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柘一只手撑着下巴,蹲下来看着他空洞的瞳孔问道:“那你说说,不用眼睛怎么观雨?” “于小可而言,耳之所闻,鼻之所嗅,肤之所感,心领神会,此皆为观感。” 男子伞下的一双眼看上去由外的沉静,一瞬间,覃柘几乎都要以为他是故意装瞎的了。 覃柘无聊地用手去接伞檐下滴落的雨水,看着雨水在手心里绽开一朵朵小花,此般有趣的光景眼前这个目盲之人定然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看不见便是看不见,说什么用心去看尽是鬼扯。 覃柘笑而不语。 突然想起自己是出门来买药的,于是也不再和这个卖伞的多说了,扔下二文钱放他的木匣子里便起身准备走了。 走出两步,覃柘又转过身来,眼珠一转,好笑地对那青衣男子说道:“卖伞的,不知你可看见你袖口破了个大窟窿?” 说罢,轻笑一声走远了。 只留下桥头那卖伞的青衣男子神色微赧,手忙脚乱地检查起自己的袖口…… —— 覃柘一个人逛了一下午,给江秋晚买齐了零嘴。 傍晚去买药时发现那日买药的药铺不知怎地今日没开门做生意,覃柘跟当地人问了下路,去了澹州最大的药坊——济世堂。 不愧是当地最大的药坊,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里边儿买药的人扎堆,药坊伙计一个个忙得手脚都没歇过,抓药、称药、打包一气呵成,麻利得很。 覃柘拿着昨日药铺大夫给开的方子,直接排在队伍后边儿等着抓药。 就在这时,覃柘见到一个绿衣姑娘走了进来,与抓好药准备出门的人撞了个满怀,闹出了写动静。 店里伙计处理过后,客气地将她从侧门请了进去,没一会儿,便又见那姑娘便拎着几个药包儿走了出来。 等得无聊,队伍里几个姑婆七嘴八舌地聊起了天来。 “话说这个从西域游历回来的贾神医真是医术如神啊,再怎么病殃殃的一个人,他一副药下去准能健步如飞,药到病除,我看比神仙还神呢!”队伍里边儿一个胖大婶眉飞色舞地谈论道。 “可不是嘛!王大娘家那个病痨鬼儿子,之前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如今瞧着也是气色大好。” 周边的人纷纷附和,也不知有没有添油加醋,反正把这贾大夫是说得神乎其神的,跟大罗金仙下凡似的。 覃柘被夹在买药的姑婆中间,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唾沫星子直飞,覃柘感觉自己都要原地飞升了。 终于轮到自己了,覃柘将药方子递给伙计抓完药后,赶紧溜了。 此时雨也停了,微曦的日光从云层中漏了下来,可以清晰地看到日光的形状。 方才不知躲在哪儿躲雨的鸟儿也重新飞上了天空,在阳光下,羽毛像是披上了一层霞光,斑斓明丽。 覃柘的心情也是极好的,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来到书摊,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说杂谈。 覃柘问了老板,说是江秋晚想看的那本下部已经卖完了,覃柘懒得再选,便叫老板挑几本卖得最好的打包带走了。 “卖杏花酿喽,清香甘甜的杏花酿快来尝尝哟。” 覃柘听见街边小摊在叫卖着,一股清甜不腻的香气将覃柘的馋虫给勾了出来。 “老板娘,给我盛一碗。”覃柘将手头的东西放下,坐了下来。 “好嘞,姑娘稍等。”没一会儿的功夫一碗晶莹剔透的杏花酿就端了上来。 一颗颗洁白如玉的米粒漂浮在碗里,碗底铺着几颗红枸杞,最上面还点缀着几片粉色的杏花,看上去甚是有食欲。 覃柘喝了一口,只觉得甜丝丝的,清凉爽口,沁人心脾。没一会儿的功夫,一碗桂花酿就见了底。 覃柘对于好吃的东西毫无节制,觉得好吃便定要吃个够,于是又叫了两碗。 “老板娘,你手艺真不错。”覃柘由衷地夸赞道,想着一会儿也带一份回去给江秋晚尝尝。 老板娘见覃柘这般捧场,人又长得讨喜,于是脸上都笑开了花,连忙又盛了一碗:“姑娘,见你这么喜欢,我再送你一碗吧。” 覃柘从来不会拒绝好吃的,欣然接受了。 喝到第三碗的时候覃柘隐约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太正常了,脑子有点胀胀的,耳朵也热热的,看东西都有些重影了。 覃柘脸颊两坨嫣红,像春日白里透红的桃花似的明艳动人。 覃柘摸了摸额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双手托着腮问道:“老板娘,这桂花酿里头可是加了酒?” “姑娘放心,只是甜酒而已,不醉人的。”老板娘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答话,完全不觉得甜酒可以算得上是酒。 完了。 醉入碧落 覃柘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脑子里像灌了半桶水进去似的,晃晃悠悠的。 “老板娘,结账吧。” 覃柘睁圆了眼睛,将好不容易数清的铜板放在桌上便拎起东西走人了。 覃柘此时感觉自己像是漫步在云端一般,脚步轻飘飘的,心也轻飘飘的,看什么都觉得有趣极了,笑得一脸灿烂。 就这样慢悠悠的走着,覃柘也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走对方向,只是尽量让自己保持走在一条直线上。 眼瞅着天就快黑了,铺子摊子都开始收东西了,各家各户都上了灯,满眼的灯火在覃柘眼里都快晕成一片光斑了。 覃柘在桥边的石墩上坐着缓了缓神,揉了揉醉眼惺忪的眼睛。 她的酒量实在浅得吓人。 自打十三岁那年偷喝了半杯酒把一户牧民家的几只小羊抱上屋顶吹了一夜风了,师父再也没让她碰过酒了。 不清楚自己这是走到哪儿了,覃柘只觉眼前花花绿绿,耳朵里全是咿咿呀呀的吹弹奏唱的声音,这让她脑子里的半桶水晃得更厉害了。 覃柘托着下巴看着不远处酒楼上执红牙板吟唱的少女们,在红灯笼的映衬下人影绰绰,一瞬间像是到了仙境,又好似到了妖域。 澹州城北以汣渠两岸为中心方圆一里被圈了起来,此处便是当地有名的勾栏瓦肆,碧落巷。 太阳西沉之后,此处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巷内无需宵禁,客人们只需在宵禁前入内便可通宵达旦,彻夜听曲作乐。 覃柘前几日远远地经过这儿便对里边儿的夜生活好奇得很,想着哪天定要过来玩玩,今日既然已经机缘巧合走到这了,不如进去看看。 此时脑子全然成了个摆件的覃柘,身体全凭本心支配,想一出做一出,于是拍了拍脸便朝着里边走了进去。 碧落巷之所以有这么个颇为风雅的名字,是因为此处并非一般的花街,更像是夜市,里边儿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大多的酒楼都是听曲唱戏的雅座,姑娘们也是卖艺不卖身的‘雅人’,因此碧落巷里来听曲玩乐的女客也不少见。 碧落巷里头虽不施行宵禁,但每个进来的客人都是需要粗略登记一下个人信息的,说是为了方便管理。 覃柘虽跟着师父也练了几年的字,但就是写不好,一手字连稚童写的都及不上,这会儿眼花得很,写的更是歪七扭八的。 就连负责登记的场公都不免心里咋舌:这姑娘看着天仙似的,这手字真是丑得出奇了。 进入碧落巷,这里边儿比从外边看上去还要热闹得多。 酒肆茶楼都大开着门,灯火通明的,这是与白日里赶集完全不同的热闹新鲜。 客人们都褪下了白日里的伪装,到了此处皆是一派悠然闲适的模样。 道儿两旁不仅有各式吃食,还有遍地开花的街边小戏,傀儡戏、皮影戏、脸谱戏,还有评书,杂耍……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覃柘要了碟青梅和一壶茶,便一只手支着脑袋,坐在小桌旁看起了傀儡戏。 三尺见方的小戏台上,几个衣着光鲜明丽,眉目入神的小傀儡由匠人通过几根细线操控着手脚,在不大的戏台上道尽悲欢离合,演绎着一场虐恋情深的瑶台会。 覃柘之前从未看过类似的戏目,觉得有趣得很,看得津津有味。 一场戏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说戏的匠人将九天瑶女与凡尘痴儿的曲折离奇的爱情故事演绎得精彩绝伦,惹得不少看客拍案叹惋。 覃柘笑着摇摇头,吃光了碟中最后一颗梅子后便起身离场了。 画楼上的姑娘们在乐师的琵琶声中,婉转缱绻地唱着小调。 覃柘听不懂姑娘们的本地唱词,只觉得调子很朗朗上口,也不自觉地跟着哼上了…… 看着周边来来往往的过路人,覃柘突然有些领悟到了“唯愿长醉不复醒”的现实层面意境,醉眼看什么都觉比平日有趣。 在拒绝完一个陌生酒客的共饮邀请后,覃柘目光一眼便瞥到了河对岸的红楼前的一个熟悉的背影。 一袭墨衣,高大的身量,这不是骆语冰还能是谁! “骆冰块儿!”覃柘揉了揉眼,挥手喊道。 来往的人流过于繁杂,加之二人相隔甚远,骆语冰似乎并没有听见覃柘的喊话,由几个打扮艳丽的姑娘给迎进了楼。 虽然没看见正脸,覃柘能确定那人绝对是骆语冰没错。 覃柘快步过桥,想要进去与他打个招呼,却被看门的小童给挡在了大门外。 “姑娘,此处您不便入内,想听曲可以去别处。”那小童见覃柘像是第一次来此,便好言提醒道。 “这是何处,为何他们能进,我不能进?” 覃柘此刻醉意还未散,固执地用手指着边上几个被热情迎进去的男子问道。 此番懵懂言辞惹得周遭一阵发笑。 “这个……” 小童表情有些为难,仿佛是在思考要怎么解释才好。 “小姑娘,我们这儿只招待男客,懂了吗?” 此时一个浓妆艳抹,虽看上去颇有些年纪但风韵犹存的小娘子轻笑着走了过来。 覃柘睁大着眼睛,看了看这红楼的牌匾,上面写着‘浣花阁’三个字,怎么就只接待男客了? “我来找人的,就是方才进去的那个,这么高,穿一身黑,看上去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那个。” 覃柘用手比划了一下夏语冰的大体特征。 小娘子听到覃柘说是来找人的,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 心想这女子瞧着长得出尘脱俗,没想到也是个蠢笨的痴女,找郎君都找到这儿来了。 “我可不曾见到过姑娘所说之人,姑娘还是别处寻人去罢。” 小娘子懒得再与覃柘纠缠,百无聊赖地看了看抚了抚修剪得体的蔻丹甲,转身便又迎新客去了。 “姐姐,你且回吧,你家官人今晚怕是不会出来了。”小童见覃柘盈满水汽的杏眼,以为她是伤心所致,不由心软劝慰道。 “谁跟你说我来寻什么官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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