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幼君气得拍案而起,将舒筠搀住,“走,咱们去捉奸,给你讨回个公道。” 舒筠僵了半晌,恢复镇定,“不必,此事难堪,别污了你的眼,我去去就来。” 她捏着手心的玉佩由丫鬟领着,快步往抱厦去。 或许是这桩事压在心底太久,如今尘埃落定,舒筠反而比想象中要平静,没必要为了薄情郎动怒,更不必为他介怀,不值得。 只是待到了抱厦,从茶水间的门缝里瞧见里面那对你侬我侬的男女时,她的怒火蹭蹭从眉尖迸发出来。 没有功夫陪她,却是在这里与堂姐私会,那张曾经用甜言蜜语哄着她的嘴,此刻却轻轻含上了堂姐的唇,堂姐衣带渐松,胸前的襦裙要挂不挂,露出一片丰腴的雪白来。 而未婚夫那宽大手掌,迫不及待覆了上去。 够了。 舒筠恶心地想吐,她猛地推开门。 砰然一声锐响,吓了里面的鸳鸯一跳,舒芝显然料到会被人发现,只是没料到来的最快的竟是舒筠,她眼底闪过一丝惊愕,却无半点愧疚与羞赧,只是惺惺作态故作委屈地拢着衣裙往淮阳王世子一靠,扭捏着身子瑟缩在他怀里,嘤嘤哭泣, “筠筠,你误会了,是世子醉酒认错了人....” 舒筠看都没看她一眼,清凌凌的眸子射向淮阳王世子,原以为这位未婚夫多少有几分愧疚,怎知他只是愣了一下,神态很快恢复如常,反而肆意张扬地拥紧了舒芝,轻狂道, “筠筠啊,你既然瞧见了,我也不瞒你,当初父王定下你,我是不乐意的,只是见你乖巧温顺,不忍伤害你,故而陪你演了这么久的戏....” 舒筠险些气出病来,演戏,这一年来的相处,竟全用演戏二字概括, “其实我并不惧被你发现,又或者说,我一直在等你发现....你怎么这么笨呢,你早该察觉的。”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倒打一耙的本事与淮阳王妃如出一辙。 随着淮阳王世子这句话,舒芝也挑衅地看着舒筠,眼底十分得意。 舒筠闭了闭眼,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生烟,原来如此,裴江成是淮阳王府世子,身份显赫,从始至终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而舒芝的父亲乃当朝三品大员,即便只是三品中不起眼的太常寺卿,可强压她一六品司业之女,绰绰有余。 他们根本不在意她。 人微言轻,说再多已无济于事。 舒筠气笑了,深深吐了一口浊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保持着端庄走到淮阳王世子跟前,将那块被她磨出包浆的玉佩扔到他怀里, “还你!” 舒筠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离开,恍惚想起一事,她眼神戳了戳淮阳王世子的裤//裆处, “世子说得对,这场戏我也演够了,谁愿意要一个半残的男人呢。”她语调儿清幽幽的,一改往日的娇嗔,露出几分如释重负,“堂姐愿意接这个包袱,我感激不尽,你们俩合该是一对。” 她明眸轻眨,语气趾高气扬,“我呢,哪怕要一个傻瓜汉子,也不要世子这样的无用之人!” 舒筠一字一句跟针似的,狠狠戳进淮阳王世子的肺管子。 舒芝听了这话,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狐疑地看向淮阳王世子。 淮阳王世子俊脸胀到通红,他神色骇厉,张牙舞爪爬起来,“你个小贱人,你胡说什么...” 舒筠撇了撇嘴,一副“你心知肚明”的样子。 恰在这时,抱厦外响起嗡嗡的嘈杂声,仿佛有人烟涌过来,大门洞开,一大片光亮涌进,迎着一连串震惊的视线,舒筠红着眼斩钉截铁道, “裴江成,咱们婚事作罢。” * 舒筠一口气冲出了抱厦,一股热潮扑鼻而来,原来燕雀湖有地热,湖水比外头的暖和,园外春枝刚发,此地却春意盎然,馥韵怡人,她望向明媚的长空,重重喘了一口气,仿佛想把一身的晦气呼出去,只觉过去一年犹如做梦,凝立片刻,她扭头环顾一周,只见王家丫鬟,却不见芍药, “芍药呢?” 王家丫鬟回道,“芍药依照您的吩咐,盯住了舒二姑娘的婢子,这婢子好生狡猾,芍药姐姐怕是一时半会奈何不了她。” 舒筠颔首,今日这一出显然是舒芝的手笔,舒芝行事必有痕迹,突破口则在那婢子身上,她不能吃个哑巴亏,故而嘱咐芍药去拿人,舒筠思忖片刻,“你去帮忙,若是拿到人,便捉着送去门口,那里有嬷嬷接应。” 太上皇意图给陛下选妃,阖府皆郑重对待,虽是只许姑娘和少爷进园子,各家当家夫人却均侯在园子外的茶楼等消息,舒家今日坐镇的是掌中馈的二夫人,苏氏不放心女儿,也将身旁的心腹婆子单嬷嬷遣来听吩咐。 舒筠早给单嬷嬷留了话,单嬷嬷沉稳老辣,当知该怎么做。 王家丫鬟巴不得去捉拿贱婢,高高兴兴离开了。 舒筠独自一人,怅然若失地回了摘星楼。 到了摘星楼才知道,事情已传开。 说来堂姐也算有手段,她吩咐婢子暗中收买淮阳王世子身旁的侍从,将消息递给了淮阳王妃,王妃当即封住了抱厦,不许坏了儿子的名声,儿子坦坦荡荡认了事,对方又是太常寺卿的小女儿,惊动了太上皇,淮阳王妃念着事已至此,只得顺水推舟。 淮阳王却不肯,他怎么对得住舒筠的父亲? 他怒不可赦,当着太上皇的面抽了儿子一顿。 淮阳王世子只道自己喝醉了酒,已与舒芝有了肌肤之亲,不得不娶,最后是太上皇打起圆场,做主将舒芝定给裴江成,回头再给舒筠许一门好亲。淮阳王当场气晕,却也不得不应下。 事情就这么草草收场,大约是下午申时末,舒筠的信物也被淮阳王妃送了来。 王幼君听完首尾,扶着神色低落的舒筠坐下, “筠筠,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等登徒子不要也罢,来,姐姐我陪你喝酒解闷,咱们不醉不归。” 舒筠想起这一年来虽是风光无限,却过得够累,小心翼翼讨好对方终究不是长久之道,如今婚事告吹,她身上的枷锁也随之卸下,不由抒情一笑,执起酒盏, “好,离了这负心小人,当浮一大白。” 有了王幼君一番开导,舒筠心中的郁碎不知不觉散去少许,两位娇憨的姑娘,你一言我一语,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竟是从太阳西斜喝到薄暮冥冥。 待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丫鬟犹未归,主子却喝醉了,醉醺醺的王幼君拉着舒筠来到摘星楼顶层的阁楼赏灯,阁楼外繁星满天,灯火如彩带绵延不绝。 半途,王幼君跌跌撞撞去寻恭房,只留下舒筠一人在阁楼。 舒筠酒劲发作,浑身燥热,俏生生的小脸红扑扑的,她迷迷糊糊地爬到栏杆处坐着,纤细秀美的身子如一道剪影,浸在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 舒筠:我在等风也等你,快来。 皇帝:......
第3章 暮色氤氲,将太上皇的黑青衣摆衬得如一泼浓墨,他老人家穿着一身黑金寿字纹蟒龙服,幕天席地坐在褥垫上,身侧一池温泉冒着腾腾热气,斑驳了廊庑宫灯投下的五色光芒。 “今日人都瞧见了,可有中意的?” 太上皇玩味的语气里含着一丝郑重。 他话音落下,池子东侧的白玉石台外久久没有回应。 太上皇等得有些久,略有些不耐烦,撩眼望去。 温泉池四周栽种了一圈花草,虽是盛春未到,此地却有一片葳蕤之景,各色娇花铺了一地,迎着烟煴的雾气如同夏日西边天的霞蔚。 在这一片葱翠花色中,立着一修长挺拔的男子,年轻的帝王身着一件寻常的月白直裰,他手里捏着一颗白玉菩提子,那颗菩提已包浆,在他骨节分明的指尖流露出一片温润的光泽。 湖风涌动猎起他的衣摆,他侧着眸,面容一半隐在暗处,一半被热气斑驳,瞧不真切,可那举止投足散发出自然而然的矜贵,让这周遭的山河月夜成了他的陪衬。 “我离开这些年,父亲倒是惫懒的很,朝中诸务皆撂给李辙,朝臣只闻李相不闻天子,我收拾完边关那些鞑靼,回来又要捡起您的烂摊子,您还有功夫问我选何人为后?” 听得身后太上皇发出一声“哎”,似要替自己辩解,裴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令山河失色的脸,漆黑的眼眸深如月夜下的寒潭,语气淡淡截住他的话头, “您什么都不必说,立后的事儿子自己拿主意,您别插手。” 扔下这话,裴钺负手往前,顺着绿茵茵的河堤离开了。 太上皇盯了他背影半晌,蓦地失笑,摇着头拍了拍手掌的灰尘起身,这时,躲在花丛后的老太监灵便地凑过来,将他老人家搀起,太上皇并不恼儿子的埋汰,反倒是笑吟吟问老太监, “事成了吗?” 老太监战战兢兢抬起眸,心有余悸道,“依照您的吩咐在陛下的酒液里掺了些助兴的酒,晚膳您亲自灌他的那杯便是....”语毕,老太监揩了揩额尖的汗,担心皇帝回头兴师问罪,第一个就要砍他的脑袋。 太上皇乐呵呵捋了捋胡须,一眼看穿大伴的顾虑,拍了拍他老迈的肩,“别怕,他不是无故迁怒之人,晓得是我的主意不会为难你....” 太上皇与皇帝顾虑不同,这天下是那帮老兄弟陪着他一起创下的,他承诺过与兄弟们共富贵,便不能食言,再说,比起朝政,太上皇更急另外一桩事,太皇太后年事已高,除夕之前病过一场,倘若一不留神殡天,裴钺便要守孝,当务之急是尽快让老七成婚,并孕育子嗣。 江山不能无后。 太上皇是枭雄出身,曾是个混不吝的,伙同中书省那几名老臣便给裴钺灌了酒,只要裴钺肯近女色,今夜便是大功造成。 太上皇做的明目张胆,裴钺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干脆饮了那酒,趁机脱身。 早春的夜风寒飕飕的,拂过他清俊的面颊,乍眼一瞧,看不出任何端倪。 裴钺性子内敛,平日不显山露水,即便体内已生出几分躁意,神色却依然没有半分变化,离开温泉宫后行至一条宽阔的水廊,司礼监掌印从暗处走出来,苦着脸冲裴钺作揖, “陛下,太上皇发话留下了那些参选的官宦女子,也将您的行踪给透露出去,如今这园子里处处都有人,奴婢请您示下,该如何料理?” 事实上司礼监掌印也巴不得主子能纳几名妃子入宫,主子老大不小了,再不能耽搁下去。 裴钺瞥他一眼,掌印立马背躬下去,不敢吱声。 默了片刻,裴钺言简意赅吩咐,“你们别跟着朕,弄些障眼法,将人引开,此外,太上皇给朕下了药,你去寻解药来。”话落,信步往前。 司礼监掌印忙不迭诶了一声,追过去问,“主子,那您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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