨送达了御书房。 此事经由太皇太后与太上皇授意,司礼监与中书省又达成默契,本该是万无一失,板上钉钉。 可裴钺盯着那份奏折,心中没由来地恼怒,也不知是因舒筠的事迁怒,抑或是旁的缘故,他亲手捏起那份奏折,一点点将其撕了个干净。 * 舒筠回到舒家,小小生了一场病,等了两日,裴钺那头没有任何动静,舒筠便知裴钺怕是没打算娶她。 起先难过了好几日,转念一想,她总不能真的抛开爹娘嫁去旁家,裴钺再好,能比得过爹娘重要?舒筠摇摇头,用这个理由说服自己不要难过。 又耿怀了几日,忽然醒悟,莫非裴钺家中早有妻室,见她颇有几分容色,欲纳为妾室?他年纪不轻,她早该想到的。意识到这一点,舒筠彻底释然了。 半月过去,舒筠没能等到裴钺提亲,却是等来了淮阳王说媒,淮阳王欲将她说给侄儿裴彦生,为舒父所拒,舒家不欲跟皇家攀亲,便以招婿为由予以拒绝,淮阳王十分遗憾。 既是放话招婿,也不能敷衍人,苏氏和舒澜风还当真给舒筠说了两门亲。 前头一人是舒澜风的学生,出身寒门,家中有四兄弟,他排行老三,父母愿意让他做上门女婿,男儿不错,生得方方正正,学业还算中上,就是家里父母狮子大开口,提出要给一笔价值不菲的聘金。 银子嘛,舒家出得起,就是婆母嘴脸过于贪婪,今后成了亲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事,若整日说三道四,寻东要西,届时招的可不是女婿,而是一尊佛,舒筠摇摇头,拒了这门亲。 有了前车之鉴,往后舒澜风格外注意筛选对方的家世,这回总算是遇见一开明的父母,对方也是官宦出身,门楣不输舒家三房,那老太太声称不要聘金,只要给家里亲朋好友备些贺礼便可,舒筠心想这么好的事怕是落不到自己身上,果不其然,后来一打听,原来那男子少时发过一次高热,脑子比寻常人要慢几拍。 舒筠从此灰心丧气,不再相看。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进文案掉马,么么。再次强调,非宫斗文,1V1,至于感情嘛,给他们一点时间。
第16章 眨眼过去了数月,这一年的秋姗姗来迟,到了八月初,天气还未见凉下来,苏氏见女儿近来神思不属,下帖请王幼君过府游玩,二人在舒筠绣楼前摆了一张小案捣制脂粉,趁着荷花还未凋谢,芍药带着丫鬟去后花园池子里采花,好不容易方折了一盆子娇艳的粉荷来。 舒筠亲自捣碎,王幼君替她做香膏脂粉,二人有说有笑, “我看你呀,就应了裴彦生吧。” 舒筠面色一羞,瞪了她一眼,“好端端的,你为何又提这茬?” 王幼君抬起沾着丹蔻的指尖,蹭了蹭舒筠通红的面颊,“你没听说吗?前个儿临川王妃哄着儿子去梁园踏秋,让裴彦生与陕西总兵家的大小姐相看,裴彦生恼了,捂着眼在水阁里闹,只道‘除了筠妹妹,我谁也不看,谁也不娶,这世间没有比筠妹妹更好看的姑娘了...’” 王幼君学着裴彦生当时的语气,促狭地做了个鬼脸, 见舒筠面露呆色,那面颊哟,雪白含春,如水光饱满的蜜桃,遂忍不住捏了捏,“这事已传成笑话。你看,人家世子为了你不吃不喝,你忍心?” 舒筠脸上格外不自在,躲过她的手,恼道,“他怎么能这么说,不但伤了人家姑娘面子,连带我也成了恶人。” “可不是?”王幼君十分赞同,只是眼梢笑意不减,“这么一来,京城可没人敢跟临川王府议亲,你说,你不是被人家吃定了又是什么?” 舒筠躁得厉害,重重地捣了捣,“嫁个这么呆头呆脑的丈夫,每日都要惹人笑话。” “哟,说的好像你很聪明似的,你不也呆头呆脑的嘛。”王幼君这回捏到了她的面颊,故意扯了扯,舒筠的肌肤薄薄通透,细嫩光滑,她羡慕得紧,“美成这样,难怪勾了人家的魂。” 舒筠被她捏得有些痛,丢开手上的捣棍,登时起身去捉她细腰,吓得王幼君立即松手抚裙跑开,舒筠哪里肯放过她,追过去将她按在廊芜下的罗汉床上挠,弄得王幼君咯吱直笑, “好妹妹,我错了,再闹我裙子该要皱了,明日我府上发月例,我请你去红鹤楼吃席还不成吗?” 两个姑娘的笑声顺着渐斜的秋光,绕至围墙外去。 舒澜风引着淮阳王往书房待客室走,便听得这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廊檐间,舒澜风面露尴尬,惭愧地朝淮阳王施礼,“是下官教女无方,让王爷见笑了。” 淮阳王捋着长长的胡须,哈哈大笑,“老弟这话便是见外了,我还不知道筠丫头是什么性子,这分明就是王家那小丫头在闹。” 二人含笑进了书房,片刻,苏氏带着女婢过来奉茶摆些点心瓜果,淮阳王便道,“弟妹也坐,我来还是为了筠丫头的婚事,合该你们夫妻一块做主。” 苏氏有些犯愁,只是淮阳王一腔热忱实在推拒不过,便挨着丈夫下边的圈椅坐了下来。 下人掩门退下,淮阳王也不寒暄,“不瞒舒老弟与弟妹,本王今日来,是受临川王夫妇所托,来府上求亲。彦生那孩子是认定了筠丫头,夫妇二人总算是松了口,昨日登门正式请我做媒。” “彦生那小子你们都见过,再没这般诚心的,比我家那混账好上千百倍,我昨日也拉着他问过,若他辜负筠儿,我头一个不饶他,他就差没下跪,听得我今日来舒家,喜得一夜没睡。” 舒澜风与妻子相视一眼,听得额汗淋漓。 到这个地步,不答应便是不识好歹。 淮阳王与舒澜风相交多年,晓得内务实则是苏氏做主,便笑眯眯等着苏氏的主意。 苏氏心中苦笑,面上不显,一副高兴的模样,“这样的婚事是我们高攀,我们做父母的哪能不希望孩子嫁得好,只是王爷也晓得,筠儿前段时日招婿受了些挫,如今心灰意冷,冒然强求担心孩子想不开,您看要不这样...” 苏氏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寻个机会让两个孩子见一面,倘若两个孩子看对眼,那是再好不过,您瞧如何?” 若舒筠不肯,也能跟淮阳王交待,若舒筠允了,苏氏和舒澜风也算去了一桩心事。 淮阳王想了想也觉得妥帖,“成,那我这就去三弟家回个话,让他们议定相看的时间。” 苏氏与舒澜风起身送他出门。 淮阳王见事情成了一半,心情大好,连连挥手,示意夫妇二人勿要远送,这时,舒芝悄悄躲在倒座房瞥见这幕,气得牙痒痒。 舒家给她举办订婚宴那一日,只有淮阳王妃到场,淮阳王连个面都没露,如今为了舒筠的婚事,三天两头往三房去,甚至都不往正儿八经的亲家这房瞅一眼,舒芝心里头怄火。 夜里大老爷回来,舒芝堵在穿堂门口,与爹爹诉苦,大老爷闻言面露苦涩,他何尝不觉丢脸,只是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回到正房与妻子嘀咕几句,却是得了大夫人满口嘲讽, “谁叫你女儿用了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人家王爷自然不拿正眼瞧她。” 大老爷听了这话,心中躁意横生,妻子不宽慰便罢,还往痛处踩,他捏着刚褪的外衫立在窗下,“她好歹是你女儿,旁人作践她便罢了,你当母亲的何故也瞧不起她?你若好好教导,她能出差错?” 大夫人冷着脸起身往内室去,“那是她不服人管教。”大女儿不也是她教出来的,循规蹈矩人人称赞,不像小女儿害她丢脸。 大老爷见妻子心硬得跟石头似的,气得哎了一声,重新将外衫套好,扭头出门往妾室院子去了。 舒芝买通了人在正房听墙角,得了母亲那句话,气得倒头蒙在被褥里哭,自定亲后,裴江成待她不如以前热络,她才晓得那位王世子惯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一旦得到了便不觉得新鲜,而她呢,又处处受人冷眼,还真是悔不当初。 倒是自小奶大她的乳娘坐在床榻,将她搂着宽慰, “我的好姑娘,眼前是难了些,待您嫁过去,便万事大吉,您要往前看,名声都是虚的,得要实实在在的好处。比如大小姐,她是定给了柳侯家的世子爷,可那柳家只是个空架子,哪里比得上淮阳王府尊贵。” 舒芝闻言抬起眸,心中抑郁一扫而空,“乳娘说得对,我眼下是家中姐妹中最有出息的,我不能妄自菲薄,”她一拂眼泪,重振士气,吩咐丫鬟取来绣盘,“我好生准备嫁衣。” 三房这边,苏氏与舒澜风好说歹说,总算劝着舒筠肯去见裴彦生一面。 本以为是私下见面,熟知三日后,皇宫遣了一位公公来传话, “太上皇口谕,中秋家宴在即,准舒家三小姐入宫赴宴。” 还要入宫吗?舒筠心神一晃,她对入宫有些抵触。 苏氏见女儿神色恍惚,心中也十分担忧,太上皇这旨意下的蹊跷,遂悄悄塞了一锭银子过去,和声细气打听, “还请公公指点,我家姑娘还未与皇家定亲,怎么有福分参加皇家家宴?” 公公暗中掂了掂银锭,分量不轻,笑容绽开道,“夫人客气了,事情是这样的,几位王爷昨个儿去给太上皇请安,淮阳王言语间提到舒姑娘与临川王世子的婚事,太上皇很关心,便说干脆趁着中秋家宴带入宫,让他老人家也过过眼。” 苏氏闻言心下擂鼓,若是太上皇看上了舒筠,这门婚事便无推卸的余地,她面上不动声色,恭恭敬敬将人送走,待关上门,将愣神的女儿拉入后院正房, “孩子,婚事咱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要太上皇点头,你便必须嫁过去。” 舒筠拧着眉头直愣愣站在窗下的高几旁,面露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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