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舒筠几乎一无所知。 连这几日,舒筠忐忑不安,每日均要遣人往门口打探,生怕皇帝派人来宣旨,问都不问便一纸诏书将她抬入皇宫。 苏氏只觉女儿最近有些蹊跷,见她频频往窗口瞥,问道, “你最近怎么总是疑神疑鬼的?” 舒筠回眸望着她笑,“哪里,我在家里闷得慌,盼着幼君姐姐来寻我玩呢。” 舒筠与裴彦生的婚事已是阖城瞩目,骤然又出了岔子,舒家被推至风尖浪口,苏氏怕女儿听人闲话,便拘着她不许出门。 苏氏心疼道,“那娘下帖请她来?”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苏氏遣出的婆子还没出门,那头王幼君风风火火带着婢女进了舒家大门,舒筠迎着她进来见了苏氏,一人又挪去舒筠的闺阁说话。 王幼君擅长制香,每回一来便要检查舒筠的香盒,瞧见不合适的便要替她扔掉,舒筠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忙活,“姐姐,你说如何让一个很喜欢你的人,变得不喜欢?” 王幼君不接着话茬,上下打量她,似笑非笑道,“你莫不是指的裴彦生?” 舒筠一怔,裴彦生正是现成的筏子呢,“是呢,我怕他难过...” 王幼君摇头一笑,将手中的香盒扔下,拉着她在罗汉床坐下,两位姑娘倚着引枕干脆凑在一处说悄悄话,“我替你打听了,他这几日在府上闭门不出,几乎是不吃不喝,正难过着呢。” 舒筠听了心里不好受,想起自己婚事诸多波折,顿时神色空茫。 王幼君见她情绪低落,连忙转移话题,“依我看呢,若是让一人不喜欢你,最好弄明白他的喜好,你反着来便是了。” 舒筠见问到点子上,慢慢将话题往那日宴会上引,寻了个契机便论起裴钺, “咱们陛下为何不娶妻,你说,什么样的女子会入他的眼?” 王幼君半个身子靠在她身上,百无聊赖回道,“我这位皇帝舅舅呀,性情深敛,谁也探不出他的心思,依我瞧,他那么庄重的一个人,定然喜欢端庄稳重,性情贤淑,甚有才情的女子。” 舒筠闻言双颊鼓如鱼鳃,她哪一条都不符合啊。 莫不是她表现得不够明显? 回想在藏书阁,裴钺绞尽脑汁逼着她读书,给她讲述一堆读书的大道理,可见他喜欢饱腹诗书的女子。 反着来,就意味着他不喜欢轻浮的人。 舒筠定了主意。 又过了一日,来到一个艳阳天,舒筠正在书斋里画画,门房来了人告诉她, “姑娘,王家遣了一嬷嬷来,说是幼君小姐邀请您去花市玩呢。” 舒筠想起那日与王幼君商议去花市挑些盆栽,回头好安置在别苑,一话不说便换了一身出行的衣装,带着芍药出门。 待至门口,瞥见那熟悉的小宫女笑融融立在马车旁,舒筠神色轻晃,险些站不稳。 也不知那宫女使了什么法子,芍药自上了车便晕乎乎地睡着了,马车外面装扮极是低调,内里却布置十分奢华,用的是一张紫檀软塌,铺着厚厚的锦毯,上方安置着同色系的木案,摆着一套笔墨纸砚,上回裴钺教她的那本《世说新语》便搁在里头。 舒筠抚摸着斑驳的书脊,皇帝能有多喜欢她呢,无非就是见她有几分颜色,心底占有欲作祟,陪着他耗一段,不新鲜了也就丢开了。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奉天殿下方的丹樨,舒筠被小宫女引着进了御书房。 舒筠深呼吸数次,几番调整心情,方在进去时,镇静地给皇帝行了跪礼, “陛下万福。” 裴钺正在批阅奏折,抬眸看了她一眼,眼梢含着温煦,往旁边指了指,“你先坐,朕有几封急奏,待处置好再与你说话。” 舒筠起身慢腾腾坐在东窗下的罗汉床,眼珠儿来回转动,开始思索该如何表现得轻浮, 轻浮也得有个度,太过了,反而惹得裴钺生怒,最好是将将引起他反感,慢慢对她淡了心思才好。 宫人给舒筠奉了茶果点心后,均悄悄退了出去,书房内,窗明几净,静谧祥和,唯有朱笔唰唰的声响。 趁着裴钺专注批阅奏折,舒筠开始打量御书房的布置。 东窗开得极大,光线透进来,显得书房十分敞亮,西边陈列着几排高大的书架,上头摆着密密麻麻的奏章,最外是一个博古架,每一个格子里搁着各色精美的瓷器古董。 端庄的女子只会坐在这儿乖巧地一动不动。 她若走来走去,晃晃他的眼如何? 舒筠于是提起裙摆,先是绕至博古架观赏一番,又折回东窗下拾一块点心塞入嘴里,小嘴啾啾嚼动,刻意发出一些声响。 然后偷偷望了一眼裴钺。 裴钺忙了一会儿朝她看来,舒筠嘴角沾了满满的糕屑,跟个偷食的孩子,看到熟悉的画面,裴钺忍俊不禁,就喜欢看着她闹看着她笑,令人愉悦。 舒筠明显察觉到裴钺并没有动怒。 于是,她一点点试探他的底线。 慢慢摸到博古架旁,御书房的古董必定是价值连城,舒筠才不会蠢到去动它们,她来到后面一排的书架,四下寻了一眼,见一拂尘被搁在角落的小桌旁,她悄悄拾起来,装作替他清扫灰尘, 然后突然哎哟一声,不小心将一叠折子拂落在地, “陛下....”舒筠装出一副惊慌的模样,愧疚望着裴钺。 裴钺听到动静抬眼看过来。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隔壁一叠折子受到牵引,慢慢往东侧倾斜,突然插过舒筠的肩撞去东面的博古架。 舒筠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天青色脚香炉往地上砸去。 她头皮一炸,慌慌忙忙伸手去救,可惜没救到那个香炉,指甲反而戳到书架,破开一道口子,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舒筠却顾不上疼,看着满地的碎片惊慌失色。 听到动静,宫人齐齐涌入,裴钺也在第一时间奔来,一话不说将吓呆的舒筠给扶起,握住了她受伤的手指,血殷殷地从指缝里冒出来,他神色凝重, “来人,取药箱。” 扶着舒筠来到对面的罗汉床,裴钺执起香帕替她止血,看着面无血色的小姑娘,温声道,“很疼吗?” “不不不....”舒筠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喉咙滚动着,颤声指着指了指地上的碎瓷片问, “陛...陛下,这香炉是不是极为珍贵?”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往下砸,她心虚又懊悔。 裴钺看着梨花带雨的她,指腹覆上她面颊,轻轻替她将泪水拭去, “一件死物值得你慌张?” 舒筠顾不上脸红,像个犯错的孩子,不停的摇头,“是臣女御前失仪。” 宫人紧忙提了药箱来,裴钺急着替她清理伤口,都顾不上安慰这个小迷糊虫。 刘奎听说舒筠受了伤,匆匆赶来御书房,只当宫人服侍不周,正待训斥,却听得舒筠眼巴巴问, “刘公公,那香炉价值几何?” 刘奎不明里情,瞅了一眼宫人收好的碎片,回道,“此炉乃宋朝钧窑所制,钧窑存世的香炉仅此一只。” 舒筠差点昏过去,裴钺将将替她包扎好,抬眸剜了一眼刘奎,沉声喝道, “你吓她作甚?” 刘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跪下请罪。 裴钺又细心地将她手指周身的血渍擦拭干净,看着那根被缚得粗粗壮壮的中指,轻轻叹了一声。 舒筠不敢直视裴钺的眼,低声嘟囔着问,“陛下,我是不是过于轻浮了?” 她嗓音格外黏腻,丝丝缕缕,又脆又甜。 裴钺反而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子,语含宠溺, “你哪是轻浮,分明是笨了些。” 舒筠:“......” 事情不是这样发展的。 一件孤品,就这么被她摔碎了,舒筠懊悔不迭,懊悔的同时更感受到裴钺的宽容..甚至是纵容,他眼神自始至终都没往那香炉看一眼,一心一意替她包扎伤口,这份触不到边界的宠爱,令她倍感压力。 计划失败了。 舒筠颓丧的功夫,御书房已恢复寂静,她的手掌不知何时被裴钺包裹在掌心,他手掌过于宽大,显得她的手十分娇小,尺寸根本不合,裴钺似乎很介意那道伤口,盯了许久,后又不轻不重揉捏着她的手背,她的手背肥嘟嘟的,捏起来格外舒服。 粗粝的指腹,一圈又一圈摩挲着她的指根。 舒筠只觉耳梢发热,猛地抽回了手。 裴钺下意识想捉住,却落了空,他也不在意,看着刻意隔开几步的舒筠,第一回 入宫便吓得受了伤回去,可见这姑娘心里有多不安,还需小火炖粥,慢慢来。 他不敢多留,着人送她回府。 * 舒筠在家里恹恹地躺了两日,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最后只能画画打发时间,直到王幼君神神秘秘来探望她,她趴在舒筠书房的窗口,往内探出半个头, “我上回大约是说错了话。” 舒筠狐疑问,“什么意思?” 王幼君神色凝重道,“你是不是按我说的冷落了裴彦生?” 舒筠喉咙一哽,不知该如何作答,“发生什么事了?” 王幼君从廊外绕了进来,坐在她桌案对面,面带担忧道,“裴彦生说要去和尚庙做和尚。” 舒筠:“.....” 她什么都没做啊。 若是裴钺肯做和尚放过她就好了。 这话她可不敢说, “其实,我后来想了想,你上回的话也不全对。” “没错。”王幼君也纠正自己,“就拿我皇帝舅舅来说,他老人家常年生活在后宫,见多了端庄贤淑的女子,喜欢风情别样的也未可知。” 舒筠虎着脸,声音发木,“可不是?” 竟然看上她这样不学无术的笨人。 “不过呢,”王幼君笑嘻嘻凑了过来,趴在她跟前,“我不能断定他一定会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却可以肯定,有一类姑娘所有男人都不会喜欢。” 舒筠眸色发亮,忙倾身而问,“什么样的姑娘?” 王幼君一字一顿道,“不苟言笑,死气沉沉的姑娘。” 舒筠嘴里念叨着那八字,越嚼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她若获至宝,“嗯,若今后裴彦生再寻我,我便这般去应付他,他迟早也能被我磨得死心。” “言之有理。”王幼君拍了拍舒筠的肩,一副看好她的模样,“我等你的好消息。” 舒筠心里发苦。 * 舒筠受了伤,裴钺一直记挂在心,怕耽搁她养伤,不好接她入宫,便微服出行来到舒家附近一间茶楼,寻了借口将舒筠给约出来。 舒筠牢记王幼君那八字方针,任凭裴钺问她什么,她不是“臣女知道了”便是“臣女有错”,哪怕裴樾关心她的伤势,她也似个锯嘴的葫芦,半晌憋不出一句好话,裴钺再好的性子也被她磨得有些心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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