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在顷刻间百千转后,皇帝站起身来叹道:“诏狱刑罚太过酷重,查案时反而容易屈打成招。尤其是‘剥皮、断脊、油煎、梳洗’之流,惨毒难言,有违天道。有臣子请朕轻之,不知皇妹如何看待?” 姜云初愕然,见皇帝似乎参透了他悲天悯人的心境,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皇上,后宫不得干政!此种事,你应该问你的臣子呀。” 皇帝微怔,觉得所言极有道理,颔首道:“你说得对。朕决定今后诏狱十八刑,只留拶指、夹棍、杖刑等轻刑,其余当废。说到‘梳洗’,冯观眼下如何了?” 姜云初正想回答“他卧床养伤一个月,性命无碍,伤势好转,想来再过一两个月便能起身”,话在喉中,忽然警醒—— 皇帝这是在试探她与冯观关系,看看他们还往来密切? 不行,不能让他知晓她与冯观还有往来。 况且这皇宫内外皆是江骜的眼线,江骜如今有恃无恐,不过是知晓冯观需要卧病养伤,若让他察觉冯观已能到处行走,只怕有麻烦。 当即转了话锋,答:“我久不见这人,不知他将伤养得如何了。” 皇帝有意看向窗外的侍卫,轻叹:“哎,但愿他能早日康复吧!朕仰仗他的地方还挺多的。 姜云初心中暗喜,面上也只寻常,说:“皇恩浩荡,想必他能领会陛下苦心,很快好起来,尽忠职守,报效君国。” 皇帝把奏折放在案上,起身道:“说了半天话,你也累了吧。” 姜云初讨好道:“和皇兄说话,多久都不累。” 皇帝浅笑:“你不累,朕都累了。来,陪朕用些茶点,再详细聊聊这一个月来你都做了什么,晚上便在御书房侧殿用膳吧。” 姜云初委屈地瘪瘪嘴,故意说道:“掌印大人让我去陪他用膳。” 皇帝闻言,神色变得异常难看:“那……你就去吧!” “皇兄!”姜云初的喊声显得娇滴滴。 皇帝听得心头一阵发麻,忍不住贪看眼前佳人。 姜云初趁机握住他的手,暗中在他的手掌心写字询问:“是否被挟持?” 皇帝眼神暗沉,脸色变得更难看:“并未。” 姜云初心头一震,抬眸看向皇帝,一时之间又搞不懂究竟发生何事。 既然皇帝没有被江骜挟持,那为何任由江骜如此猖狂,连禁卫军都为他所用? 皇帝捏紧她的手,似乎依依不舍,又似乎寄予厚望。 “小心。”他轻轻吐出二字。 “嗯?” 姜云初困惑地迎着对方的眼神,似乎从中读懂了什么,慎重点了点头,起身前往。 诏狱内,冯观一身藏蓝色妆花罗曳撒,过肩的织金飞鱼在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乌纱罩顶,鸾带束腰,峻健中透着贵气,眉宇间那股阴狠的戾气也被新生的威焰掩盖了大半,倒显得比先前更英俊了几分。 他没有搭理狱卒,踱到牢门前,半蹲身子,慢慢歪了头,端详铁栅栏间那一张满是胡须与污渍的脸。 “今日是我受刑的第三十日。“冯观开口道,语声平静而暗藏杀机,像淬毒利刃埋于鞘中。 赵琦死死盯着他,咧嘴一笑:“你还真活了下来!看着伤势恢复不错,恭喜恭喜。” “你也伪装得不错!若不是你太急于表现,我们还真找不到你的破绽!”冯观拧着眉,眼里有着摄人的威势,“赵琦,为何被判我?” 赵琦笑了,笑得面目狰狞:“因为他许诺让我当指挥使,而你,只让我当行刑官。” “呵,还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冯观站起身,勾了勾手指。 须臾间,几个如狼似虎的校尉冲过来打开牢门,将人拖拽出来,其中一个大声道:“刑房已洒扫完毕,就等你梳洗打扮了,走吧赵大人!” 赵琦眼底露出惧色,咬牙道:“陛下已下令废除诏狱酷刑,你们敢抗旨?” “身陷囹圄,消息还挺灵通嘛。”那名校尉讥诮道,“只可惜,这消息进得来,出不去,你就别替我们担心了。” 赵琦犹如落入油锅的活鱼,疯狂挣扎起来,仍被校尉们强行拖进刑房。 冯观最后走进来,反手关上门,森然一笑:“放心,不会占你便宜。我当初挨了多少下,一下不多,一下不少,全还给你。” 他吩咐行刑的校尉:“手下注意着点轻重,赵大人午时还要被斩首,要让他走得体面风光。” 赵琦被绑上铁制刑床,终于深刻地意识到,曾经对无数异己者施加过的酷刑,如今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 望着那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刑具,他的神智被极度恐惧的洪流淹没,难以抑制地高喊起来:“不!不!我不受刑——” “这可由不得你。”行刑校尉从旁边烧开的大锅里舀出一勺沸水。 赵琦像条走投无路的残喘野狗,将哀求的目光投向此刻主宰他命运的人:“冯观!冯观你放过我!我宁可挨一刀,挨十刀,身首异处,也不受这鸡零狗碎的折磨……我向你赔罪,给你磕头,你放过我!” “赵大人当时折磨我的时候,可不是这般软弱嘴脸。”冯观快意地冷笑。 小琦见他不为所动,牙一咬心一横,说:“只要不上刑,我拿一个天大的秘密与你交换。” “秘密?”冯观挑眉,不屑地冷笑,“我不稀罕,你带进棺材里陪葬吧!” “难道你真不想顾公主的死活吗?”赵琦喊道。 冯观不语,目光暗沉。 赵琦见他心动,又说:“这个秘密可以让天地翻覆,或许会带给你巨大的灾祸,但同时也是泼天的机缘,就看你有没有胆子听。” 冯观沉凝片刻,缓缓扯动嘴角:“你不必关心我的胆量,只需知道,比起空口无凭的交易,我宁可相信被酷刑折磨到崩溃后的招供。” 他狞笑道:“来吧,赵大人,水要凉了。” 赵琦急了,不管不顾地大喊:“皇上、皇后、太后全部被假王掌印喂了药,那药只有假王掌印有解药,他们如今都成了假王掌印的傀儡!”
第66章 [VIP] 太监并非都住在宫里, 除了值班太监,其他皆要出宫居住,待次日早晨宫当值。 常住在宫里头也有, 那些都是等级比较高的, 或者是帝王妃嫔的贴身太监才被允许住在宫里头,以便随时伺候。 各个级别的太监,住所不一。像司礼监的掌印、秉笔太监的地位特别高, 他们住的直房跟皇帝的养心殿或者御书房很近。而像地位低的太监就会住在玄武门附近的廊下家。 王振身为皇帝身边最红的太监,且手握重权, 自然宫外府邸无数, 只偶尔需要之时才会留宿宫中直房,其直房本就华丽宽敞,如今被江骜稍微修饰,更显金碧辉煌。 江骜端坐在前厅的宴席上, 席间只他一人,桌上摆放着各色美味佳肴,可他视而不见,只是端着金玉酒杯, 轻抿一口,视线不着痕迹地往门口扫了一眼。 打小,他便对自己的魅力很有自信, 出身富贵, 温润尔雅……各方面都比冯观那厮好许多。 得到姜云初的爱慕, 从小他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只是没想到姜云初居然突然舍弃了他, 嫁给冯观那厮。起初他不明白, 怒不可遏,甚至恨上姜云初, 要让她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可得知冯观是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他瞬间醒悟。 这并不怪姜云初,定是冯观那厮用权势逼迫她的。如今他的权势比冯观高一筹,又肯明媒正娶,姜云初没道理拒绝。 他如此笃定着,恶意地想着,嘴角吟着一抹满意的笑容。 “昭和公主到!”此时,外头响起了守门太监细长的喊叫声。 他激动得胸潮起伏,嘴角扯出一抹自以为得体的笑容,抬眼看向门口。 出现在他眼前的绝色丽人,眸子清润透亮,红唇粉嫩,肌肤光滑细腻。光影为她勾勒出一层朦胧的美感,依稀可见挺翘圆润的臀部线条与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 这惊鸿的一瞥,让他瞬间失了神。 这些年来唯一对他真心实意的少女转投入了他人的怀抱,都是被他逼的,他真悔不当初,愧对他。他发誓,余生定叫她心甘情愿地呆在自己身边。 心怀美好祈愿,他不禁柔声轻唤:“笙笙。” 他想得很美好,然而刚一开口,姜云初对他视而不见,坐到离他最远的坐席上,淡然道:“江枫眠,我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吧。” 江骜端起酒杯咂了一口,觉得酒味挺淡,便一口气喝光。 “笙笙,一切怪我,都是我的错,我当初不应该委屈你做妾的,如今我后悔死了,恨不得杀了当初的自己。” “那你杀吧!”姜云初将匕首丢过去,眼神一片冰凉。 江骜脸色一黑,目光落在姜云初身上,几乎咬断了牙根:“我只是随便说说,你怎么还来真的,就这么恨我吗?” 姜云初盯着眼前的佛跳墙,不想理会。 江骜没有得到回应,面露尴尬,可转念又想,定是没有恨,才会无言以对的。 遂,他自个儿开心:“罢了,你要恨便恨吧,反正你又不能拿我怎么样。” 他犹豫地指了指酒杯,振振有词地说道:“笙笙,如今我身居高位,你贵为公主,可喜可贺,来干了这杯酒吧!这可是你最爱喝的果酒呢。” 姜云初瞥了一眼面前的杯中酒,岿然不动。 江骜并不介意,反倒宠溺地笑道:“是淡酒,我特意命人掺了水,怕伤了你的脾胃。你的脾胃向来不好,这我一直记得。” 尽管他如此说,可姜云初丝毫不觉得感动,反而觉得悲哀。 为自己从前蒙了猪油心喜欢这个玩意而感到悲哀! 她别扭地说道:“我……我不想喝。” “反正在我面前,喝醉了也没什么关系。”江骜故作温柔地说了一句,端着酒杯走过来,不容拒绝地塞过来。 姜云初皱了皱眉:“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喝酒,你且告诉我,你对陛下做了什么?” “狗皇帝对你心怀不轨,你关心他作甚。”江骜语气满是失落。 姜云初反唇相讥:“你丧心病狂,我曾经也关心你。” 江骜看着姜云初,一瞬不瞬地眨着眼,神色间透着几分苦恼,语气也非常诚恳,字里行间透着对姜云初的关怀。 “好吧,我不为难你。你跟我喝一杯,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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