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一招看似只是申诉,实则是断了大老爷仕途,更影响长房和二房几个少爷科考,也将是舒家长房与二房子嗣背负一生的骂名。 老太太一呆,手里的杯盏滑落,唇上的血色一瞬间门消失得干净,“怎...怎么可能...” 大老爷怒而拔身,“怎么不可能?儿子今日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了!”他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见二夫人脸上犹有几分幸灾乐祸,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 “你个...你个无知妇人,你还觉得置身事外不是?你儿子不在朝读书么?你两个儿子以后难道不科考了?还是你打算带着他们回你们杨家夹着尾巴做人?” 二夫人也不是好惹的性子,听了这话脸色豁然一变,也跟着站起身,叉腰怒道, “大伯兄可别把火往我身上撒,抢她舒筠婚事的是你女儿,不是我女儿,我昨日还被那小蹄子打了一顿,你看我的脸...” 二夫人脸上红痕遍布,嘴角更是抠出几块血痂,若非今日要来听苏氏笑话,她还没好意思出门,因着嘴唇被舒筠撕烂了,这会儿说话便扯开了伤口,疼得厉害,连着气势也弱了几分。 大老爷看着二夫人这副胡搅蛮缠的样子,气得跺脚,“哎,都怪二弟过于懦弱,方纵容了你这悍妇,来人,将二老爷请去我书房,我要他休妻!” 休妻不过是吓唬杨氏的话,杨氏却当了真,眼珠子几乎瞪出来,气得往大老爷身后一扑, “你敢!” 大老爷被她这架势唬了一跳,他原先觉得大夫人方氏不够温柔体贴,性子傲慢,如今瞧了二夫人杨氏这泼妇样,方觉妻子已经算完美了,他怒得甩开她, “放肆!” 杨氏那点力气哪比得过高大的男人,被大老爷这么一甩,人往后撞在博古架上,窸窸窣窣的物件全部倒下来,恰恰砸了她一身,杨氏呜呼痛哭,疼得倒抽凉气,开始在屋子撒泼打滚。 大老爷走了老远还听得她的哭闹,方觉皇帝申斥的没错,这个家着实太不像样,是该要整肃一番了。 他一面虎虎生风往书房去,一面严词厉色吩咐管家, “锁门,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府!” 二老爷性子软,哪里敢休妻,自然是央求兄长开恩,大老爷也晓得休妻不大可能,毕竟杨氏还生了几个孩子,得为孩子将来着想,只是决不能这么轻饶了杨氏,非要杨家来人将杨氏接回去,想吓唬杨氏一番。 杨氏起先还闹,后来见大老爷动真格的,没了半分气势,可怜兮兮哭着求情,只道自己以后本本分分做人不再作妖。 大夫人在这时露了面,“你是什么德性我能不知?我告诉你,想留在舒家也可,其一,中馈交出来,第二,去城外尼姑庵修行一年。” 大老爷这回坚定支持妻子,要么休妻,要么去尼姑庵,两相其害取其轻,二老爷选择了后者。大老爷晓得朝中御史如今都盯着他,也不含糊,干脆利落着人将杨氏卷起塞入马车,连夜给送走了。 至于老太太,大老爷则让她在佛堂吃斋念佛,不许再管府上的事,老太太作威作福多年,愣是被气出个好歹,泱泱昏了过去。 房这边谁也没掺和长房和二房的事,舒澜风告了几日假,舒筠一心一意照料母亲。 有了太医精心调理,苏氏病情一日好过一日,她如同死过一次,心里越发看开了,不再催促舒筠的婚事。 这当中,陈文舟听闻苏氏病重,携礼上门探望,他不能去后宅,便在书房给舒澜风请安,几番欲问婚事,见舒澜风心情不佳,便隐忍不言,待小厮送他出门时,却见一俏生生的姑娘立在竹林石径口子上。 这仅仅是陈文舟第二次见舒筠,可那日相见,她模样便刻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克制着情绪,隔着数步距离,朝她拱手, “舒姑娘安。” 舒筠面带愧色回了一礼,开门见山道,“冒昧拦公子大驾,实在有事相告,先前闻公子求亲,舒筠倍感惭愧,今日不防告诉公子,我心中有人,此生非他不嫁,怕是得辜负公子一片诚心。” 陈文舟一呆,一贯沉静的面容瞬间门闪过诸多复杂的情绪,只是他与舒筠到底陌生,哪敢多问,人家姑娘如此斩钉截铁,可见是主意已定,他心中自然是难受的,却也不敢轻易表露出,只遗憾地叹了叹气,朝她再拱手, “是我唐突了,在下这就告辞。” 旋即头也不回离开。 舒筠回到闺房,想起自己刚刚那番话,面颊滚烫,她捧着双颊,坐在雕窗下,心想着已半月未见他,他帮了这么大忙,她总该要亲自与他道谢才成。 如今母亲已大好,府上还有药童看守,她是无需担心的,舒筠重新梳妆一番,回去杏花堂,见母亲含笑在看小丫鬟绣的花,她不好意思站在门口,朝母亲撒娇, “娘,幼君姐姐来过府上数回,她很担心您的病情,女儿念着今日天气好,想去王家看望她,表示谢意。” 苏氏怎么可能不答应,“王夫人上回登门,我身子不好怠慢了她,不曾厚待,你亲自去给王夫人磕个头,与我赔个不是。”又吩咐单嬷嬷给舒筠拿银票。 舒筠接过一千两银票高高兴兴出了门,她怕母亲挂心,果真先去了一趟王家,给王老夫人磕头,又央求着王幼君陪她出门, 两位姑娘沿着廊庑往王幼君闺房走,王幼君悄悄打量她, “去哪儿?” 舒筠红着脸小声道,“我想入宫去谢恩....”说完害躁地垂下眸。 王幼君捂着嘴兴奋地笑了好一会儿,“你个小蹄子...但是我告诉你,我和我娘上午给太皇太后请安回来,得知陛下不在宫里。” 舒筠心头微有失落,“这样啊....” 二人刚用过午膳,王幼君眼瞅着风和日丽,实在不想辜负大好时光,便拉着她出门,“走,你的花房修好了没,带我去瞧瞧,我正好多了几盆兰花没地儿搁,送去你花房吧。” 小姑娘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舒筠半月没去别苑,立即来了兴致。 王幼君吩咐春花与芍药去抱兰花,自个儿先带着舒筠上了马车。 午时末,一行人来到舒筠的别苑。 别苑地处城南的崇南坊,毗邻东城门,此处挨着几个湖泊,风景秀丽,淮阳王早年也颇有几分风流,常日在此处呼朋唤友,园子自然修得十分精致瑰丽,亭台阁谢,环廊相接,繁复的藻井,绿窗粉墙,与皇家园林也不遑多让。 整个别苑分为两处,沿着中轴线往西为平日寝居待客之地,东面则整一个全是园林。 那间门新修的花房就在东面那片园子里。 上回花房损坏后,舒筠重新搭了一间门,上方用琉璃做遮挡,四周透明,沿着花房往里,便是一狭长的葡萄架,这个季节葡萄架上头只残有些许光溜溜的藤条,若是到了夏日,绿茵成林层层叠叠堆积在此处,还不知有多凉爽呢,过了葡萄架,又是一间门小暖室,这里安置了一些适合温湿气候的花种。 舒筠对种植花草并无过多钻研,倒是王幼君兴趣浓厚,一头扎入进去,哪盆花该浇水了,哪盆花该剪枝桠了,她带着春花忙得不亦乐乎。 舒筠被秋阳晒得浑身懒洋洋的,打算去寻管事看看账本,别看这宅子是送的,里头奴仆花园处处皆要开销,宅子来得容易,守住却难,她吩咐芍药, “你去帮王姐姐。” 扔下这话,自个儿沿着石径出了这片院子,院子往西是一竹林,竹林枯落稀稀疏疏,远处的湖光山色被竹林晃得斑驳陆离,顺着弯曲的石径绕出竹林,忽然瞥见前方石拱桥上立着一人。 他穿着件月白的暗纹袍子,白玉而冠,平日冷峻清执的气场,被这温煦的阳光晕染,变得温秀而从容。 舒筠许久不曾见他,心口涌上一股热浪,小跑着上前, “陛下....” 她声音太甜了,仿佛破开这场萧瑟的秋风,带着春日的朝气,朝他扑来。 裴钺眼神是清明而克制的,他自然而然伸出手, “急什么,朕又没走。” 舒筠跑上石桥,也不由自主将手交出去。 裴钺轻轻拽住了她,带着她往对岸去。 他手掌过于宽大,握住她整个柔荑还绰绰有余,裴钺握得并不紧,舒筠没有挣开,只是渐渐的,那股温热后知后觉爬上她的耳梢。 她的脸烫极了。 不对,怎么就握住了。 这算怎么回事? 那一夜她着实冒出给他做妃子的念头,只是真到这一步,舒筠又格外不自在,她偷偷瞄了一眼身侧的男人,他高大挺拔,沉稳渊渟,遇见他是她的幸运,只是那座森严的皇宫还令她犯怵。 开弓没有回头箭。 她不可能接受了他的好,又开始退缩。 舒筠慢慢放松, 一口气刚卸下来,被握着的那只手掌心开始冒汗,他不会就这么牵着她,牵入了皇宫吧,她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舒筠的脸如蒸霞蔚。 裴钺刚从南郊巡营回来,南军昨夜出了一趟岔子,几名将士酒后闹事,相互斗殴出现死伤,裴钺震怒,亲自去了一趟南营,军中派系极多,也不是人人是他心腹,这里有些兵是他带出来的,还有些是老勋贵的旧系,盘根错节。 他正琢磨着如何借力打力,收服一批旧将,目光便瞥见了舒筠那只手。 他方才牵她是下意识的动作,回眸往拱桥望一眼,二人从拱桥下来也走了一盏茶功夫了,她若觉得冒犯必定会挣脱,然而姑娘并没有。 这是默许了? 感情的事,不用刻意去问,有的时候便是心照不宣。
第29章 动了心 舒筠虽没挣脱他, 神色明显紧张而害羞。 慢慢来。 裴钺不着痕迹松开了她,“你们在做什么呢?朕听了好一会儿了。” 舒筠连忙将手藏在绣帕下,双手绞在腹前, 心里明显松了一口气,羞答答地回,“幼君姐姐帮我整理花房。” 秋风渐凉,却也散不去她耳梢的热浪。 裴钺慢条斯理欣赏她笨拙的表情, “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什么都要旁人帮你?这可是你的院子。” 舒筠以为裴钺在责怪她, 小嘴嘟起不服气道, “幼君姐姐打理花草是个中好手, 我也会, 只是不如她罢了,我这是打算去瞧管事的账册呢,”末了, 语气放低,委屈巴巴的,“我也没您想的这么笨。” 裴钺目光凝着她不动。 她并不笨,她只是心思单纯。 与她相处, 总是令人愉悦。 裴钺抬起手想去抚她, 靠近时, 清晰看到她脸瞬间门变得通红,鸦羽慢慢垂下来,一副不避不闪的娇羞模样, 太乖巧了,裴钺心里忽然生出一种罪恶。 她还小呀。 指腹临到她面颊,手背一转, 刮了刮她脑门,“笨有笨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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