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彦拧着眉沉思。 他分明记得,她是不会说话的。 前世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 大雨滂沱的夜,他负伤藏匿于假山之中,怀里圈着女子温软的身体,外头脚步声杂乱不休,他死死捂着她的嘴。 两人都在颤抖,他是疼的,她是被吓的。 待搜查的小队过去,他才略松一口气,在她耳边轻声警告,“我不伤你,你不要出声,可否答应?” 他的衣衫尽湿,紧挨着她的后背,那一片皮肤滚烫似火,伸手不见五指的缝隙里,只闻两人剧烈的心跳声。 潮湿的呼吸交缠。 怀中女子飞快地点了点头。 他松开手,却仍将一把匕首抵在她后腰处,女子浑身一僵,拉起了他的手。 她冰凉的手指在他手心描绘。 写了好几遍,他才明白,她绝对不会出声。 因为她是个哑巴。 他愣了一瞬,还没来得及收回匕首,她又抓起他的手,一笔一划写起来。 我能带你出去。 她仰起脸,清浅的呼吸拂在他胸前,似一片羽毛掠过,带起轻柔的痒意。 作者有话说: 婉玉:真不要脸,小孩都要欺负! 燕儿:_(:зゝ∠)_老婆你再听我解释…… 注:文中文物来自故宫数字博物馆
第4章 药方(捉虫) 她给了他张府的地图,并且告诉他,从一处小院后门出去,拿着她给的信物,会有人接应他。 他被她推出假山,仓促间回头,泠泠月光下,看清了她的脸。 那张苍白脆弱宛如雨中落花的面容,与眼前之人渐渐重合在一起。 陆嘉彦没想到这一世还能再遇到她。 上辈子他逃出去之后,也曾试着去打听她的消息,甚至还派人潜入张殊府中找寻,只是每一次手下都拿着画像回来复命,道张府中并没有这号人物。 他不知她的名姓,不知她的身份。 直至临死前,他仍在惦记着这回事,一辈子被人蒙骗坑害,唯一的恩人,却无法回报恩情。 如今恩人活生生出现在眼前,陆嘉彦又莫名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说?直接跪下来磕头会不会有点傻? “你……” “是你?” 他内心复杂地开口,却听她讶异地叫出了声。 倒是忘了,他们之前已经见过两面了。 婉玉在认出陆嘉彦之后,迟疑着收起了棍子。 这位公子……瞧着不像是会欺负小孩的人。 姜冉适时拽了下她的衣袖,抹着泪道:“阿玉姐姐,大哥哥没有欺负我。” “他把陈彪他们赶跑了。” 陈彪是街头陈掌柜家的独子,被娇惯着长大,体型和脾气都大的很,姜冉时常被他欺负。 果然是误会了他。 婉玉抿唇,脸上有些发烫,“我……我听见小冉在呼救,以为你是坏人,对不住。” 又急急补上一句,“我没报官,方才……方才是吓唬人的。” 真报官了他也不怕。 陆嘉彦胡乱点点头,想起自己还不知她的名姓,连忙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问的太急,差点咬了舌头。 婉玉狐疑了一瞬,她并不想告诉别人自己的名姓,玉娘只是她在外面的化名,解下面纱,她只愿意做婉玉。 陆嘉彦见她沉默,也猜到许是不方便,立马道:“是我唐突了。” 他扬起一抹笑来,“在下陆嘉彦,是……” 想道明身份,却又怕吓着她,威风凛凛的小侯爷扣着剑柄上的蓝宝石,欲言又止。 “陆公子,能否帮小女一个忙。” 她看起来也很忐忑。 陆嘉彦急忙道:“但说无妨。” 别说一个忙了,就是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啊! 陆嘉彦幼时便被父亲告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上辈子不报,那就这辈子报。 婉玉垂眸,脸上红晕褪去,低声乞求道:“陆公子日后若是再遇见小女,可否当作不识?” 她不是没懂他话里的意思,可并不愿意与他有牵扯。 自然也不是讨厌他,相反,她很感激他。 感激他在宴春楼出手相救,也感激他今日救了小冉,但是仅仅止步于此了。 “公子于我有恩,小女无以为报,日后但凡有用得上的地方,小女决不推辞。” 陆嘉彦不解其意,只是她如此说了,他便点头答应。 婉玉感激一笑,微微福身,“多谢陆公子,既如此,小女先告辞了。” 她让姜冉与陆嘉彦告别,姜冉躲在她身后,扭捏了几下才出来,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脆生生道:“姜冉多谢陆公子!” 陆嘉彦轻笑一声,目送两人转身离去。 她今日与之前是完全不同的装扮,什么首饰也没带,一身素色布衣,言语行动之间,却带着几分大家闺秀的优雅。 只有她大腿高的小孩扯着衣角对她撒娇,她轻声安慰,揉了揉小孩的头发。 陆嘉彦忽然明白了她为何那样请求。 玉没于尘,依旧明净。 * 婉玉将姜冉送回家,姜娘子拄着杖来开门,听说了今日之事,两眼含泪。感激不已。 “多谢你啊,阿玉,这是嫂子做的糯米糕,你拿着吃。” 糯米糕用油纸包着,还是温热的。 婉玉帮着姜冉把姜娘子扶进屋,才回到裴家。 裴氏还没回来,银宝在厨房做饭,婉玉将糯米糕放下,接过她手里的活。 “姜娘子给的,你拿去吃。” 银宝到底是个小孩子,裴氏待她不好,她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什么零嘴,阿玉嫂子这样说,她立马欣喜地掀开了油纸。 小心翼翼撕掉一块放进嘴里,银宝皱起了眉,“好甜啊……” 有些齁人。 婉玉没说话,姜娘子目不能视,许是放多了蜜。 银宝还是把糯米糕吃完了,嗅着手指头上的甜味,依依不舍。 西屋里传来噼啪啪啦的声响,裴虎怒吼道:“人都死绝了不成?老子要吃饭!” 大哥从前脾气就不好,瘫在床上之后,更是暴躁,三天两头就要砸东西,银宝瑟缩着肩膀,去看婉玉。 她垂着头择菜,面上没什么表情。 择完菜,婉玉挽起袖子,慢悠悠地开始生火。 良善之心也得看是对谁,她怜悯幼时丧父母亲眼盲的姜冉,同情后厨想要丢掉的小狗,却不会对裴虎心软半分。 像裴虎这样作恶多端的人,最好是死了算了。 没一会儿,裴氏挎着篮子回来了,她喜滋滋地拿了张药方出来,笑道:“这回的药一定管用,刘麻子他娘给的,说是她远房表叔就是喝这个好的。” 他们从绍兴府来到京城,就是为了给裴虎治病。裴氏原先打听到京城有一位姓胡的名医,可以治好裴虎的腿,千辛万苦到了京城才知道,那胡半仙竟然是个骗子,早就被推到菜市口斩首了。 裴氏不死心,在京城又寻了几位大夫,倒真起了作用,裴虎虽还不能起身,但小腿已经有了知觉。 只是这一来二去的,盘缠已经花光了,裴氏当掉了自己和婉玉所有值钱的衣裳首饰,依旧是杯水车薪。 裴氏自己没本事,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婉玉身上。 婉玉的娘是当年绍兴府有名的歌姬,婉玉继承了母亲的好嗓子,又弹得一手精妙绝伦的琵琶,酒楼里坐一天,裴虎的药钱便不用再发愁。 婉玉与裴氏签了契约,等她赚够了银子,为裴虎治好了病,裴氏必须告诉自己母亲的下落,并且放她自由。 只是裴虎的病不太好治,裴氏请了不少大夫,都没能让他重新站起来。 无奈之下,裴氏便四处去寻找偏方。 她不识字,别人给了方子,都是婉玉去抓药。 婉玉垂眸看着手中的药方。 左不过还是那几位药。黄芪、玄参、天麻…… 目光往下,在看到一行小字时,婉玉挑了挑眉。 白芍一两…… 裴氏见她不说话,连忙问道:“怎么了?可是这方子有什么不对?” 婉玉回过神,神色淡然,“不是,只是这剂量有些重。” 裴氏白她一眼,“你这小丫头懂什么,刘麻子他娘说了,剂量重才对呢。” “虎子那腿啊,就得下猛药!” 婉玉没接话,端着饭菜出去,和往常一样,先端到裴虎屋里。 裴虎饿极了,端起碗狼吞虎咽,婉玉站在帘下,冷冷看着他。 “给老子吃的是猪食吗?肉呢?”裴虎抹着嘴,把碗筷摔在地上。 他看过来的一瞬间,婉玉目光立马变得温和柔顺,她拾起筷子,低声道:“大夫说你不宜吃荤腥,裴大哥暂且忍一忍。” 她的声音本就清甜,故意放软了声调,裴虎顿时酥了半边身子。 若不是爬不起来,裴虎早就把她按在身下了。 婉玉收拾了碗筷出去,裴虎令人作呕的目光像一滩烂泥,黏在她身后。 她在屋檐下驻足,微微转过脸。 气死风灯幽微的光照在她脸上,纤长的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暗影,婉玉扯起嘴角,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来。 鬼魅一般,带着危险的美艳动人。 * 永宁侯府澜福院中,姚氏正与儿媳苏瑶说着话,丫鬟们将一匹匹精致的绸缎码在桌上,姚氏指着一匹石榴红的妆花缎说:“这颜色衬你,年纪轻轻的,合该穿的鲜艳些。” 苏瑶捏着帕子,羞涩点头,不知想到什么,目光又暗淡下来。 姚氏也知道她在愁什么,成亲这么久,燕儿与苏氏都未圆房。新婚时,燕儿还在病中,等到病愈,这孩子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待苏氏格外冰冷,如今更是半夜才回府,从不往苏氏房里去。 身为母亲,她只能劝一劝燕儿,但从沔洲回来后,儿子的性子越发强硬,老太君也不再多加管教,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能在其他地方多补偿苏氏了。 “你也别急,燕儿这是没想明白呢,他年纪小,不爱拘在家里。”姚氏轻拍苏瑶的手,安慰道:“咱们陆家的郎君从不在外头胡来,瑶儿放心便是。” 苏瑶怯生生看她一眼,红了眼眶,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心里却并不在意这事。 陆嘉彦不与她同房,她其实是高兴的。 她不喜欢陆嘉彦,一点都不。 两家议亲时,陆嘉彦刚要去沔洲打仗,英国公夫人的寿宴上,她瞒着爹娘,和一□□好的姐妹偷偷去了前院校场,想看看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子。 一群华服公子之中,身着深蓝云纹劲装的永宁侯,确如传闻一般俊美无双。 只是他看起来有些冷峻,莫名让人胆颤。 后来不知何处窜进一条毒蛇,世家小姐们惊声尖叫,陆嘉彦弯弓搭箭,一箭将蛇射死,死蛇正巧掉在苏瑶脚边,血染红了她新做的绣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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