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他虽然也有过遐想,却没有真正与她生一个孩子的打算,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他又怎能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毁了她? 她总是向他索要避子丸,起初为了取得她的信任,他当真替她寻来了一颗避子丸,然而自他知道她因滑胎而留下病根,每回月信都腹痛难忍,便悄悄换了她的药。 他让郎中开了另一种抑制精•气的药,这种药是男子服用,有损伤阳气的后果,长期服用怕是再难有育子的本事。 原本他这一生并不打算成家,就算绝了后,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没想到,就唯一一次出了纰漏,种子便在她腹中生根发芽。 得知她怀孕的那刻起,他便想这也许就是天意,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他便不允她再强行落胎。 他心头潜藏的占有欲迅速地膨胀了起来,他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要他坐了皇位,按照祖宗留下来的律法继承太后,便能顺利地与她搭建一个属于他们三人的小家。 也许真的是他太过贪婪,觊觎了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这才会遭到如此惨痛的反噬。 李浑见他眉心深锁,正踌躇着应当怎么劝慰他时,只听他又补充了一句,“公主吃的可好?” 他这才暗舒了口气,父女之间没有隔夜的仇,也许只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已,遂赶紧回道,“听奶嬷嬷说,公主胃口很大,每次都是吃不够呢……” “吃不够?”他浓眉皱得更紧了,“那就再多找一位奶嬷嬷来。” “奴才这就去!”李浑狗腿子似的应完,忙不迭打帘出去了。 盛夏的午晌,窗外的蝉吱吱地鸣叫不绝,殿内少了人声,却是落针可闻,静得他心头没着没落的,分明她就躺在他面前,可还是慌的不由自已。 胸前的伤口还在灼热的疼着,坐了好半晌,有些忍受不住,他便褪去鞋袜,轻轻地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长臂一揽,将她整个人圈在了怀里,合上眼皮,鼻息是氤氲在她身上的一股恬淡幽香,仿佛是一种落了地的归属感,眼前是一片飘浮的海浪,耳边是一声又一声的蝉鸣,其实夫妻之间的感情不必非要经过大风大浪,反而是这样家常的午后更令人回味。 原本只打算小憩一会,却不想连日里来日以继夜的作战,眼下一安定下来,每一寸肌理都酸痛了起来,再度睁开眼时,已到了暮色四合的时候,没有他的吩咐,其他人不敢进来。 他撑着酸•胀的身子坐起身来,又习惯性地替她揉了揉手心,毫无意外,她乖顺地任他摆弄也毫不动弹,他的心犹如槁木一般,悲痛过后,似乎已经认清了现实。 “来人,掌灯。” 外头侍立的人自是不敢走远的,听到他吩咐,春桃立马提着一盏六角宫灯踅了进来,把灯挂在了角落的木架子上,又在各处都点燃了银釭。 “传膳吧,熬些绵稠的粥来。”他又开了口。 春桃拿不定主意,犹豫着又问了一句,“皇上可要在这用膳?” 他嗯了一声。 春桃道,“想必御膳房的晚膳已经备好了,奴婢这就让人端来。” “我的不急,先端了粥来。” 她怔了怔,应了声喏,未几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来,熬得浓稠的粥几乎已经见不到米粒,上面的鸡丝也是切得极碎,用麻油和豆酱拌匀了,细细地撒了一层。 燕莫止让她放着,又唤了李浑进来:“将朕换洗的衣物都取过来。” 李浑瞳孔震了震,忙不迭去了。 他就这么枯坐了一会,摸了摸碗壁,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又舀起一勺在自己抿了一小口,不冷不烫刚刚好。 “阿宁,你躺了一日定是饿了,起来喝点粥……”他说着慢慢将她搀扶着坐起身来,又抽出一个枕头垫在她背后,让她倚靠着自己,一勺一勺地喂着她吃了起来。 她的嘴不肯张开,喂食便格外困难,一勺喂下去几乎都从嘴角淌了出来,他赶紧又掏出了手帕,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拭干净。 春桃看在眼里,攥着两手徘徊了半晌,才嗫嚅道,“还是让奴婢来吧……” 燕莫止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道自己不得要领,可他不愿做一事无成的夫君,便不耻下问道,“该如何做?你来教朕。” 春桃惶恐道,“奴婢不敢。” 他已看得很开,黑沉沉的眸子里古井无波,“她倘若这辈子……朕得学会如何照顾她。” 春桃这才上前,先拿出玉拨压住她的舌头,再从碗里舀了小半勺,一面压着舌头一面往嘴里送,浓稠的粥淌到了喉咙,可明显见到她咽了下去。 燕莫止便专注的看她忙活着,将她每个动作默默地记在心里。 这夜,他便在顺宁宫里歇了下来,翌日起来,又亲自侍候她梳洗。 从前每次要换衣物,春桃忍冬几个,总是得费了老大的劲才侍候她换好,如今他一来,这活也都被他揽去了。 猛然多了尊大佛来,顺宁宫的奴才们都如履薄冰,说话也不敢大声喘气了,可没想到,他一住下来,她们竟闲得没活干,每日只要听从皇上吩咐,给他端茶倒水罢了。 今日已经第三天了,燕莫止照例拿出一卷书,一字一句地念给她听。 忽而听偏殿里传来婴孩啼哭的声音,那哭声不绝,仿佛要厥过去似的,他心头不由自主地扯动了下,到底不忍心再看她啼哭。 他把书倒扣在床边,吩咐李浑,“快把公主抱过来。” 李浑眼里闪过一丝喜色,立即往外跑去,冷不防地,他冷硬的声音又绊住了他的脚,“回来!” 李浑一头雾水地缩着脑袋走了回来。 燕莫止指着鹄立在一旁的忍冬,语气缓和了几分,“你去吧。” 李浑这毛手毛脚的模样,他总疑心他会把公主摔着,自然得换一个性子稳妥的人去。 俄而忍冬抱着一个襁褓走了进来,小小的人儿力气却不小,哭得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 他这才一把从忍冬的手里接了过来,他的身形魁梧,婴儿横躺在他的手臂上稳稳当当。 许是父女连心,或是感觉这双手臂窝着舒服,一被他接过,小女孩竟慢慢地止住了哭泣。 他将她放在嘉月身侧,牵起她小小的手搭在她的手指上,婴儿仿佛有种本能,立马紧紧得攥住了她的手指。 “阿宁,你快睁眼看看,这是我们的女儿……” “阿宁……” “阿宁,你受苦了,快来爷爷这!” 嘉月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的内容她也记不大清了,只觉得自己身陷在一片黑暗里,而尽头是一片雪白的光芒。 梦里,有个声音一直唤她的小名。 她循着声音往那处唯一的亮光走了过去,可那条路很长,像是怎么也走不完似的,她走了许久,以为尽头是她的皇爷爷,却不料,当她真的走到尽头的时候,见到的是那张令她又爱又恨的脸。 她怔了一跳,转身想逃跑,却被他箍住了手,他的手宽厚又滚烫,炙得她忍不住想缩回去。 “放手……”她艰难地从唇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阿宁!”觉察到她手指动弹了一下,似乎要挣脱那只握得小小的拳头,可小女孩却握得更紧了。 他又惊又喜,怦然直跳的心几乎要冲出他的胸膛,他又凑近了些,一声声唤着她:“阿宁,你快醒醒……” 嘉月是被吵醒的,他一激动起来,音量着实不小,又是凑在她耳边,听得她耳朵突突地疼,她睫毛颤了颤,半晌才张开沉重的眼皮,嘴里却是怒骂了一声,“别吵了……” 他立马抿紧了嘴,心头澎湃得抑制不住,转眼间热湿的水汽又溢出了眼眶。 “你……”嘉月的目光迟疑地巡睃了一圈,最后才定在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因为连日征战,肤色也比之前黑了些 ,更别提那胡子拉碴的模样实在难以描述,令她想装不认识。 可转念一想,将才的那句阿宁好像出自他的口? “你叫我什么?” “阿宁。” “什么?”她蹙紧了眉心,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她垂下眸子,这才看到自己的身侧躺着一个小人儿,正握着她的手指乐得手舞足蹈呢。 “阿宁,这是我们的女儿……”他将她抱起来,递到她眼前,指着她的眉毛鼻子道:“你瞧瞧……是不是很像你,自小便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必定跟你一样……” 她冷眼看着他喜不自胜的模样,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心翼翼抱着她的样子更溢满了初为人父的慈爱。 不是这样的……他凭什么? 她摇了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燕莫止见她冷肃着一张脸,脸上的笑容也凝住了,不过秉着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得罪她的理念,他还是将那个小人儿放入了她怀里。 一接过女儿,看着她那颗小小的头颅乖顺地歪在自己的胸前,她的泪猛然就决了堤,“乖女儿,以后……我们娘俩好好过,阿娘绝不会亏待你半分……” 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挂不住,垂在身侧的双手也几不可查地颤抖起来。 忍冬见状连忙拿帕子揾去她满脸的泪痕,“娘娘,您这会子还在月子里,可不兴哭啊,以后要是落下了病根,那怎么得了……” 燕莫止喉咙滚了滚,也想说点什么安慰她一下,可见到她投来提防的眼神,如同是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他心头。 他忖了忖,到底一句话也没说,便无声地退了出去。 为什么他现在才明白,有他的存在,她便永远不会快活? 或许现在明白,也不晚,她不是不想成了他的皇后嚒,那么他可以给她一纸放妻书。 只要她余生平安喜乐。
第七十八章 (正文完) 嘉月睡了许久, 甫一醒来,见到他的脸,便想起自己分娩时, 熬了两日两夜的疼痛, 可他竟是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轻而易举的便享受着为人父的喜悦, 她又怎能忍受得住? 况且他怀里抱着的是她怀胎十月诞下的一块肉,当母亲的又怎会让人抢去自己的心肝肉, 而毫无怨言? 她屏息抱着这团小小的人, 新生的婴孩分外绵软, 怎么抱都怕她碎了。 心潮汹涌地席卷着, 哭得更是梨花带雨, “他怎能抢我的心头肉?他怎么还有脸站在我面前?” 忍冬劝了又劝, 帕子在她脸上揾拭着, 眼看着那条帕子几乎要打湿成一团, 不禁愁眉道, “娘娘快别哭了,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啊……” 门帘微动, 是春桃和仲夏听到她苏醒的消息,赶紧激动地迈着碎步走了过来。 春桃三步并做两步地到了嘉月跟前,见她哭得双眼红肿,不由得问道,“娘娘醒过来便好了, 这又是怎么了, 还不舒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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